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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扯着王恒之的手去了厨房,没想到王妈竟然不在厨房里,倒是那只饶舌的鹦鹉不知怎的竟是连同木架一起送到了厨房里,正半阖着黑眼睛打量着来人。
谢晚春扫了眼厨房,兴冲冲的挽了袖子,笑着道:“这儿的火都还没熄,想必王妈等会儿就会回来。正好,我借个地方给你做点宵夜?你喜欢吃甜的吗?”
王恒之看着谢晚春跃跃欲试的神色,目中颇有几分犹豫但还是很快便点了点头:“还行吧。”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要做什么?”
谢晚春故作神秘的模样,只是指挥着王恒之;“你帮我拿几个南瓜过来。”
王恒之瞅了她一眼,眸光极深,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话,卷了袖子抬手把厨房边角的南瓜递过去给她。
这个时候的南瓜还并不大,谢晚春顺手拿了个个头不大的洗了洗,塞到蒸笼里蒸了。然后,她又趁着南瓜还没蒸熟,满厨房的找起了东西,最后拎了一袋面粉出来和一小包生芝麻出来,于是又开始炒芝麻。
王恒之见谢晚春这左右折腾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他是世家嫡子,又听人说“君子远庖厨”,自小便没进过几次厨房,此时直愣愣的站着自然不太好,想了想便上前问一句:“要我帮忙吗?”
谢晚春试着拿熟芝麻调馅呢,加了白糖和油后就顺手用筷子点了点,递到王恒之嘴边,笑盈盈的道:“你尝尝,甜吗?”
那筷子尖就像是寒风里可怜的树枝,就这么摇啊摇的,最后终于颤巍巍的落在王恒之面前。
尝不尝还真是个大问题。
王恒之看了看谢晚春那双明亮乌黑的水眸以及期待的面容,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纡尊降贵的低了头,尝了尝那筷子上的味道。
芝麻里面加了很多糖,很甜,因为还加了一些油,甜腻腻的。
王恒之只觉得从面上烧得厉害,耳尖更是紧跟着红了起来,最后只能勉强维持住那张冷淡的脸,勉强的道:“还好,挺甜的......”
谢晚春于是便点点头,重又去折腾那个刚刚蒸熟了的小南瓜。她把南瓜切成两半,找了个勺子挖出软软甜甜的南瓜泥来,加上面粉揉成一个橙黄色的大面团。
王恒之总算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要做南瓜饼?”
谢晚春笑着眨了眨眼,水眸中似有潋滟的波光,似她的笑容如同春水一般的化开寒冰。她竖起手指轻轻的摇了摇,然后又把那个大面团封好,重新把那碗调好的馅料端了过来,揉成一个个的小球。
王恒之这才反应过来,面上虽还是一贯的冷淡自持,可黑沉沉的眼底不知不觉间还是露出一点笑意来,生出几分少见的暖意:“这是要做元宵?还没到上元节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我想吃,就做了。”谢晚春见他已经明白过来了便也没瞒着,神气活现的指挥起他道:“你去洗手,等面团涨开后,我们一起包元宵?”
厨房里面只点了两盏小小的油灯,灯光黄晕晕的,似湖心荡出的波纹一般徐徐的荡开来,在谢晚春白玉似的颊边投映出晕黄色的光,而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上也沾着一点融融的金光,轻盈美丽。顾盼之间,眼波流转,温柔缱绻。
她此时正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认真的凝视着王恒之,秀气的琼鼻上还沾着一点面粉,美丽中带着几分稚气,稚气中带着几分可爱。
灯下看美人,总是越看越美的。
王恒之只觉得心头仿佛被轻柔的羽毛挠过,痒痒的,忍不住便伸手,用指腹轻轻的拭去谢晚春鼻尖的面粉,一脸正经的道:“你鼻子上沾了一点儿面粉,我替你擦了吧......”指腹触过温热的肌肤,犹如最上等的美玉一般柔腻而光滑又仿佛最娇嫩的花瓣一般娇柔,他不自觉的将指尖往谢晚春的面颊移了移,只觉得心口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声音也稍显喑哑,“这里,还有一点没擦干净。”
王恒之轻轻的在谢晚春的颊边拭了拭,随即便克制的收回手,主动去洗了手。
谢晚春若有所觉,轻轻的垂下眼睫,看看那个已经发胀的面团,唇角不知何时已是露了一丝淡而浅的笑来。
等到王恒之洗完手,用干净的布巾擦过手,谢晚春已经收敛起面上的笑容,将面团揉成条切成一块一块,顺嘴道:“之前的芝麻馅已经揉成团了,直接......这样包起来,就好了。”她做了个示范,把揉成团的芝麻陷包入面团里,揉成一个圆润的元宵。
王恒之点点头,见她动作熟练,便斟酌着问了一句:“你经常做?”
谢晚春摇摇头又点点头,顺手揉了几个元宵:“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做一碗,甜甜暖暖的,挺不错的。”
王恒之若有所思:了解的越多,他便越觉得面前的人像是一团谜——她爱折腾穷讲究,显然是享受惯了的人,可是似下厨这种世家贵女不屑为之的事情又做得十分熟练,言行举止多有几分随意与散漫。
说话的时候,两人手下不停,很快便包好了一大碗的元宵。谢晚春烧开水,把这一碗的元宵全都倒了进去,等煮开后方才拿了小碗来盛。一人一碗,是最普通的白瓷碗,站在灶台边上吃着。
这对王恒之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对他来说,灶台既脏又乱,且世家最重仪表,衣食住行皆有定规。王恒之这般模样倘若叫外头那些重视古礼的人看见了说不得还要哀叹一遍“世道不古,世家沦丧”。
只是,这种羞窘尴尬之中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新奇和刺激,王恒之咀嚼着这从未有过的感觉,板着脸,默默的拿着汤匙吃起来南瓜元宵,一口一个。
南瓜揉的面皮显是橙黄色的,荡在透白的汤水里犹如黄水晶一般,用汤匙舀起一个,慢慢咬下去便有滚热的芝麻汁淌出来,口齿留香,甜腻腻的,竟是很不错。
谢晚春动作快,吃了小半碗,吃到一颗大元宵的时候忽而笑起来:“我这颗特别甜呢,”她顺手把碗和汤匙搁在边上,眉眼弯弯,笑盈盈的咬着小半颗元宵凑到王恒之嘴边,含含糊糊的道,“你尝尝。”
话声落下,她已经踮起脚,按着王恒之的肩头,含着那颗甜甜的元宵吻上了去。
王恒之僵了片刻,只觉得唇间温软甜蜜,令人心动神移。他迟疑着,终是忍不住的伸手搂住谢晚春盈盈的细腰,低了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芝麻的甜腻在口中溢开,那甜味从舌尖到心尖,令人不觉之间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缠绵和欢喜。
月光无声无息的从窗棂上折入,似银白而透明的轻纱轻缓的覆在他们乌黑的发上,轻轻的将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许久,他们才慢慢的分开来,谢晚春不觉得眨了眨眼睛,眼中水汽氤氲,似有羞赧的笑意,双颊好似明珠生晕。她的语调轻且柔,故作轻快的道:“我说过的,这是甜心的,很甜对不对?”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把“甜馅”念成了“甜心”。
王恒之好似冰雪堆砌而成的面上闻言也不由得显出微微的红,犹如火焰的余晖照在冰雪之上,极热与极冷之间所生出的盛大而绮丽的美景,使人不忍错目。他迟疑着伸出手,轻轻的替谢晚春拢了拢边上的鬓发,将那几缕滑落的乌发拢到她的耳后。那一双好似寒潭一般的黑眸好似无声无息的融开了,里面似是含着许多复杂的思绪,轻轻的荡漾着。
沉吟许久,王恒之方才缓缓道:“等此厢事毕,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吧。”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的加了半句话,“有关你和我,所有的事情。”
谢晚春心中思忖着他的这句话,面上却还是毫无所觉的抬头看着他,扬起的面庞在晕黄的灯光里,白腻莹润的好似美玉,又仿佛灯下徐徐绽开花瓣的白昙。她面颊微红,如同一个天真含羞的少女,咬着唇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王恒之微微笑起来。
随即,她又欢欢喜喜的拉了王恒之的胳膊走去蒸笼那头:“对了,刚才南瓜揉的面皮还剩了一些,我顺手揉了几朵玫瑰花蒸着,你看......”掀开蒸笼的盖子,果是看见了几朵刚刚蒸好不久的“黄玫瑰”,精致小巧、栩栩如生。
王恒之看着那几朵“黄玫瑰”,心中不知怎的一动,仿佛那缕清甜还未散去。他黑眸微微有些亮,唇角一弯,竟是露出一丝罕见的浅笑来。
王恒之素来神容冷肃,冰雪之姿,此时微微一笑便仿若春风破冰,蓬荜生辉,满室生香。
谢晚春看得更是心痒,恨不能再抓着人再亲几口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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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平川今夜本是临时叫了王妈去问话,只是王妈心里惦记着那只没人照顾的鹦鹉,便要回来看一眼,陆平川顺路便送了她一趟。
只是,陆平川走到厨房外头才发现谢晚春和王恒之两人正站在灶下吃元宵。他不知想起什么,忽而拉住王妈,顿住步子站在厨房窗外看着。
当他看到谢晚春说出那句“我这颗特别甜呢,你尝尝”并且吻上去的时候,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握成拳状。等到那一笼黄玫瑰出炉,他一张脸已是冷得仿佛要掉冰渣。他的目光好似饿狼一般凶狠,刀光一般犀利,贪婪且仔细的盯着谢晚春那张脸,仿佛想要扒开她绝美的面皮看个究竟。
有滚热的熔岩在他眼中爆发而出,烧去了一切,最后终于只剩下慢慢的灰烬和残骸。生出和毁灭,不过一瞬而已。
陆平川强自收回目光,面上的神色很快便又收敛了起来,他低了头,冷声交代王妈一句:“别和人说我来过。”说罢,竟是径直拂袖离开。
夜风将陆平川玄黑的袍裾吹得烈烈生风,犹如暗夜里黑色的火焰一般刺目,隐在暗中的长剑一般锋利,叫旁人看得心惊肉跳。
王妈怔怔得看着陆平川离开,生出几分惊惧来,不知不觉的打了个哆嗦。等那个背影不见了,她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厨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