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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十二年,朝廷风云暗涌,皇叔萧牧云当道,狼子野心,摄政十五年架空皇室权力。小皇帝萧君宸,自八岁登基,至今仍是畏畏缩缩,事事听从皇叔,不敢忤逆。且沉迷酒色,至今毫无建树,被摄政王死死压制。
在表面上宁静的萧氏王朝里,京师洛阳千里之外,远离一切尘嚣的江南水乡苏州,今日也一如既往地很平静。
苏州有位赵知府,赵大人赵淮景,年方二十有五,便在苏州当了三年差,为官清廉,处事公允,虽无大功,也无大过。据说赵大人以前是科举探花,前途无量,愣是想不开犯了点事,给云王踢到苏州当上了从六品的芝麻官,管些琐碎事。说起来,京师里一个守城门的官将官位也比赵大人高。
可就是大官,也未必有赵大人过得舒坦。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匾下,苏州知府赵大人身着盘领右衽明红官服,头戴玉冠乌纱帽,衬得十分精神。一张明俊如玉年轻的脸上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很招人喜欢,表情则有些厌烦,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点不高兴。
青天白日,鼓声震天。
手中把玩着惊堂木,赵大人慢慢坐直身子,褪却百无聊赖的表情后,又是一个英明神武的青天大老爷(其实并没有),扬声道:“去看看何人击鼓鸣冤。”
师爷应了一声,拉着两个捕快去衙门口查看。
天下太平,民生安宁,苏州自赵大人上任来一年都没几件大事,那衙门口庄严的大鼓也没响过几次。但是只要响起来了,那就代表是大事,大案子,或者是命案。
过不多时,击鼓之人便进了衙门。
五位风度翩翩,穿戴光鲜的锦衣公子一齐走进衙门,约莫十七八岁左右,各有千秋,放在人群里都是个顶个的俊俏儿郎,足足把师爷老刘衬老了十岁,看起来更像一个糟糠之年的乡巴佬。
赵大人忍不住比较了一番,心里默默笑话了一番,而后面上正儿八经地问话。
“堂下何人,缘何击鼓?”
以其中一位手持折扇的公子为首,向赵大人拱手鞠礼,“在下王明朗,这几位是与我一同来自京师洛阳的朋友,我们前来击鼓,确实是有要事。”
赵大人点了点头。
王明朗又道:“我等一同下江南游玩,实则是有六人,但是,我们来到了苏州后不久,便失踪了一人,至今亦有三日,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便决意来报案,希望大人能帮助我们早日找到钱兄。”
“失踪?三日了?”
赵大人啧了一声,兴趣不大地听着,侧首让师爷立案准备调查,而在一旁看着师爷又问了几人钱礼失踪前有过什么异常,或者去过什么地方等详细后,便又悠悠开了口。
“本官知道了,你们留下这位钱公子的画像,我会吩咐人马上去找。”
“大人,钱兄他已经失踪多日,失踪前毫无征兆,一切正常。如此蹊跷,我们实在是担心他的安危,请您务必找到钱兄,我们才好跟伯父交代。”一行人中一清秀少年补充道,看向赵大人的态度,略有些不满。
赵大人再度点头,忍着烦躁道:“诸位放心,我们会尽力找到钱公子,也会在城里即刻张贴画像寻人。”
那几位少年公子也就作罢,描述完钱礼的相貌特征后便离开。往日里暴躁的赵大人今日这么上心案件,态度极好,看起来完全没有发脾气,师爷就纳了闷了。
赵大人没好气解释道:“看他们穿戴不菲,定是京城里的权贵,你能得罪得起吗?”
师爷想想也对,画像一收,丢下去,“你们几个!赶紧去找!”
垮着脸收拾了一番后,赵大人和师爷去了义庄,那还有个命案等他呢。赵大人心里又默默地埋怨起来去了邻县查案的刘同知,留下一大摊子麻烦事自己一个人顶着衙门,连休沐日都没有了。
那尸体是今早送来的。
今晨雾气刚散,城外渔民正要打渔之际,在河滩上看到一具不知何处飘来的浮尸,看样子泡了得有几天了,整个尸体都泡胀发白,脸也被斑驳纵横的刀疤毁了。渔民们当即报了案,衙役们便将尸体送至衙门仵作处理。
义庄四周的白幡挂坠,阴森森的气氛,微凉的风轻轻一吹,扬起白幡纱帘,露出了里边那张恐怖的脸,瞪大翻白仍未阖上的眼珠子,交叉纵横的划痕,基本看不出相貌。衣襟敞开,身躯更是斑斑驳驳的青紫红肿,伤口泡的发白发胀毫无血色,交错着许多鞭痕,有的痕迹深可见骨。
“赵大人,刘师爷。”
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赵大人吓得虎躯一震,师爷亦如是。
“老陈,你别老是躲人背后吓人好吗?我都这把年纪了,哎呀我的胸口又要疼了……”
且不管那边哎呀呀嚎叫的师爷,赵大人亦是长舒一口气,黑着脸问道:“死因是什么?”
老陈一张满是褶子的黑麻子脸在义庄层层白纱中格外吓人,他还面无表情的木然说道:“是后脑的砸伤,一击毙命,这些伤口,或许是死后造成的。”
“鞭尸啊?好重的口味……”老师爷望着尸体身上的许多鞭痕,拍着胸口幽幽道。
赵大人沉思一阵,说道:“好吧,那尽快查明他的身份,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吧。至于凶手,细细盘查……唔,一时也不能解决问题。慢慢查明吧,好了,天色不早了,本官回家了。”
说完,不顾二人回话便以飞速离开了义庄,老陈拧眉不解,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这个年轻的赵大人,有点自责。
师爷解释道:“大人昨夜忙着清月底的案例熬了一宿,怕是想夫人了吧。”
老陈恍悟:“谁家夫人这么美,不得防着外人呢?我也能理解。”
师爷抚着胡子心道,赵大人哪里是防着别人,他是防着自家夫人趁他不在红杏出墙吧?反正赵大人看谁都像奸夫。
“听说是杭州的吴公子又上门了,非要见夫人一面,闹得满城风雨。但是遇上了赵大人,啧啧……夫人长得多好看,可嫁了他,那得是几辈子的厄运啊……”
谁不知道,赵大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甚至眼角眉梢有些温柔之意,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安乐模样,实际上脾气特别臭,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而他的底线就是自家貌美出众的夫人。
谁不知道赵大人对夫人的痴恋,那是三句不离夫人,办案公事都想着夫人,恨不得天天将夫人带在身边,可自己又别扭,夫人真的来了又不愿意说话了。
虽然赵夫人是个男子,可苏州有一个传闻,赵夫人貌美如花,比之江南第一美人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引得无数人踏破门槛豪掷千金也求见他一面,其中不论男女。同样无数男女感叹,赵淮景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不,应当是几辈子积的福,才能娶到这么一个大美人。
但这样一个高冷如冰山,永远活在传闻中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绝色大美人却只对赵大人小鸟依人百依百顺,赵大人的御妻有道,在苏州是出了名的。
可事实和传闻总有出入。
赵大人急急忙忙跑回家,进门前,脚步停顿下来,整理下衣领官帽,侧首问,“赵叔,我的仪容没乱吧?”
赵叔无奈回道:“少爷,没乱没乱,自己家何必这么紧张,你这么好看,夫人定会喜欢你的。”
赵大人心满意足地笑了,但低头一看门槛,笑容瞬间凝结。
赵叔赶紧解释道:“吴公子来过了,无意中就……给赔了十倍修门钱,还有……还有修墙的钱……”
“又是姓吴那小子!我就知道他还会来,上次被打脸还不够吗?不要脸!还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赵大人鼓着脸,愤怒骂道。
赵叔一脸宽容,继续道:“夫人看他态度诚恳,就原谅他无意中坏了门槛了……”
赵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抓狂道:“你说什么!夫人他竟出来见这野小子!”
赵叔缩了缩脖子,劝道:“少爷,你也别老凶夫人,都是外面那些野男人来骚扰夫人,夫人又不愿意,你老这样,老婆得跑了……”
自小便最受不了赵叔的絮絮叨叨,赵大人听着就耳朵疼,摆手表示没计较没生气,又问道:“知道了知道了,赵叔你看着办吧,赶紧把门槛修好了。对了,夫人吃饭了吗?去哪了,怎么没见着人呢?夫人,夫人!”
远远的喊上几声,赵大人边进屋边左顾右盼的瞅着,也没见着人回答,赵叔则欣慰地说:“你懂事就好,好不容易有个人忍了你的脾气跟你一块过日子,你得对他好点……”
赵大人:“……”
一盏茶功夫后,赵叔道:“夫人抱着猫出去街上走走,消消食。”
赵大人登时脸色不好了,噘嘴道:“我每天忙里忙外的,他还出去玩,也不来给我送口吃的!他对我还没有一只猫好!夫人的心总是捂不热,真是要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这般一来赵叔又得训上赵大人一顿了,苦口婆心的劝着赵大人不能当了官就欺负老婆,能有个老婆多不容易,贬低赵大人以抬高夫人云云。
赵大人听得没脾气了,才能吃上一顿热饭,热过的晚饭,他夫人吃剩下的。
赵大人心里特别委屈,其实赵叔你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人是夫人吧?你那么疼他都不疼我了!!万分悲愤的啃了一整只鸡,赵叔告诉他,这是夫人特意让厨房给他做的,补身子。
赵大人一开始很开心,而后反应过来,“夫人待我真好……对了,吃鸡补什么呀?”
赵叔想了想说:“据说以形补形,吃什么补什么。”
赵大人一脸不可思议:“……怎么有种羞辱感?我不信在夫人眼里我是那样的!”
正要等夫人回家问个清楚,好振夫纲(其实并不是),赵大人就被衙门的人叫走了,因为他还真猜对了,那失踪的小子还真是京城里的权贵。他爹还是工部尚书钱尚明,这次来江南巡查,还要路过杭州,恰巧,就得知了儿子失踪的消息。
钱尚书急匆匆的来了苏州府,在衙门里黑着脸等着赵大人。
“赵大人还真是大忙人,本官等了这般久您才得空。”钱尚书冷冷笑道,一张老脸笑得叠起了褶子。
赵大人同样皮笑肉不笑,除了夫人他对任何人都丝毫不买账:“钱大人放心,下官即刻找,立马找,现在就去找,您看怎么样?”
钱尚书风尘仆仆来到苏州,就是为了自己的宝贝独子,以官职威压赵大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就麻烦赵大人您现在,立刻,马上去找人吧。犬子之事还得麻烦你赵大人了,若是赵大人办事不力,小心你头顶的乌纱帽。”
赵大人:“……呵呵。”你来呀!本官等着你来撤职!哼。
全衙门的人全部出去找人,赵大人也是打着灯笼在城里挨家挨户找了大半宿。官大一级压死人,而钱尚书,比他赵淮景大的也不止一级。
况且,这钱尚书,那可是云王面前的红人一个,赵大人止不住冷笑。
月沉西山,天近三更,搜遍全城也没找着人,不说衙役们累得像狗一样,赵大人也没好气。钱尚书隐忍怒气,在赵大人不阴不阳的埋怨下便让人先回去了。
赵大人熬了几宿,晕晕乎乎的回了房,床上微微隆起一块,里头窝着一个熟睡的青年,漂亮的侧脸玉雪白的肌肤,精致五官翠眉绛唇很是好看,右眼角点缀一颗小小泪痣,似乎流淌着丝丝清媚。
“夫人……”赵大人小声叫了一声,躺在他身侧将那纤瘦微凉的身子揽进怀里细细暖着,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
那人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抱着赵大人,捧着他的脸半眯着漂亮的眼睛亲了亲脸颊,嘟囔了句“怎么才回来”,而后不等回答就又窝在赵大人怀里,沉沉睡去。
赵大人无奈一笑,眼睛滴溜溜的在夫人身上转,从精致眉眼到散乱在枕边的泼墨长发,再到长发逶迤下微微敞开的亵衣领口,白皙肌肤若隐若现。赵大人脸一红,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又奉为珍宝似的,在他心爱的夫人漂亮的唇瓣上偷亲一口,才羞红着脸满意睡去。
赵大人次日醒来身边已没人了,也就没了睡意,起身梳洗一番出门找人。
寻了满屋子没找到夫人,那只纯白色的瘦小幼猫却窝在饭桌上舔着盘子里的牛奶。赵大人顿了一下,走过去摸了一下,手底下感觉毛绒绒的,很舒服。
小猫舒服的眯起大大的眼睛,抬头小小地叫了一声,“喵~”
可能是因为赵大人看起来表情太凶了,小猫有些瑟缩,但是一双湛蓝的眸子望了片刻,还是乖乖地舔了一下赵大人给他顺毛的手掌,赵大人脸上表情瞬间柔和了不少。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赵叔给赵大人送上早膳,笑道:“少爷,这猫儿是夫人打门口捡回来的,可怜见的,你别玩火了,它有点怕你呢。”
赵大人即刻回神,没再理会可爱的幼猫,就好像刚才逗猫的人不是他似的。擦了手拿起馒头,说话听起来有点酸:“赵叔你这语气好像这猫儿是你儿子似的。”
赵叔一脸无奈,感叹起来,“又吃味了是不是?不过说起来这猫儿真的很听话,也是夫人教的好。你们要是有个儿子那该多好,夫人一定也能教导的乖乖的,老爷和老夫人也就放心了!”
赵大人嘴角一抽,儿子……两个男的怎么生儿子!赵叔你疯了吧!
不过要是能和夫人有个孩子的话嘿嘿嘿……赵大人自觉异想天开,连忙扯开话题,继续着每天必问的话题。
“夫人呢?”
赵叔想了想,“我说了你可别骂人。”
“可以,我知道夫人不在家。”
“好吧。”赵叔松了口气,“夫人说去顾大夫那里一下,很快回来,让我不要告诉你。”
“顾颐?”赵大人呵呵一笑,冷淡道:“可以,这没事,夫人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心里肯定是没有我这个夫君了,哼!”
“夫人定是向着少爷你的,而且你说过不生气的!别冲动啊少爷!”
赵大人即刻微笑道:“没有没有,今天也月底了,赵叔你看着给大家发月银吧。”
赵叔怀疑听错了,赵大人平日里最讨厌顾颐了,不知何故,大抵是因为顾颐是赵家的大债主,而且与夫人关系不错。就连夫人身边一只猫的醋他都吃,夫人去看顾颐,居然没有生气,还有心思让他发月银。
少爷的心思越来越难猜,赵叔心里有些发虚,早知道不告诉少爷好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对老婆不好,赵大人今天也很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