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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定尘所在的掌星楼甲台,恰是离林棉棉她们过来的方向最近的。
原本林棉棉还记得上次擂台赛时, 这周真人与阿白略有些不快的事情, 想着去乙丙两个擂台先问问看。
不过,眼见着阿白已经和周定尘对上了眼, 林棉棉也就不绕路了。反正若是越阶赛没被安排在乙丙两台,还是要转回来的。
“周真人……”林棉棉走到甲台边,恭敬施礼, “请问……”
“你随我来吧。”周定尘面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脸苦巴巴地像是要垮下来,又像是在努力恢复着面上的平静,两相角力之下, 整个脸都有些怪异。
说罢, 周定尘便向甲台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棉棉微蹙起眉, 看了一眼阿白。
小白兔爪爪挠了挠脸,点了点头。
一人一兔这才跟了上去。
幸好周定尘这人看起来虽有些奇奇怪怪的, 但也没把她们领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越阶挑战赛开始时,在各宗门分到的擂台附近, 都准备了临时的小棚子,以供参加比赛的弟子等候时落脚修整。
其实从各宗门客居的地方来百流峰十分方便,就是来了要等, 也等不了多会儿。不过交流会在这一点上, 还是颇为用心了的。
周定尘带着她们去的, 便是位于乙台旁边的掌星楼的临时小棚。
竹子做柱, 茅草做顶的小棚子, 看着透风又敞亮,还真是挺……临时的。
还未走到棚前,林棉棉便看到了,那足能坐下十多二十人的小棚里,只有一人,一桌……
周定尘在距小棚三四步外,停下了,转头看向林棉棉:“里面是我们掌星楼本次带队参加交流会的元婴师叔傅真君。你……”周定尘顿了顿,最终还是偏了偏身子,让出一条路来,僵硬地客气道,“请进……”
果然,挑战名单上写了二十个掌星楼的人……要被大佬约谈了么……
说好的友好交流呢……
林棉棉再次看向身边的小兔兔。
“没事,有我呢。”小白兔倒总是充满了勇气,蹦跶了两下,先走到了林棉棉的前面。
横空却伸出了一只靴子,拦住了小兔兔,还差点儿踩着了兔爪爪。
想那小白兔,绒毛团团,嘴还甜,向来都是可可爱爱地被大家捧在手心喜爱着。哪里有过差点被一只臭靴子踩住的遭遇……简直奇耻大辱……
“师叔有命,请林修士一人入内。”周定尘绷直了腿,坚定地挡住了小白兔前进的道路。
“那算了。”林棉棉弯下腰,抱起了气得耳朵毛都炸开了的阿白,轻轻地掸了掸兔爪爪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犹豫了一下,从一直没舍得吃完的糖果子中取了一颗,塞进了小白兔的嘴巴里。
“不可!”周定尘皱紧了眉,气呼呼地伸手拦人,“师叔还在等你呢。”
香甜的玲珑盏蜜紧紧裹着微酸的橙红果,中间还有柔韧微凉的妇之木……春日食之,又别有一番万物复苏的神气。虽没含啥灵力,但久未尝过,香香嘴也是美极。
被林棉棉温柔抱起,还贴心拍爪喂果,差点想把那臭靴子扎成冰刺猬的阿白总算是冷静了一些,炸得竖起的耳朵毛,也渐渐重新贴服了。
偏偏讨厌的人,还会更讨厌。
“不可!师叔还在等你呢!”见林棉棉抱着兔子就要走,周定尘皱紧了眉,也不再坚持之前那僵硬尴尬的客气,气呼呼地直接伸手想要抓住林棉棉。
周定尘话音未落,突觉周遭一寒,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偏了一下身子。
就见一支不知从何发出的冰箭,将将从自己的袖边飞速擦过,锋利地将防御法袍的袖口都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这可是……用了自己近十年的金丹真人俸买的……很贵的防御法袍啊!
法宝这个东西,尤其是防御系的法宝,但凡有了一丝半点的破损,那价值可能会直降到完整时的一成都没有……毕竟有了破损,就有了破绽,对敌时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有可能会影响全局,甚至危及生命。可以说,周定尘身上的这件防御法袍,若是找不到手艺高超的炼器师修补,基本算是废了。
周定尘来不及心疼他在参加这次交流会前刚买上的法袍,下一支冰箭又至。
“你干什么?你是要在你们五行宗办的交流会上,和我动手吗?”周定尘在看清冰箭的那一刻,就立刻偏转了身子,虽没有被射中,可右手背还是被那冰箭带着的寒气给冻了一下,一下子就冻黑了一块。气得周定尘立刻掏出了一把银剑,直指林棉棉……抱着的小兔兔。
“我干什么?是你们掌星楼的人要干什么才对!好好地来看一下比赛的日程安排,别的门派擂台边就能问到了。难不成你们掌星楼就这么特别?一个练气期弟子的比赛,还一定要见到你们元婴期的大能才能比?一个金丹真人,对一个练气期的小姑娘伸手抓什么抓,我打你打错了吗?”阿白半点没有惧意。之前那两下她就看出来了,这周定尘虽也是金丹,却连一两支冰箭都躲不开。动起手来,自己这边就算护个林棉棉,也肯定吃不了亏。再者,这是五行宗的地界,阿白就不信他敢动手。
后面两句说到元婴期的大能时,阿白却是昂着头,略拔高了声音,向着那棚子里一直背对着这边的那人说的。
装什么装哦,就四五步的路,这边都吵成这样了,还什么都听不见?
别说是能观星测命的掌星楼元婴大能了,就是凡俗界五六十听力已经开始不行的老大爷,也不至于一点儿都听不见吧?
周定尘被小兔兔堵到气得说不出话,攒了很久钱买的衣服坏掉了……手上冻伤的地方还疼疼的……五十年的命也没有了……
“那个……阿白,算了。”一直没出声的林棉棉突然一把压住了兔耳朵,制止了阿白继续放飞自我。
正怼得爽的小兔兔莫名地看了林棉棉一眼。
林棉棉低头凑到兔耳朵边,压低了声音:“算了,他好像要哭了……”
阿白闻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有些害怕般慢慢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周定尘一眼,然后又迅速地把脑袋缩回了林棉棉的手掌下,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回道:“哎呀,真的,快走快走,一个大男人要哭了,好尴尬啊!”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虽然一人一兔说得小声,但是委屈的周定尘却是都听在了耳中。
“我没有要哭!”周定尘涨红了脸,大声吼道。都修炼到金丹了,受点委屈怕什么,自己只是有些心疼自己的五十年……自己的新衣服……自己冻得疼疼的手而已……疼疼的!不开心而已!
声音一出,连周定尘自己都有些震惊,明明是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声音又高又凶,真的是自己开口说出来的么……糟了,吼了她们,这兔子该不会又要炸毛放箭了吧!周定尘警惕地看向阿白。
却见,之前还很凶地放箭,很凶地质问自己的小白兔,突然像是变了一只兔一般,小小团地缩在了那小姑娘的掌心里,连兔脸都只敢露出半张。
周定尘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了,还不是要放箭的那种不对……
果然,就见那怂怂的,只露了半张脸的小兔子颤颤地开口:“你……你不要哭哈。我……我尴尬得毛都要掉了……棉棉,棉棉,我们快走……”
我哪里有要哭!周定尘半张了嘴,想要解释,就见那抱着兔的小姑娘,连声说着对不起,踉跄着开始后退……还是怯生生地倒退着走的。
都是什么人啊!我哪里有要哭!师叔还等着见你们呢!周定尘没拦住人,赶紧地往身后的小棚子里跑。
四五步的路,周定尘两步就跑到……弹飞了……
跌坐在棚边的周定尘只觉腰都要散了,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摸面前,果然有个弹弹的透明罩子。
再看近在眼前,依旧背对自己的那人……好吧,所以为什么说好了要见人却开了阵法!难怪我们在外面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没出来!
周定尘定定地坐在地上,只觉从老到小,从人到兔,都是些不靠谱的……好好的法袍也坏了,手也冻伤了,找师叔求助还被弹飞了,还平白无故早死五十年……五十年……五……唔……呜……呜呜……
看来这批名单上的人,也没问题,可以安排他们越阶赛的时间了。傅观远放下手中的纸,松开了测算的星盘,缓缓舒了一口气。
出来前也是没想到,出来寻一寻楼主观到的那一线生机,结果生机找没找到还两说,倒是遇到了简单测算一下就会削减寿命的人……此事全无前例,即便傅观远有元婴之寿,也不敢贸贸然深入观测。只能等宗门友好交流会结束后,再回掌星楼从长计议。现在的问题是,也不知这叫林棉棉的孩子,是不是只是一个特例……若还有其他人也是如此,那就糟糕了。
掌星楼的修士,重点修习的是测算一能,力求以后可以牵星改运,让掌星楼后继有人。所以在其他方面,他们花的时间就少了些。不过测算一事,已经被他们融入了生活,更是辅助于战时,让他们完全不若于同修为的其他宗门修士。甚至优秀者,可以很快算出对手的薄弱之处,后继手段,以智会力,比其他宗门同修为的修士,还要强上不少。
只是,这次交流会出了这么个孩子,却是让傅观远反担心起了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测算能力。
若是还有其他人,与林棉棉一般,不能测算不说,一测还减寿五十年……那些练气筑基期的掌星楼弟子,给出这五十年,哪里还能有什么以后……
从周定尘上报这事情,傅观远就吩咐了门下参与交流会的弟子们,在擂台赛上,至少是初赛时,都不可再用测算之术观测对手。而进入擂台赛的复赛轮后,傅观远便开始了日以继夜的测算……测算那些进入复赛轮的掌星楼弟子,即将面对的对手。
还好只要进行简单测算,看看是不是会削减寿命就行。工作量虽大,但是傅观远还是应付得来。不过就可惜了有些在初赛轮没有用测算之力,落败了的掌星楼弟子……不然二十擂中,掌星楼也许能拿下不止五个第一。
在进入越阶挑战赛后,无论是掌星楼要去挑战其他宗门弟子的名单,还是其他宗门过来挑战掌星楼弟子的名单,傅观远都要将对方算上一算……
没有难度,没有深度,只有数量……即便是元婴期的傅观远,也无聊得快要算吐了。
即便如此,还是要测算下去。为了带出来的弟子们的安全,也为了掌星楼的声誉。这种交流会,若是一直不让他们用测算之力,固然能安全了,傅观远也不必辛苦,可接下来的,必然是一个又一个的败绩。傅观远不愿意这样,不愿意看到弟子们失望的脸,不愿意看到别人谈起掌星楼时,不再是崇拜与向往,而是不过如此……
累些,就累些吧……
越阶挑战赛还没结束,每日都有新名单到傅观远手上。之前拿到后一日的名单,傅观远看着时间还早,就顺手布了个阵法,想着测算好了,再见林棉棉,估计正好。
结果……
傅观远收好手里的东西,站起了活动了一下,刚转身,就看到了坐在棚外……哭泣的周定尘?
呃……
傅观远能明白的,周定尘作为第一个吃了毒螃蟹的人,虽然自己说了回去会寻些延寿丹给他,但是毕竟那还没到手。失去了命数,却已经是铁板钉钉。周定尘的失落与痛苦,他能理解……
可是……傅观远望了望天,好尴尬啊,想用传送符悄悄离开……
当然,傅观远没走成。
周定尘看到他……了。
傅观远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犹豫了一下,阵外涕泪交加的汉子突然就抬了头。
四目相对,尴尬到连空气都不该存在……
看着阵外那呆滞了一下,就开始飞快用袖子抹脸的汉子,傅观远叹了一口气,走出了阵法:“定尘啊……”
“我没哭!”周定尘一翻身爬起来,灰都不掸,以袖掩面,跑走了。
目送弟子离去,傅观远摸了摸尴尬到僵硬的脸皮,幽幽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是想说,延寿丹什么的,一定会给你找的嘛……不哭也会找的嘛……”
我没有哭!只是脸上有点水!周定尘飞快地跑着,却在路过乙台时,停下了脚步。
犹豫了一下,周定尘还是掩着头脸,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又来了两遍除尘诀,末了凝了面水镜出来照了照脸。
嗯……面色如常,没水。眼色正常,不红。
周定尘压压气,快步走到了乙台边。
“你的越阶挑战赛名单真是在甲台的周师兄那儿,我真的没有……丙台的刘师弟也真的没有……”乙台的孙析雾认认真真地解释着,在看到周定尘时,目光骤然一亮,“周师兄!正好正好!这位林……”
“跟我来……”周定尘努力自然地开口。
却见那一人一兔齐齐后退了一步。
周定尘:“……”这只兔子你可以了!我都看到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往这小姑娘的腿后面缩!你那么胖,她挡不住的好么!
“周师兄……啊,不对……周真人……”林棉棉尽量友好地开口:“那个,所以一定还是要去刚才那里,是么?”
周定尘点点头:“走吧,跟我来。”
“不不不……”林棉棉连连摆手,“我自己去,自己去……”
说罢,林棉棉快步绕过周定尘,飞快地向他来时的方向走去。那只兔子,紧紧地趴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刚才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啊……”
“是啊,都是你欺负他,眼睛都哭红了……”
“是因为他要抓你手嘛,我哪知道他会哭哦。”
“总之下次你不要打他了嘛。”
“哪里敢啊!说起来他刚才为什么要用两次除尘诀啊?”
“大概因为尴尬吧……”
“诶咦……别说了,我的毛都要尴掉了……”
所以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一个金丹期修士的听力有多好!
周定尘捏紧了拳头,却听旁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转头一看,正环抱住双臂还不断用手摩挲着臂膀的孙析雾动作突然僵硬,慢慢地,慢慢地,偏头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孙……师弟……”周定尘舌尖抵住牙关,努力克制着开口。
孙析雾猛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那都是水啊……都是水……”
周定尘:“……”
林棉棉和阿白,到底还是一起回到了小棚处。
那据说是掌星楼元婴真人的傅观远,四十左右的模样,文质彬彬的,一小撮山羊胡却显出了几分平易近人。
“小友请进。”傅观远客客气气迎人,却也是在细细打量着这个特别的小姑娘。
干净软白,大方不怯,看着日子应该过得蛮顺心……
手很痒,很想习惯性地见人就测算一把,傅观远想了想自己还是个有进阶化神期理想的人,于是忍住了。
“阿白,可以和我一起吗?”林棉棉可没忘了之前周定尘的阻拦。
傅观远没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小白兔。
掌星楼……
阿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从林棉棉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我就在这儿等你,没事的,别怕。”无论是林棉棉身上的异香,还是她那莫名会增长的灵根,阿白知道,林棉棉是有秘密的人,无论那些秘密林棉棉自己知不知道。掌星楼的谈话,会不会涉及那些,阿白不知道。不过她希望,自己知道的,都是棉棉愿意主动说出的,而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让自己得知的。
眼见着傅观远态度不错,林棉棉似乎也没有很害怕很抵触,阿白便主动退下了。
两人棚中落座,傅观远轻轻挪动了一下桌上的杯子。
林棉棉看着桌上的杯具:“这里,有阵法?”
“隔音,隔神识。”傅观远微笑,“冒昧请小友在此一谈,保密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林棉棉:“……”
“请小友来,是想说说这越阶挑战赛的事。”傅观远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想来你也对我们掌星楼弟子面对你时,无法倾尽全力对战一事,有所感知,才会写下这样一份挑战名单吧。”
林棉棉沉默。
“三个练气八层,六个练气七层,五个练气六层,三个练气五层,两个练气四层,一个练气三层……一共是八十二个点数,我没有算错吧?”傅观远轻轻点了点桌子,“第三阶段的夺宝赛,万妖门,大剑山,归元宗,五行宗,天极殿,掌星楼,灵蛇谷,风行谷,七宝阁,登天楼,阴阳坊和十绝亭每个宗门各自都有设题。除开五行宗,还有十一个宗门,每个宗门全部通过关卡可得五点,最快全通该宗门的关卡可额外再得到十五点。我们来算算,如果全通所有宗门,是五十五点,若是手脚快些,最快全通其中四五个宗门的关卡,那就是还有额外的六十到七十五点可拿……”
所以,这是进入数学课模式么?林棉棉有些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傅观远算完点数,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道:“如果你答应修改你的越阶挑战赛名单,不连挑我掌星楼二十名弟子。我可保你全通十一个宗门的夺宝赛关卡,你若能动作快些,再拿到其中四五个关卡的最快通关点数,也不是难事。你觉得,如何?”
这直接……
直接到让林棉棉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