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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梓修的工作室开在798,对普罗大众来说,这三个数字放在一起就是艺术的另一种代称,但在他自己的嘴里,这个地儿就只有一个俗字可以形容。不过,俗味就是钱味,顾及着后一层,他骂起自己来便少了一点底气。
虽然他再三的说这个工作室不值得一去,墨菲还是拿着一张皱巴巴的手绘地图找了过去。地图是上一次吃饭时庄梓修随手画在纸巾上的,摊开来还带着饭店的logo,那时候庄梓修兴致高,回过劲来之后却后悔得不行,三番五次想从墨菲的包里把它偷回去。
按他的话说,他的真迹是非常值钱的,墨菲犯的是巨额财务盗窃罪。
墨菲:“呸!”
初秋时节,天气清爽,798里挤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和各色来朝圣的文青,墨菲混迹其中,感受到一种眼花缭乱的新鲜感。
走在798,你随便拐进哪个犄角旮旯,或是钻进哪个看起来像废弃工厂其实也真的是废弃工厂的建筑里,都能够看到一场艺术展。作为一个艺术素养不太高的普通人,墨菲一路都怀着一颗敬畏的心,虽然她学了好几年绘画却连个蛋都画不圆,但她打心眼里崇拜艺术家。
当然庄梓修要从这个群体里排除掉。
墨菲之所以亲自来这里找庄梓修,是因为她找不着庄梓修。拿到公司宿舍的钥匙后,她极力婉拒了李叔叔让她多住几天的请求,当天就取回行李箱搬了过去,但是原本小房间里的那些行李却没有时间去取,就一直拖到了周末。而当她向庄梓修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并表达了不仅不能请他吃饭还想要继续蹭他的财力以及劳力的意愿后,庄梓修就从他俩的联络里单方面消失了。
墨菲顺着一个破厂房斑驳的楼梯走了上去,二楼有一面整个漆成绿色的木门,门边挂了一面小旗子,上书一个“庄”字。她走过去,还没敲门先听到了里面一个脆脆的女声:“庄梓修你可以不可以啊,吃了点羊肉就不会说人话了吗?这是屎黄色吗?画了几十年画了姜黄不认识吗?”
有庄梓修的地方就少不了女孩,这一次的还有点泼辣。
墨菲把手放到门上,轻轻地一推便开了,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她伸了半个脑袋进去偷看,一个女孩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幅巨大的画布前画画。女孩身形纤瘦,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黑色的长卷发扎成了马尾,一直垂到了腰窝。
画布上是一张巨大的肖像画,已经勾勒好了大致轮廓,正在补全色彩。庄梓修当年就是靠画女人的肖像画成名的,这一幅毫无疑问正是他的风格,画的是一个美艳中略带沧桑的维族姑娘。
庄梓修出声指挥:“茜色。这个地方用茜色。”
墨菲通过声音找到了庄梓修的位置,刚好是被门挡住的那个角落,怪不得她刚才没看见他。
“茜什么色,说人话!”那泼辣的女孩又出声了,却不是在画布前的那一个。
庄梓修的声音从墨菲看不见的那个角落里悠悠地飘出来:“我们学画几十年的人有时候也叫它深红色。”
“庄老师”,只闻声不见人的女孩仿佛丝毫没有生气,脆生生地说:“有您这样学识丰富的画坛老将当老师真好,时常能学到些毫无用处的小知识呢。”
她明显是在揶揄庄梓修,但是语气中却没有一点儿阴损的感觉,尤其是“画坛老将”里的那个“老”字,她只是轻轻地带了过去,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绕梁三日般的韵律感,使人闻之回味无穷。虽然墨菲看不见,她知道庄梓修一定气得不轻。
画布前的那个女孩,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在一旁的桌子上调色,什么话也没有说。墨菲看见她调出了一种深沉的蓝,并不是深红色,更不是茜色。
她出声,声音也是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解释:“这里不用红,应该用蓝,红色太重了。”
墨菲看着她把调出来的深蓝色涂到了维族女孩的衣饰上,果然很合适,配以维族女孩那深邃的眼睛,更显出一种历经万事的沧桑和庄严感来。她想了想,如果同样的地方是深红色,也是只异域的美而已,倒显得普通了。她不由出声说到:“蓝色果然比红色好!”
听到陌生的声音,画布前的女孩转过了身,庄梓修和另一个女孩也从被门档住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女孩一头波浪长发,眼睛细长,有一种淡淡的媚气,不用说,就是刚才那个泼辣声音的来源了。
庄梓修看到墨菲,脸上有点惊讶。
泼辣女孩双手一摊,立即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老混蛋又被人找上门了,在骗姑娘上你还真是有活力呀!”
庄梓修苦涩地摇头:“这是姑娘吗?这是我姑奶奶。”
墨菲想到泼辣女孩刚刚叫庄梓修“庄老师”,突然想起庄梓修的另一重身份是一所艺术院校的研究生导师,他这样的人,多了顶帽子,多半也是为了捞钱,还学会把学生安排到工作室给自己做私活了。
墨菲问:“你为什么躲我?”
泼辣女孩的性格很爽快,立即就对墨菲说:“他骗了你的财还是色?告诉我我去学校举报他。”
庄梓修无奈:“我哪能骗她,我这不就是躲躲债吗。”
墨菲指着他的鼻子:“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帮你给你的邻居姐姐送情书,你在情书里面画*素描害得我被人家家长提到院子中间骂,你还假装不认识我从旁边溜走了。”
泼辣女孩在一旁白眼翻得飞起。
庄梓修连忙退了一步站好:“你想要我干什么?随便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你办了!”
墨菲说:“我的钱都被骗子骗光了,还有,今天下午我得搬个家。”
庄梓修:“都没问题!”
泼辣女孩看着墨菲,眼神中颇有些赞赏之意,她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孙晴,是这个老混蛋的学生,他不靠谱的时候你尽管找我。”
“我叫许墨菲,很高兴认识你!”遇见孙晴这样的女孩,墨菲是真的很高兴,而她自我介绍完才想起,在场的四个人中间,还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出声,就是刚才进门时在画板前画画的女孩。
女孩静静地站着,没说话,墨菲看向她,她的五官非常精巧,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那一双眼睛更是叫人难以移开目光,就像是里面藏了一座湖。
庄梓修便主动介绍:“这位是我二姑奶奶。”
刚才他说墨菲是他的姑奶奶,这时候就加了个“二”字,思及刚刚那女孩驳回了他的配色他也没说一句话,看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么一想,墨菲已经平白对她生出了许多好感来。
女孩听庄梓修已经说话了,就也自我介绍:“我叫南铃,是庄老师的学生,我平时在这里画画,也在这里打工,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一句话,把什么都交待了。
墨菲说:“我小时候也学过画画,你画得真好,还有,你对颜色的感觉太好了,蓝色就是比红色好,还好没听庄梓修的。”
南铃听到墨菲夸自己,轻轻地笑了一下,墨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笑容,就算她是个女孩,也不由得被这种美好的东西将心融化了一个角。
于是她又顶着星星眼说:“你真好看。”
庄梓修在一旁小心地开口:“我说两位姑奶奶,中午就由小的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孙晴马上说:“你怎么不请我?”
庄梓修看了她一眼:“从早上就在说男朋友一会儿来找你,我倒是敢请你啊,这倒好,我姑奶奶既然来了,下午的假也给你放了。”
南铃又画了一会儿画,过不多久,孙晴就去会男朋友了,到了中午的饭点,庄梓修任劳任怨地带着二位姑奶奶又找到了一条小胡同。
饭桌上,墨菲问庄梓修:“你为什么叫南铃二姑奶奶?”
庄梓修两边看了一眼:“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孤儿,这辈子没怕过女人,除了你们俩。”
南铃怕墨菲相信,认真的解释道:“庄老师对谁都这么说,你别相信他,他回来才两天,已经有四个不同的维族姑娘打电话到工作室找他了。不只是这一句,凡是他说的话,你都不要相信。”
墨菲闻言,笑得肚子都痛了。
庄梓修气急:“你看,我都怕死她了。”
饭后,墨菲借了庄梓修的劳力去帮自己搬家,庄梓修把南铃也带上了,墨菲还没推辞,南铃主动说:“他做事不细心,我愿意去帮你的,而且今天本来就是在庄老师的工作室打工,我想他不会扣我工资的。”
墨菲很喜欢南铃这样的人,她与南铃年纪相仿,能感觉出来她的心地很好,她外表上的冷,好像只是不太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他们雇了一辆小金杯,一路从吃饭的小胡同直接开到墨菲之前租住的小区,去从新房客那里拿行李。新房客对墨菲很关心,问了她的新去处,还主动说以后遇到困难也可以找他帮忙,庄梓修郁闷的站在边上瞪了他半天,他才悻悻地关上了门。
行李一共三大箱,再加上几个小物件,庄梓修看得呆了,惊讶于女人的购物能力。墨菲抱起一个小收纳篮,南铃拎了一个落地台灯,便向着电梯走去,庄梓修左看看,右比划,终于找到角度把剩下三个大纸箱中的一个抱了起来,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像是灌了铅一样重。
他挪了几步,手臂一软,顺势就要往地下放,南铃仿佛有所感觉,回头盯了他一眼,他又咬着牙站直了。
墨菲一边给南铃描述自己如何被假房东骗的事,一边聚精会神地进了电梯,拿一只手指按着开门键,等着庄梓修和她的行李。
南铃涉世未深,对墨菲能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骗局十分的感兴趣。她一点点地纠着细节问:“你们不是签合同了吗?签合同的时候没有对身份证和原来的租房合同吗?你拍过那个人的照片吗?如果是真实身份不是到公安局一下子就查出来了吗?”
她的问题,墨菲自己也有疑惑,“当时都看了的,后来警察说给我看的那些多半是ps和伪造的,我哪知道他存着骗我的心,看起来是很好的一个人啊。”
说到这里,墨菲略微有点脸红,被骗走了第一笔房租和押金不算,还能再被骗走下一个季度的房租,估计也只有她了。
她刚准备转移一下话题,南铃突然向着楼道说:“庄老师,你这样不对,箱子是不会抱着你滑过来的。”
墨菲正要笑,楼道里一声闷响,接着传来庄梓修的声音:“许墨菲!你箱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庄梓修抱着的那只纸箱的外观,似乎里面有大半箱都是她的书。
第二趟上楼的时候,南铃直接抱走了一个大纸箱,看她那轻松的样子,庄梓修只好忍着痛苦之情搬起了另一只,墨菲则把剩下的几个小件一起拿了。他们把全部东西都装上车以后,庄梓修站在车厢后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好一会儿粗气。
南铃问他:“庄老师,你现在还有力气上车吗?需要我扶你吗?”
墨菲不由得偷笑,南铃这种淡淡陈述事实的说话方式,时常会衍生出奇怪的笑点啊。
车下,庄梓修气急败坏地低吼道:“让我先崩溃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