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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父亲点头答应这次外出经商带上自己时,阿白简直已经无法形容心中瞬时绽开的喜悦是怎样的满溢,简直快要顺着每根兔毛飘溢在空气里。
这样的开心,让阿白觉得,就算每天都吃味道一般的大饼卷干菜熏肉,也是可以接受的。
父亲说,这次带上阿白,就去远一些的地方,在外的时间,应该会比之前的一两个月,多更多的时间。可能三五个月就归家,也可能一年半载也不会回来。
于是阿白在临行前,带着大饼干菜熏肉,和每一户被她蹭了饭的兔家认真地告别。
如果这次经商自己可以帮上忙的话,一定会带着大饼干菜熏肉以外的东西回来的!阿白如此想着。
不过阿白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去,差点让短暂的告别成为了永远,别说其他的好吃的了,就连自己,差点都没能带回来。
离开适宜居住的山谷,外头是无尽的冰天雪地。
父亲一如在家时的沉默寡言,即便路途漫长,只与阿白两兔同行,他的话,依旧少得可怜。多数时间,开口也只是为了对阿白做某些警示,或是回答一下土包子阿白那许多个问题中的某几个。
不过虽然父亲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阿白却是兴奋不减。
在山谷里生活的,都是些普通的兔妖,有灵根能修炼的兔妖都外出修行,很少回来。反正阿白到现在,也就出生时见过两个修士兔,哦,算上父亲的话,应该是三个。
当年那两个修士兔,将阿白和她的父亲从冰封的屋子里解冻出来,隔天便走了。那会儿阿白刚出生接受传承,又要面对失去母亲的事情,整只兔都混乱又迷茫,对当时修士兔的仙家手段,也只剩了个模糊的印象。总体说来,就是什么细节都不记得,但是觉得应该很厉害就是了。
两年间,阿白也曾问过父亲修士兔的事情,只是父亲总是兴趣缺缺,十问九不答,说的那些,还不如阿白从村里其他兔妖口中知道的多。
不过这次不一样。
一出山谷,父亲就凭空变出了一个透明的大叶片,提着装着阿白的小篮子,就这么踩着叶片飞上了半空。
阿白还来不及为她兔生的第一次飞翔惊叹喜悦,夹杂着冰霜的凌冽寒风就给了她沉重的迎面一击。
大雪山幻影银毛兔妖,血脉天赋中就有耐寒一项。只是就阿白这样的,能耐得住的也就是原先山谷里一般的寒冷。这会儿一上天,一加速,阿白在被寒风刮中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下子被很多细小的暗器击中,又冻又疼,整只兔都要僵掉。即便阿白迅速缩回头,整只埋进篮子里,但是那四面透风的篮子,完全不顶用。阿白只觉得,那透骨的寒意从毛皮渐渐渗入,连五脏六腑都开始冻僵。
这……是正常的吗?
阿白抬头看向提着篮子的父亲。
只见他目视前方,稳稳立于叶间,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
大概……是正常的吧。
阿白努力在篮子里将自己团得更紧,十分后悔没有把家里的小被子带出来。
小被子,小火炉,滚烫的热水……
阿白用尽全力自己抱紧了自己,穷尽心里去想着生命中曾经出现的那些温暖。然而现实依旧让她的兔毛结上了冰霜,让她开始难以掌控自己的四肢。
“好……冷……”已经冻得有些浑浑噩噩的阿白,无法再去想这是不是正常,是不是她太弱。几乎是求生的本能,让她爬上了篮沿,僵硬地伸出前爪,搭上了父亲的手背,哆嗦着用最后一口热气,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这是阿白第一次离父亲这样近,第一次触碰到父亲。不过她来不及为父亲没有拍开她的爪爪而感到欣喜,也无法感受到已经冻麻的爪爪下面属于父亲的温度。她觉得自己快冻死了,作为一只耐寒的大雪山幻影银毛兔,被冻死了。
当眼前的父亲低下头时,阿白有些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有种恐惧,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恐惧缓缓升上阿白的心头。都快冻死了,那股害怕,也不再重要了吧。
当然,阿白没有冻死。
似乎有那么一会儿,阿白的脑子都冻成了一片空白。然后渐渐地,又开始找回了神志。
阿白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虽然还很冷,但是外头那几乎可以把整只小兔兔冲个跟头的寒风,似乎停了。
不对,不是停了。
阿白挪动着自己还有些僵硬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出篮沿看了一眼。还是在空中飞着,风依旧那么大,细小的冰霜依旧那么密集,只是……阿白探出爪,专心地看了一会儿,只见那些随风而至的微小冰粒在刚快要触及自己爪尖的时候,便会突然改道,滑向其他的方向。就像是自己套上了一个不会被冰雪黏上的隐形爪套一般。
很快,随着体内的寒意渐渐褪去,阿白发现,不只是爪爪,应该说,自己整只兔都像是被罩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那些曾经差点冻死她的风霜,再也不能侵袭她半分。
是父亲吗?阿白探出篮子,对父亲投以崇拜的目光,劫后余生的阿白暂时忘却了父亲一直以来的难以亲近,几乎以喋喋不休的方式询问着此时的奇特。
当父亲以十分平淡的语气告诉她,只是给她背上贴了一张大雪山最常见的驱风耐寒符咒而已,阿白对修士兔的崇拜简直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便足以救下一条兔命,简直太厉害。
而后的路途中,阿白几乎以前所未有的热忱,向父亲发出了几乎千奇百怪的,关于修士兔的疑问。
这次父亲虽然也处于多听少答的状态,但是至少比在山谷中几乎不会与阿白说起这些时,要好多了。
在经过数天的无数疑问轰炸后,从父亲的回答和自身的实践中,阿白好歹是得到了点儿有用的讯息。
比如说,大雪山这片地界,诸如她之前生活的山谷那样适宜居住的地方很多,但是更多的,是比那些宜居之地温度更冷的地方,连幻影银毛兔都无法承受的寒冷,大概要比阿白第一次上天被快速击打而来的寒风更冷。
不过这种寒冷,只是对于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人与妖而言。
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有灵根,在引气入体进入炼气一层之后,便可以控制灵气在体内流转温热血脉,学习以灵气包裹身体抵御寒冷,足以支撑他们在大雪山绝大部分地区生活。
而在大雪山生活的那些没有灵根的人和妖,耐寒能力低些的,只能生活在最外围温度高些的地方。像阿白之前生活的山谷,已经算耐寒能力高些的才能居住生活的地方了。不过如果要从宜居之地出来,去往别的地方,便需要修士同行,或是带上那些无需自身灵力,只用灵石就可以激活的驱风御寒的法器,和打开贴上便能使用的符咒。
父亲给阿白贴上的,就是一种可以持续十二个时辰的驭风驱寒的符咒,是无灵根的人和妖在大雪山行走在外时,经常用的一种。
只要添加灵石就能长时间使用的法器,当然比每张只能持续一段时间的符咒要方便。不过按灵石与这种简单符咒的价值相比,自然更多的人选择了使用符咒。
就这样,阿白成了一只背贴符咒的兔子,幸好那符咒贴上之后,只有阿白自己能看到。不然以阿白那小小只的情况,走在地上,恐怕别人只以为那是一张自动行走的符咒了。
离开山谷后,约莫飞了七八天,在阿白看永远白茫茫的地和一直飘着风雪的天,已经腻到快吐了的时候,父亲终于带她落了地。
没有人,没有妖,风大雪大。不过父亲说,这里出产一种冰蓝色几近透明,味甜微酸的小果子,作为主料可以酿成一种为走火入魔的修士镇压心火的酒。因为出产少,利润高,每次经过的时候,父亲总会停下找几天。
父亲的话,听得阿白跃跃欲试,走火入魔是什么她不懂,不过冰蓝色味甜微酸的小果子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已经吃了好几天凉干饼卷凉干菜干肉的阿白觉得,这么好吃的果子,必须要找到啊!
就算父亲带着阿白找了个避风的山洞,用符咒激出一堆灵火,煮了七八天来第一次的热食……肉菜饼汤的时候,喝着热汤的阿白依旧对那传说中的小果子,心心念念。
接下来的几天,阿白一直跟着父亲,在附近找着果子。
因为那果子是长在低矮的植株上,很容易便被漫天飘着的冰雪盖住。所以父亲需要时常弯下腰,用手拨开一些可疑地方的浮雪进行查看。这种情况下,就不方便一直提着篮子了。
贴了符咒的阿白十分贴心地表示可以自己下地走。当父亲动作利落地收掉篮子时,阿白心里还是有些小失落的。
不过很快,阿白的注意力就开始集中在了,找到好吃的小果子上。
阿白开始学着父亲细细地观察那些被薄雪覆盖住的植物。初时阿白还不敢把全部精力放在找果子上。毕竟这片地界的风雪特别大,而且像是不会停歇一般,视线只能勉强看到十米以内的东西,再远的地方,看起来就已经是白乎乎的一片。
不过找了几天之后,阿白发现,每次自己看向父亲的时候,总能看到他正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久而久之,阿白心底那丝莫名的紧张也就慢慢松懈了下来。当某次,她用身高优势闷头在矮木丛里找了半天果子,钻出来时看到父亲正在木丛外站着时,那丝紧张,终于散了。
找了好些天,都没见那果子的踪影。一天早晨,父亲终于表示,今天再找一天,不管找不找得到,都该继续往前走了。阿白听着,觉得有些泄气,不过连续多天这么在野外蹦跶,阿白到底也是有些撑不住了。
反正就剩一天,这么多天都找不到,只是一天,又能有什么惊喜。阿白如此想着,找果子时,也没了平日的卖力。
而意外,总是起源于松懈。
下午时,已经对找到果子不抱有丝毫希望的阿白随意在一丛矮木丛边转悠着,时不时举起小爪,拍一拍木丛上的积雪。
没想到,在某次拍雪时,阿白边走着,边不经意地往木丛深处看了一眼。只见那枝丫挤挨的木丛深处,正有一抹蓝从前眼前滑过。前一刻还有些漫不经心的阿白赶紧退后几步,也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问题,却再看不到那抹蓝色。阿白一急,整只兔头都钻进了矮木丛里。只是很快,阿白又退了出来,转头看了看父亲,正在自己很近的地方,这才又钻了进去。
如果自己一只兔找到果子的话,父亲……应该会很开心吧……他会对我笑吗?就像是隔壁王二毛家总是嘭地一声变成大胖兔和王二毛玩跳远的胖兔爹一样,笑得乐呵呵的……
不,自己的父亲看起来一点都不胖……应该变成兔子也不会是大胖兔。
小小只的阿白一边在木丛里攀爬着,一边有些紧张地胡乱想着,爪爪用力扒拉着木丛,三瓣嘴也因为用力而牢牢地抿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小阿白总觉得这丛矮木丛特别大,特别深,特别密集。背后的符咒只是防风防寒,却不妨树木的刮擦,阿白越往里去,路就越难走,只能从凹凸不平还有些木刺的缝隙里往里钻,蹭得阿白一身白毛都变得脏乎乎的,身上也有些地方也蹭得有些疼。只是阿白,却不曾想退后半步。
那么远,那么难,阿白开始怀疑当初那抹蓝是自己眼花,都进来这么远了也没见着果子,怎么看自己也不像是目力可以抵达这么远地方的兔啊。
就在此时,阿白闻到了,那清爽微凉夹杂着些许清甜的气息,只是深吸了两口气,整只兔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之前的迷茫与疲惫,一扫而空。
阿白不自觉地便顺着那诱兔的气息钻了过去。
从一丛丛灌木下钻过,阿白努力奔向那美妙的香气,在一个猛钻之后,阿白只觉得身上一轻,竟已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面前,是一整面冰雪覆盖的山崖。
而山崖前,被那大片灌木围住地上,数十株更为低矮的灌木上,一片片……冰蓝色的小果子……
不敢置信的阿白抬起爪,想要擦一擦眼睛,在看到自己一爪的泥水时,又重新放了下来。
这次,父亲,应该会很开心吧!不变兔也可以一起玩跳远!
阿白快步上前,却不料,之前还静静挤在一起的那些结着冰蓝色果子的小植株,竟然跟着动了起来。
根须从土中拔起,小植株顶着蓝果子,一哄而散。
阿白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事情,那些植物,不应该都好好地呆在地上,等自己去摘么!
虽然阿白很快回过神,但是当她扑过去时,只堪堪压住了两株。
十多株里的……两株……
眼见着其他的植株已经跑得不见踪影,阿白努力压住身下那不断扭动着的两株,许久才颤抖着小爪,快速摘下那两颗果子,抱着果子,一蹦老远。
幸好,那两株被摘了果子的植株,爬起来之后就跑远了,没有回来抢果子。
在一旁因为后怕已经抖成筛子的小兔子也顾不得自己爪上有泥水了,虚虚地抹了一把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就被两棵草掀翻了,以后还是要多吃点,体重优势一点儿都没有啊。
果然,修士吃的果子,也真是很特别啊……
阿白直立站着,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抱着两颗冰蓝色的小果子,转身准备往回走。
然后,整只小兔子都惊呆了。
目力所及之处,一大片看不到边际的被冰雪覆盖着的木丛……间或还有几棵高大的树木立于其中。
自己……走了这么远了吗?
还能……走回去的吧……
呃……之前是按直线……钻过来的么……
来时的路,小兔子走得兴奋又艰难。归时的路,小兔子走得忐忑又无措。
当阿白用了来时双倍的时间,还没走出矮木丛时,看着那漫天的飞雪,四面八方都只能看到木丛的小兔子,啪叽一声,坐在了地上。
怀里的果子,清甜的香气萦于鼻间,阿白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心倒是没那么慌了。
阿白不知道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父亲能不能找到自己。如果自己是一只小红兔就好了,那么父亲飞到空中,一看就会看到自己了吧……
那曾经出现过的淡淡恐惧,再次慢慢涌上心间。阿白赶紧低头深吸了两口果子上的香气。
虽然大部分的飘雪积在了矮木丛顶上,但是下面的地上还是有一层雪的。但凡经过,必留痕迹。在度过最初的慌乱后,小白兔迅速调整了心情,认真找着周围不同于别处的痕迹,就这么仔细找着,走着,花了许多的时间,慢慢地成功回到了那一开始发现冰蓝果子的崖边空地。
这是一个成功的开始。
阿白看了一眼天空,风雪太大,看不到太阳。不过四周的光线,的确是比第一次到这儿的时候暗了许多。要赶紧了,不然天黑时还没走出这片矮木丛,麻烦就大了。
复制成功,是一件有一就有二的事情。
当阿白终于再次从灌木丛走出来,在已经昏暗的光线中辨认出不远处的那棵树,正是自己进灌木丛找果子之前,看到的父亲身边的那棵树时,差点激动得鼻子一酸哭出来。
而事实上,在小兔子千辛万苦抱着果子跑回来,却发现回来了,只有树,没有父亲时,便真的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于是,小兔子的今日任务,从找果子,变成了找回来的路,最后又变成了哭着找爹。
不同于矮木丛中可以寻找到的痕迹,外头的风雪那么大,又没有遮挡,无论是与父亲来时的痕迹,还是父亲离开时的情况,都被大雪覆盖,再寻不得半点线索。
四周都是白乎乎的,阿白完全不记得今天来时的路,也不记得这几日休息的山洞是在哪个方向。
眼见着天一点一点黑了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蹲在最后见到父亲的矮木丛边,把两颗冰蓝色的小果子顶在头上。
希望,这一抹蓝,能让寻找她的父亲,看见吧。
疲惫了一天的阿白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阿白,是被冻醒的。
那突如其来的寒冷,比第一次飞上天时感觉到的寒意更甚,更霸道。与之前那次自皮毛开始,缓缓入侵的寒意不同,这次简直一开始就冻到了骨子里,阿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因为冻疼的骨头而醒来的。
就在感觉到冷之后几个呼吸的功夫,阿白才搞清楚自己这是睡着了被雪盖住了,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给扒拉出去,就觉得,自己已经要冻死了。
作为一只大雪山幻影银毛兔,阿白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有幸,几天之内两次差点被冻死。
阿白忍着几乎要被冻断骨头的疼痛,从脖子上的小绳子上急切又小心地扯下一个纸卷,打开拍在了肚皮上。
瞬间,那外侵的寒意,便消散了。
虽然身子还冷着,骨头还疼着,但是好歹兔子不会被冻死了。
阿白在被雪闷死之前,坚强地带着她的小果子们钻了出来。
白茫茫……白茫茫……
没有父亲……
阿白摸了摸脖子,上面没有打开的纸卷,还有一个。
这两个卷起的符咒,是阿白当初第一次上天,差点被风吹死,父亲给她贴了第一张符咒之后,阿白对符咒很好奇,又看不到后背,从父亲那儿要来玩的。因为不像父亲那样有储物袋,阿白只能用细线绳把两个纸卷绑起来,挂在脖子上玩儿。
现在真是要感谢当初的玩性,救了自己一命。
从刚才那寒意的霸道来看,这片地方,应该就属于父亲说的,没有炼气一层的人和妖,没有防护,就不能来的地方吧。
现在摆在阿白面前的选择已经不多了。总共就两个纸卷,意味着,在接下来两天的时间里,如果她没找到父亲,也没有遇到其他人,很可能,就要成为一只冻死的幻影银毛兔了。
阿白真是不知道应该怨恨怀里的那两颗果子,还是感激它们。如果不是因为它们,自己便不会和父亲走散,到了如此生死攸关的境地。可同样,如果不是它们的气息,稳定了自己的心神,恐怕自己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冷静地从逆境中寻找生机。
这时候的阿白,还不懂世间祸福的相依,她只知道,一切的变故都来得太突然。如果可以,请让她回到村里,重新继续做一只蹭完四家兔的饭还饿着的兔。
一夜已经过去,只剩下两天时间的阿白,并不想把希望继续放在虚无的等待上。
也许,走着走着,就能遇到父亲或者别的什么人,什么妖。也许,走着走着,就能走出这片属于极寒的地界,只要走到只是一般寒冷的地方,作为一只耐寒的幻影银毛兔,自己就能活下去了呢!
顶着两颗小果子的小兔子,听着肚子叽里咕噜的声音,咽着口水,如此想着。
阿白记得,这些天自己身上的符咒,都是在清晨拍上去的。也就是说,自己今天冻醒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清早。如果找不到生路,那么后天清早,便该是自己的忌日了。
四面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风大雪大,什么都看不太清楚,阿白随便选了个方向,便径直走了下去。
这一走,便从清晨走到了午后。
当然,阿白不会看天辨时,这个午后,只是她从肚子饥饿的程度来判断的。
现在想想,干饼干菜干肉……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当然,如果能不干着吃,可以煮着吃,那就更好了。
生起暖暖的火堆堆,煮上一大锅热水,先把干菜干肉放里面煮成汤水,然后汤烧出味儿了,最后再把撕碎的大块干饼往里面扔。
扑通,扔一块。
扑通,再扔一块。
扑通,还扔一块。
扑通,扑通……继续……
不对,作为一只会按先后顺序吃掉饼子,不会让任何一块泡太久糊掉的兔,是不会连续扔两块进锅的。
刚才那两声扑通,好像不是自己想象里的声音啊。
是别的人和妖吗?
顶着果子的阿白两眼一亮,停下步子,左右张望。
这一看,就看到了右后方天地间的一抹亮色。那翠绿翠绿的,就像是村东头那兔老歪种的小白菜,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这么鲜嫩的颜色,自己刚才经过的时候,没有看到吗?看来真是太饿了,想象个干菜干肉锅都能想出神。
阿白飞快地向着那抹翠绿跑了过去,等近了看清楚了,心中却是一阵失望。
那翠绿的东西,是一个差不多有自己半个身体大的小布包。绿布包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小布包,两个布包一起压着一个土黄色小布包……
说好的白菜呢……
阿白擦了擦嘴角。
不过这布包还没被雪盖住,是不是说明,留下它们的人,刚刚才从这里经过?说起来这些布包到底是啥……
不管是啥,总糟糕不过还没剩两天命的自己。
阿白如此想着,犹犹豫豫地向着布包伸出了爪。
说时迟,那时快,阿白还没碰着布包呢,就见那布包下一阵鼓动,一只毛绒绒的白爪爪从里面伸了出来。
阿白看了看自己已经灰糊糊还沾着泥水的爪,尴尬僵硬地缩了回来。
只是那有着粉红色肉垫的白爪刚刚探出布袋,就不动了,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缓缓搭在了布袋上。
阿白定睛一看,只见那白爪上的毛发瞬时被冰霜覆盖,那症状和今天早晨自己前一天的符咒失效时简直一模一样。阿白顾不得自己的爪爪没有别人的白这种事情,冲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扯走了布包,露出了下面躺在雪窝窝里的东西。
一只雪白的……快要冻僵的毛团团。
哦,不是雪白的。在它的头顶和尾巴尖儿都有一小团黑橘色的花纹。
阿白来不及去探究为什么这毛团团的耳朵是尖的,尾巴还那么长。因为那用湿乎乎的小眼睛看着自己,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字的家伙,看起来,好像要冻死了。
临近冻死的样子和感觉,那种痛苦与绝望,阿白太有经验。
阿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不知道是共情还是同情,或者其他。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将脖子里剩下的那张纸卷打开,拍在了那毛团团的背上。
眼见着那毛团团身上的白霜渐渐褪去,阿白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是冲动,毕竟那足以镇定兔心的小果子还在自己怀里。
等那毛团团缓缓站了起来,抖了抖毛,阿白觉得,真好,救活了。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算起来大概能比自己多活两个时辰吧。
那奇怪的小毛团,耳朵不长,尖的,尾巴倒是长长的。
抱着果子的阿白忍住了想要伸爪摸摸自己尾巴的念头。
嘴巴也好小哦……
阿白看着面前那干干净净的毛团团,虽然长得奇怪了些,但是看着也不丑。大概是……其他的妖种?
两个毛团久久相望,空气中一片安静。
“你好……”阿白先一步释放出善意。
只见眼前奇怪的毛团歪了歪头,那小小的微粉的嘴巴许久才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微弱又绵软,“你好……你是……?”
“我是北域大雪山幻影银毛兔乐思姬,你可以叫我阿白。”阿白不自觉地跟着压低了声音,“请问你是?”
“我是?”奇怪的毛团低头看了看爪,“我是……?”
阿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那奇怪的毛团在纠结了许久以后,再抬起头时,依旧尽是迷茫:“你好阿白,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你认识我吗?刚才为什么那么冷?为什么突然又不冷了?是你帮了我吗?”
阿白:“……”突然有些理解了之前自己提问时,为什么父亲总是久久沉默。
等阿白解释完关于这里是哪儿,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冷和不冷的原因,以及发现奇怪毛团的过程。奇怪的毛团想了想,便开始翻起地上那三个小布包。
土黄色的布包里,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你刚才是说引气入体之后,就能抵御寒冷了是吗?”奇怪的毛团举起册子看了看,然后把册子递给了阿白。
阿白颤抖着爪接过册子,在确认这是一本教导引气入体法诀姿势以及炼气期基本修炼方法的书册之后,流下了泪水。
“为什么哭?不是引气入体就不用死了吗?你先学,看完我再看。”奇怪的团子有着奇怪的镇定。
“刚才我是不是没和你说,妖族要到十岁才能去测灵根,去修炼啊。我连我有没有灵根都不知道好么,还有我还没满三岁啊!”阿白一爪按在书册上,真心悲伤,“不过说起来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识字啊。”
“不知道啊,看到就认识。”奇怪的毛团在阿白面前打了个转,“我觉得我和你差不多大,你觉得我有三岁吗?”
“所以问题为什么会集中在三岁。还有妖的年纪不是按体型的大小分的好么!再说了,我听村里人说,那些回来探亲的修士兔说过,引气入体需要好几个月,我们现在只剩下一天。”阿白抬头看了看天,“好吧,不到一天。”
奇怪的毛团解绳结,解着解着好像有些不舒服,扭了扭脖子,从脖子前面的毛毛里拽出了一块半个爪子那么大的黑色的金属小圆片,“这个……我的吗?”
“……难道是我的?”阿白也是有些服气。
“所以……我姓元?”奇怪的毛团对阿白亮了一下金属圆片上的字。
“元什么?”圆片正面就一个元字,阿白凑过去看了看圆片的背面,后面是奇怪的花纹,没有名字。
奇怪的团子再次迷茫地摇摇头,解开了白布袋的绳结,“这个袋子里……”
“怎么?”阿白探头。
“你穿吗?”奇怪的团子从白布袋里抖出一套衣裙。
“不……”阿白看向最后一个布袋,“虽然不知道它们是哪儿来的,但是其中一个只装我们都没办法穿上的衣服这种事情,也太让兔伤心了吧!”
奇怪的团子并没有参与阿白的吐槽,利索的粉色肉垫小爪爪飞快地解开了最后一个布包的绳结。
绿色的布包里只有一个阿白一腿子长,装着浅绿色液体的小瓶子。
“饮之,引气入体。”奇怪的团子以平稳的语调读出瓶子上贴着的小纸条。
阿白震惊地看着奇怪团子转过来给她看的纸条,“我是不是其实已经要冻死了产生
了幻觉?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事情应该不太可能发生在我这么一只平凡的兔子身上吧!”
“给你。”奇怪的团子毫无留恋般把瓶子放到了阿白面前,“反正我什么也不记得,你喝吧。”
“……”阿白没动爪,“虽然你不记得,但是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你的。我刚才说过了,如果一天之后……”
“我知道,你那符咒只管十二个时辰。”奇怪的团子认真脸,“谢谢你救了我。这个给你喝。不过我觉得,这个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其他的症状,所以你还是到明天,你身上的那个符咒快要失效的时候,再喝吧。在冻死和喝掉它之间做选择,我觉得还是喝掉它保险些。”
“所以你不喝,明天就会冻死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阿白觉得这毛团子好像有点蠢。
“我知道啊。”毛团子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着阿白,“虽然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但是我只是失去记忆,又不是思考能力有问题。”
阿白还是觉得这奇怪的毛团子很蠢。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要继续往前走,说不定我们可以遇到别的人和妖,或者可以走出这片极寒之地也说不定。”阿白还是决定按着计划前进。
奇怪的毛团赞同了这个提议。
于是阿白将书册果子放进一个布袋,绑在自己身上,奇怪的毛团子把放着瓶子和衣服的布袋绑在身上,两只毛团团继续顺着阿白原本的方向,开始向前走着。
走了没几步,阿白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又走了一小段路,阿白实在忍不住,偏过头去问道:“诶,你好像不是兔子啊,为什么你会和我一样蹦着走啊?”
“……”奇怪毛团子一边认真做着兔子蹦,一边疑惑脸看阿白,“怎么是不是兔子,在走路的方法上还有什么不同吗?”
阿白:“……”总觉得看着不是兔子的生物这么蹦跳着走,很奇怪啊!
于是,不认识猫的兔,和忘记猫步的猫,就这么磕磕绊绊地,上路了。
兴许是奇怪毛团带来了幸运,走到傍晚的时候,两只居然走到了之前几天阿白和父亲休息的山洞。
当然……山洞里,也没有父亲。
天色渐暗,两只便将行程停在了这个山洞里。
睡前,阿白再次拒绝瓶子里的液体,表明第二天,要喝也是奇怪的毛团先喝,要是成功了还有多余的,自己再舔舔瓶底。阿白是这样决定的,也决心第二天一定要这样做。
然后……第二天再次被冻醒的阿白,被那奇怪的团子踢翻,灌了一大口那瓶中的液体。
阿白不知道引气入体是什么,只那液体一落肚,便觉得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向自己涌来,不是冷气,而是一些让兔十分舒服的气流。阿白用最后的一丝力气举爪拒绝了奇怪团子的第二次浇灌,闭上眼睛倒地开始学着前一晚研读的书册,开始疏导那些气体。
那瓶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一口,便让阿白成功引气入体。
之后元昭阳也以一小口顺利进入了炼气一层。
而瓶中,最后也就剩下了那么一小口,一直留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