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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赵真夜里向来浅眠,门一开她便醒了,熟悉的气息进到了屋里,继而径直到了内室,踢踏的脚步声没有半点遮掩,就那么从容不迫的走到她床边坐下,特别随便的掀了她脚下的被子,有些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的脚踝上。
“就知道你不会好好上药,虽然只是崴了脚未伤及根骨,但也伤了筋肉,你向来好动,断不会好好养着,日子久了会成大患。”他说完将她脚放下,起身拿了桌上的药酒回来,打开盖子倒在手中些许,搓热了覆在她的脚踝上搓揉。
赵真懒洋洋的躺着,黑暗中只能看清楚他的轮廓,感受到他渐渐温热的手掌在她脚踝处揉搓,他夜视的能力还是那么让人羡慕。
“我不是你的故人,你不要把我当你故人那般,我叫赵瑾。”
陈昭闻声黑暗里瞥她一眼:“我知道,你现在不是我的心上人吗?我是把你当心上人一般。”彼此的身份明明就是心照不宣了,偏她还要继续装,那就装。
赵真在黑暗里嗤了一声,什么心上人啊,以前不是现在更不可能是。
其实赵真也不是一直和陈昭那么不对付,有段时间他们还算挺恩爱的,不管真的假的,赵真那个时候过得很开心。
大婚过后不久,她就带着陈昭回边陲去了,那个时候边陲还算稳定,都是些小打小闹,赵真在营中的时间很多,便就把心思放在了新娶……哦,是新嫁的夫郎身上。她没和陈昭这样貌美如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相处过,因而有点犯愁,知道他不会骑马就借口教他骑马和他亲近亲近。
但陈昭在这方面真是过分的一窍不通,总要从马上摔下来,把白嫩的身上摔的青一块紫一块,可就算这样吧,他还是很有骨气的,摔惨了也要爬起来继续学,只是眼瞅着人越来越不开心了,可能总学不会他心里也气吧。要是别的男人赵真可能就随他去了,可陈昭是她床上的人,免不得要怜惜一些,便苦口婆心劝他慢慢学,有时间就骑马带他遛遛,算是夫妻间的情|趣了。
骑马这事搁下了,可她的夫郎笑模样还是很少,赵真就很犯愁,找了军中有媳妇的将士取经,取来个“投其所好”的经,她便塌下心来认真观察,结果发现她的夫郎最爱看书,可这看书是赵真最烦的事情了,她也不是不认字,就是不喜欢看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平日里看兵法什么的都是让军师译成白话给她看,可不愿意在这上面下功夫了。
但为了夫郎,她忍了,有时间就捧着书本找他研讨,一开始赵真还怕陈昭嫌她没学问,先在军师那里做做功课再去找他,但时间久了难免要露怯,赵真就闹了个笑话把一个词解释错了,没想陈昭却笑了,但不是嘲笑是那种开怀的笑,还很耐心的纠正了她的错误,用简单的方式让她明白了那个词的意思,赵真自此就学会故意在他面前卖蠢逗他笑了。
就因为这,他们夫妻间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有一回赵真受了伤回来,正自己换药呢,陈昭瞧见了二话不说就坐下帮她换药,要说从前陈昭是很不喜欢和她有身体接触的,就算是房事上他都很少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极为不喜欢主动碰触她的身体。但现在他不仅替她上药,还为了能给她处理好伤口特意找军医学了包扎止血和一些活血化瘀的方法,每到就寝的时候就帮她弄,将她身上有淤血的地方揉开,细致又耐心。
也是那个时候,赵真对这个夫郎才真的生了情愫,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也开始在意起来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
她曾问他:“陈昭,你觉得我身上的伤疤难看吗?我明明是女子,却连你这个男子都不如,有那么多难看的疤痕。”
陈昭温热的手指落在离她心口处有一寸的伤疤上,那眼神中夹杂着心疼,他道:“怎么会呢,这不是疤痕,这是你的功勋,是这些才换来了陈国百姓的安定。”
赵真闻言头一次觉得眼眶有点热,心里像撒了蜜一样的甜,她娶了个好夫郎……哎呀!管他是嫁还是娶,她赵真就是娶了个好夫郎!
从那以后赵真在他面前就更放肆了,就算是当着人也喜欢逗弄他,看他脸红看他笑,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他的喜爱,可她不知道的是,她不在军营之中的时候军中竟有人敢欺凌他!
有一次赵真回来得早,正听见两个教头扬声道:“真不知道那人有什么可清高的,还真当自己是王爷了,不过就是上面送给我们将军的玩物,这军中谁敬他是王爷啊?成日里跟个娘们似的,就知道魅惑将军,我呸!”
“哎~这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将军没有丫鬟伺候,这不有个王爷红袖添香,多有面子啊~”
那两个人看着是背后说,可不远处就是正在井边打水的陈昭,就当着他的面把这些难听的话给他听。
赵真当时就火了,抽出鞭子就打在两人的身上:“谁他娘的给你们的胆子!王爷身份尊贵,我身为王妃都要敬他几分,竟由你们这些瘪三在背后说道!我看你们这条命是不想要了!”说罢高喝一声,“来人!把这两人给我绑到校场上去,让他们好好在日头低下清醒清醒!”
边陲满是黄沙,日头十分的烈,只晒一天就能把人活活晒死,有人来求情赵真一并打了出去,她那时才知道军中的人把陈昭说的有多难听,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过是个以色令人的王爷,是个在她身边苟延残喘的角色。
说到底都怪赵真,赵真以为自己是和他亲昵逗趣是宠爱,殊不知底下人当她是故意羞辱他,她生来就是将,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不知道在军中无人依仗且被主将轻视会受人欺凌,陈昭一直不和她说,她便不知道,连调拨些自己的手下保护他都没想起来,她自己是个自强的人,从未想过陈昭在军中需要人照顾,现下愧疚不已,便杀鸡儆猴好好整顿了一番军纪。
赵真问他:“你怨我吗?都是因为我忽视你了,才让你受这些罪。”
陈昭对她笑笑:“我若是把这些人的话当回事,早就告诉你让你替我出头了,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只要将军看重我,旁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
赵真顿觉心暖,与他好好温存了几日,只是好景不长,吴寇来犯,她便要带兵出征了,待到歇战回营之时已是四个月后。
她特意没让人先报信,要给他个惊喜,可回了帐里却不见他的人:“王爷呢?”
副将连忙跪地,道:“请将军降罪!属下无能,王爷与方军师之女多次幽会,臣人微言轻劝不动王爷,王爷现在正与方军师之女在一起……”
什么?赵真将手上的刀哐的放在桌上:“带路!”
赵真随副将到了一顶帐前,她停在门口并未先进去,便听到里面有一个软糯的女声道:“王爷,女子读太多的书是不是没用?像将军那般上阵杀敌巾帼女杰才更受人敬仰?”
接着便听她日思夜想的声音道:“我并不觉得如此,女子多读些书是好的,将军那般打打杀杀其实我是不喜的……哎,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人各有志,你喜欢读书便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大有用处。”
女声道:“多谢王爷这几日的提点,西北风硬,我想着将军不是寻常的女子,该是不会为王爷做冬衣,我便为王爷缝制了一件冬衣,请王爷不要嫌弃……”
陈昭道:“怎么会嫌弃呢,劳你有心了。”
女声雀跃道:“那王爷快些试试,若是不合身我再替王爷改一改。”
赵真听到这再也听不下去了,掀了门帘便走了进去,门帘拍在帐上发出一声重响。
一个纤弱的女子正站在陈昭身旁,手捧着冬衣满脸的娇羞,而陈昭正伸手去接,看到赵真进来一愣:“你回来了……”
赵真看着这一幕心口像是被人捏着,疼得难受,她冷笑一声:“我还不能回来吗?打扰你的好事了?”
陈昭闻言眉心一蹙,正要说话,旁边的女子突然跪地,道:“请将军赎罪!不是民女故意勾引王爷的!王爷时常到民女这里拿书,见民女识字便教导民女,日子久了民女一时间昏了头……才……才……”说着竟是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仿佛已经有了什么苟且之事。
赵真看着那个跪地女子,方才还娇羞的脸上挂上了泪,就好像她是个恶棍,要把他们生生拆散似的,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她再看向陈昭,他直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女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真冷哼一声:“我怎么会怪罪你呢?王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起来吧,你以后就在王爷身边好好伺候吧。”说完她再也不想留在这里,看也不再看陈昭一眼便离开了。
她回了自己帐中,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死死盯着门帐,陈昭竟没有跟回来!
副将小心道:“将军,王爷对您这般不忠,您就这样把人赏给王爷吗?末将亲耳听到王爷同那贱人说喜欢她的知书达理,而在将军您面前只是曲意奉承,其实早先不能怪将士们说话难听,王爷的心根本就不在您身上,这皇室的人心高气傲,哪里会真的甘心……”
赵真抬头冷扫他一眼:“住口!我养你就是让你在我面前如长舌妇一般嚼舌根的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滚出去!”
副将顿时不敢再说话了,忙退了出去。
这时陈昭回到帐中,正退出去的副将对他讥讽一笑,方才还弓着的身子挺直起来大步离去。
陈昭看向寒着脸的赵真,不禁捏紧袖下的双拳,步步走到她面前:“我身边不需要人伺候。”
赵真抬眸看他,那张她朝思暮想了很多天的脸就在眼前,而她此时却只剩下厌烦,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扯过桌上的刀用了鹿皮擦拭,上面还有残留的血腥,昭示着她在战场之上残暴的杀戮,想到他的话她心口突地一闷,又把刀扔了回去,冷声道:“随你的意。”
陈昭看了眼她一向珍爱的宝刀,蹙眉道:“我与她是清白的。”
赵真闻言抬眸看他,他的神情比她还理直气壮。不管他是不是清白的,他心里若有她就不该和旁的女人私下相会,让全军将士都知道她戴了绿帽子!
她冷冷看着他:“那又如何?”
她这般冷冷的眼神便证明她完全相信了副将和方氏的话,一星半点儿也不信他,陈昭还是不甘心问了一句:“你不信我?”
赵真环胸而坐,对他道:“你说,你要我怎么信你?”
陈昭看她良久,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只剩下黯然:“将军若是不信我,我如何解释将军都不会信的。”说罢人就转身走了。
他这一走,赵真一个人生了一夜的闷气,她其实相信陈昭,可他却为何不和她解释清楚?是不屑吗?而且他曾明明说她的伤疤是她的功勋,转头就和别的女人说不喜欢她打打杀杀,他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如副将所说就只是奉承她?
赵真只是暂回营中,很快就回到阵前去了,陈昭不与她说,她便也没闲心再问他,等她再从战场上回去的时候,军中已经没了方军师父女,说是方军师愧对于她,带着女儿走了,这事便也不了不之,她和陈昭短暂的和谐也就此结束了,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回那些甜蜜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