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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寻雪掀开被褥便要起身,布有血丝的眼里染上些许的振奋,再无睡意。
“想到什么了?”宁东玄莫名其妙。
“用新汲凉水,二到三碗,入炒盐,恣饮,以鹅翎探喉令吐,不吐再服,如吐未尽,三吐乃止。”夏寻雪一边披外衣,穿靴子,一边说着。“若再下者,宜用芒硝。如欲吐下兼行。盐、硝并用。此救急之良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干霍乱者,必用之。治干霍乱,用药大法,宜开气通窍,和胃调脾为主,吐泻止后,半日饥甚,方可少与稀粥。”
“有办法治霍乱了?”宁东玄听了个大概。
“还小的时候,师父教我背过,因为一直没用到,所以便忘了。”夏寻雪已经整理好衣襟。“这次,一定行。”
“你师父是谁?”宁东玄问道。能医治霍乱,非常人,世上除了百里崖、许代云,还有其他的隐匿高人?宁东玄不曾听夏寻雪提起,她有过什么师父。
“以后再跟你说。”时间紧迫,夏寻雪也没和宁东玄多说。至于她师父?夏寻雪一直觉得她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
师父,这次靠你了。夏寻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在心里祈祷着。
“要我做什么?”宁东玄也没刨根问底。
“院子里有口井,你汲水,把厨房里的大缸都装满,我去炒盐。”夏寻雪思考片刻,对宁东玄说道。
“好。”
二人说着,出了房间。
“要把其他人叫来吗?”快到院子的时候,宁东玄问。
说着说着,二人已到了院子。夏寻雪看向四周,再看向天,堂里亮了灯,院子里还是黑漆漆一片,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莫锐这些日子,也几乎没睡过,待天亮了再叫他们过来。”夏寻雪说道。
天还下着雨,却是小了些,夏寻雪也顾不得去穿什么蓑衣,便和宁东玄分工干了起来。
宁东玄从井里汲水,再提到厨房倒进缸里,夏寻雪则是在炉灶上架了一口大锅,生火,锅烧干后,把莫锐前几日收集回来的食盐倒进了锅里,二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干着活。
冬日夜晚的气温很低,裸露在外的手一下子就被冻红,院中汲水的宁东玄几次来回后,双手都已是冻得快没了知觉。太子出生,从小养尊处优,宁东玄虽是练过武,但这种苦活干得还是少。他把桶丢下井,再把装满水的桶摇上来,提桶,井水从桶里溅出,洒在他的手背,深井里的水尤为的冰凉刺骨,他竟也不由得哆嗦了下,脚上的靴子也踩湿了,浑身都湿淋淋。宁东玄提着桶进厨房,夏寻雪正弯身往炉灶里添柴,厨房里到处是浓烟,一直都能听到她被抢得咳嗽的声音。宁东玄往夏寻雪那边看去,她满脸全是黑灰,却还在专注的炒盐。他有些心疼,把桶里的水倒进缸,便又快速汲下一桶水。唯有这样,他才能帮她。
盐和井水都准备好,接着是芒硝,宁东玄运来的药材里有芒硝,把整块的芒硝捣碎,芒硝便也准备好了。
最后只剩下鹅翎。
“避免禽类传染霍乱,村子里所有的家禽都圈养在了村尾。”夏寻雪找来两块面巾,一块自己蒙上,一块给宁东玄。“蒙住脸。”
出了屋,村子里的道路左一个水坑右一个水坑,很难走,夏寻雪不小心踏进一个浅坑,宁东玄用手抓住了她的手。
“跟着我走。”宁东牢牢的抓着夏寻雪,他走在前,她走在后,他尽可能的找些干的地方,就算有泥,他也自己走泥滑的地方。
夜如此的寒,风如此的凉,那条不长不短满是泥泞的路,他牵着她,她跟着他。有她,他不怕走不到头的黑暗,她也不怕。
来到村尾,耳边“轧轧轧”、“嘎嘎嘎嘎”各种禽类的叫声不绝于耳。
“为什么要来,或许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禽类的叫声中,夏寻雪的声音不是很明晰。
“因为,你在这里。”宁东玄的声音湮没在一群鹅叫声中。
因为她在这里,所以他一定要来。
若是用一种药来形容宁东玄对夏寻雪感情,罂粟,它能止痛,但服食过多,便会上瘾。他此生,戒不掉了,却又甘之如饴。
没有海誓山盟,夏寻雪和宁东玄下一刻的时间里,全是鹅飞鸭跑。
“你别把鹅的毛全拔了。”
“那要怎么样?”
“一只鹅拔几根长的就行了。”
“轧轧轧。”
“鸭毛行不行,反正也是白的,和鹅毛差不多。”
“鹅毛。”
天亮了,夏寻雪和宁东玄狼狈的从鹅圈里出来,两人头上,身上全是各种白毛。
“哈、哈、哈!听说过丑小鸭变天鹅的,没见过鹅毛堆里出来的。”宁东玄两手抓着满满的鹅毛,看着夏寻雪的窘态,不禁笑起来。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夏寻雪拍拍身上沾上的白毛,再看宁东玄,亦是狼狈不堪,他向来衣冠楚楚,哪见过这般凌乱。夏寻雪终是忍不住,也笑起来。
就在夏寻雪和宁东玄的笑声中,天完全亮了。
回到屋,莫锐已经来了,看着从外面回来的夏寻雪和宁东玄,还有他们手上的一堆鹅毛,莫锐有些疑惑。
“莫锐,把村里所有的百姓都召集来。”夏寻雪对莫锐说道。
“夏太医?”
“去吧。”夏寻雪也不去解释。
很快,村里上千的百姓全部集聚在了来。
“用新汲凉水,二到三碗,入炒盐,恣饮,以鹅翎探喉令吐……”夏寻雪一边对众人说道,一边让人把加了炒盐的井水、鹅毛一个一个的发给村民。
“喝这个有用吗?就算有用,官兵把村子都围起来,也不会放我们出去。”就在一些村民按照夏寻雪说的办法喝盐水时,一个村民发起难来。京城来的太医走到只剩下夏寻雪,每天都喝不同的药,每天又都有人死去,整个村子被死亡和绝望笼罩,层层官兵死守在村外,朝廷已经抛弃他们了,他们等待的只有死。
“夏太医,朝廷是不是要我们全死在这里。”一个村民的发难,引发了更多人躁动。
“什么狗屁太医,也不见救活一个人。”
“大家都别喝了,我们去村口,冲出去。”
……
“乡亲们,冷静一点,大家都冷静一点。”莫锐和其他几个官差阻止激动的村民。
夏寻雪能治病,但并不擅长这种场面。
“乡亲们,冷静一点,冷静一旦。”
“乡亲们,相信我,喝下这些,病就能好了。”夏寻雪只是不停的劝说着要往村口去的百姓。然而,场面太乱,凭几个人之力根本劝阻不住。
场面几乎失控。
“蹦!”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百姓不约而同的往声源处看去,刚才的声响,是宁东玄点燃了混了硫磺的硝石引起的爆炸。
“大家冷静一点。村口层层官兵,你们手无寸铁,凭你们,拼得出去吗?你们冲出去,正好,朝廷以一个冲突官府的名义,直接可以对村子大开杀戒,就不是现在安静的守在外面。”说话的是宁东玄,他站在夏寻雪的旁边,面容严肃,一字一句铮铮有力。“你们可知,站在你们面前的夏太医是什么人?当年皇帝疟疾,太医院束手无策,是她救了当今皇帝的一命。你们只有信她,才能活下去。”
宁东玄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他几句话下去,原本混乱的百姓竟是安分了下来。
“来、来、来、大家把这些盐水都喝下了。等霍乱过了,朝廷自然会让我们出去。”莫锐趁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一个的让他们喝盐水。
不少人端着手里的盐水,看看村口的方向,再看看宁东玄和夏寻雪,有一个人喝了盐水,其他人也纷纷把盐水都喝了下去。
喝完盐水,再用鹅毛挠喉炎,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一天后,夏寻雪的方法果然见效了。
“夏太医,瑾儿不吐了,脸色也红润了。”瑾儿病情好转,妇人去告诉夏寻雪。
“好。”夏寻雪去看瑾儿,小瑾儿正缠着莫锐玩。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霍乱终于是得到救治了。
然而,村外看守的官兵依然没有撤走。
夏寻雪站在院子里出神,宁东玄从后面走上来。
“放心吧,只要霍乱一除,外面的官兵会撤去的。”宁东玄对夏寻雪说道,不是安慰,是肯定。
夏寻雪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宁东玄。
“我进村之前,已经让司徒疏把这里的情况,飞鸽传书回了紫阳城。不管封村的旨意是不是宁绍云亲自下的,倘若让天下人知道,朝廷无视百姓性命。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那时候,天下会怎样?宁绍云继位不过三年,当年的圣旨迄今还存疑,国家刚刚稳定,他是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宁东玄毕竟是皇家人,深知朝廷里的各种利害关系。
夏寻雪看着此时的宁东玄,他眼神内敛,却也是能隐约看到锋芒。她有时候会忘了,他是太子,作为真正太子的他,她有些陌生。
“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宁东玄好像看穿了夏寻雪的心中所想。
夏寻雪低下头,不言。
“放心吧,从今往后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宁东玄脸上划过一抹轻浮的笑,又回到原来的慵懒和不羁,仿佛刚才说那一番话的人根本不是他。
十天,村里的百姓全都治愈了。
也是第十天,雨过天晴,天难得出了太阳,像是预兆着一个好日子。
京城来了钦差。当地州府假传圣意,擅作主张封村,至百姓性命于不顾,闫青等太医,为保自己性命,临阵脱逃,不配作为医者,全部打进了大牢,听后处置。村外的官兵当日撤走了,新上任的州府为了安抚人心,亲自送来了很多的粮食,还有一千银两。
至于封村一事,是不是皇帝授意?当地州府只是做了替罪羊?这些便不得而知了。
然而,钦差从头到尾,没有提到夏寻雪的名字。而村子解封的当日,夏寻雪和宁东玄便不见了。莫锐上上下下,整个村子,问了所有人,也不知道夏寻雪何时离开。
“陈大人,你可知太医院的夏太医?”钦差来上郡巡察时,莫锐问道。
“太医院里没有一个姓夏的太医。”钦差大臣回答。
没有姓“夏”的太医?那夏寻雪是何人?难道是上天派下来救他们的?之后,上郡县的霍乱,成了一个传奇。
皇宫里
宁绍云手里拿着一封不知何人何时放在殿内的一份信,是宁东玄的亲笔信。上面写着,要是宁绍云不能做个明君,宁东玄便会把这皇位再夺回去。
宁绍云一怒,手里的信纸被攥成了团。
他怎么来做这个皇帝,用不着宁东玄来指手画脚。
“皇上,宁东玄确实去过上郡。”杜安易禀报宁绍云。
“宁东玄留着,确实是个祸患。”宁绍云说道。
“皇上?”杜安易等着宁绍云的指示。
“信能堂而皇之的放在朕的殿内,宫里一定有奸细,你下去,把朕登基以前所有的宫人,全部换了。”宁绍云说道。
杜安易没有马上走,在等着宁绍云下令对付宁东玄。
“下去吧。”不过,宁绍云没再提宁东玄。
杜安易走后,宁绍云走到了窗口,窗外,下着雪。这一年的冬,比去年又冷了一些。他左手搭着窗底,右手伸出去,接了一片飘下来的雪花。
宁东玄去了上郡……
白白的雪里,宁绍云的唇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再来说说离开上郡的夏寻雪和宁东玄,二人一路向南,先是去了许碧云的家乡,证实夏寻雪的父亲在十几年前已经死了。夏寻雪完全没有对亲生父亲的记忆,但她想,她生父一定是个温柔慈爱的父亲,不然,她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
之后,夏寻雪带着宁东玄又回了长青县。
这里夏府已经不复存在,夏寻雪要找的是她的师父,她去了师父家,没人有,家里到处都是灰尘,很久没人住了。
“这不是小雪吗?”隔壁的大婶认出了夏寻雪。
“王大婶,我师父呢?”夏寻雪问道。
“你说疯郎中啊,不见了。”王大婶回答。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