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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沈观潮来到鳌州的消息传出,州府衙门就仿如闹市,就连当初叶思源也不曾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叶思源好歹是曾在鳌州待过的,鳌州人眼里,叶思源反倒不稀奇,近几十年来都不曾来鳌州的沈观潮反倒稀奇无比。
再如何哲圣之后,也比不得鲜肉嘛。
且,沈观潮的风采,叶思的这般不修边幅的死宅哪里比得上,叶思源比沈观潮大着十几岁,怎么保养也不比年五十,观之仍如三十壮年文士的沈观潮。容貌清雅,身姿修长,站在哪儿都是一道美好足以令人陶醉的风景。
不管什么时候,人们往往是在满足视觉享受之后,才会去考虑精神上的享受,再换句话说,视觉上无法享受到的话,精神上再享受也要打一点点小折扣的,会有遗憾嘛,会有点“上天为什么不再给这个人多一点厚赠”的挠心挠肺感。
沈观潮不然,他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遗憾,他完全对得起世人对他的所有期待与想象。他有着天下文人所向往的境界,有着天下士子所向往的高度,有着天下所有人所向往的成就,他的一生,圆满,美好,或有那样这样的不足,但这些不足只使得他更真实,而不是满身仙气,凛然得让人不敢直视。
看着一拨一拨求上门拜见,哭着喊着只盼沈首辅惠赐一面的文人、士绅、书院诸人,沈端言真想出门大喊三声:“那全是假象,全是假象,全是假象。”
因皇帝陛下自沈观潮退阁之后,就不再设首辅一职,故时人多称沈观潮为沈首辅。
这会儿,沈首辅正和梦境里做过首辅的男人顾凛川对面而坐,沈端言全程参与旁听及旁观。沈首辅正在为不见人而表明立场,顾首辅则为来求见沈首辅的人太多,以至于完全扰乱州府衙门正常公务而表明立场。
沈首辅的立场是:反正我谁也不见,我是为糟心事出走长安,就为来求个舒心。抱抱孙子孙女,与闺女唠叨几句,教训一下女婿才是他想做的舒心事,至于外边那些,管是崇拜者还是来面见论道的,一概都是来添糟心的,坚决不见,死也不见,不死更不见。
顾首辅的立场是:不见可以,你搬个园子,让州府衙门日常公务得以正常处理,这么一闹,有冤的不敢来申冤,有纠纷的不敢来求调解,回头考核吏治,除非您真打算来江南西道做道台,那考核也无所谓。但分明您不想来,您是又想留在长安与陛下生死与共,还想不搬园子,那您就只能挑几个顺眼的见一见。
沈首辅:“想也别想。”
顾首辅:“小心我直接放人进来,言言不介意搬个园子吧,西头张家的园子冬日里景致最是迷人,千株梅树吐蕊,数千盆水仙含苞,言言可愿去住半个月。”
沈端言:好像真挺美的。
沈首辅:你点个头试试!
沈端言:咳,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顾首辅:哼,大不了先挑有亲的长辈,这样一来言言也不用避讳,左右男女大防早几百年前就解放开。您要惹急了,我真干得出来!
沈首辅:“一天一个。”
顾首辅:“太少,至少一天三个。”
“一个。”沈首辅继续讨价还价。
“三个,您难道没见外边有多少人堵着。”顾首辅坚持不给还价的余地。
然后两人看一眼,果断决定各退一步,达成协议:“两个。”
沈首辅还嘀咕了一句:“活像来接客的。”
顾首辅:“您好歹一朝首辅,讲究些行不行,外边那些都拿您当神一样供着,您别生生当着他们的面掀翻神坛好吧,您不在乎体面名声,怎么也得在乎一下他们是不是承受得住您这种天翻地覆的破罐子破摔。”
这两位真是最近吵架吵得多了,什么奇怪的说法都往外冒,尤其是顾凛川,梦里做过首辅的男人嘛!对另一位现实里做过首辅,又眼睁睁看着掉下神坛的岳父,他真是一点也恭谨不起来了。
“我就是要破罐子破摔,也是神一样的摔,与尔等俗人焉能相同。且,我什么时候都不能算是破罐子,老夫一直是个传世重器,再传个千八百年,也是世之重器,你才破罐子。”沈首辅重哼一声,这死孩子越来越什么都敢说,真让人想抽死他,又或者把两个孩子偷走,急死他。女婿什么的,果然是种讨厌的存在,哼,女婿,你也会有女婿的,小红,外公会用心帮你挑,并好好教导,绝对让他有能气死你爹的本事。
果然,这俩吵到最后就像小孩子吵架似的,到最后绝对会到类似于“你才是坏孩子”、“我不理你了”、“不跟你玩”、“绝交”之类的幼稚内容上来,就好比刚才的“你才破罐子”。
他们这么吵吧,沈端言还不能插嘴,她一插嘴,这俩人越没完没了,最后她还很有可能躺着也中枪。所以,两次过后,沈端言只负责带着眼睛和耳朵坐在这里,别的……他们就是打起来她也不管,这俩人的武力值远高于大夏朝平均水平,这时代的文人讲究的是学文强精神,习武强体魄。
嗯,到最后今天吵出点新鲜的来了!
比如,沈首辅说:“翅膀长硬了,如今都敢跟我横着来,行啊,你横啊,改明儿我就跟陛下说把你弄回长安去,让你横,让你硬,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在梦境里做过首辅的男人也毫不退缩,轻“呵”一声:“您是已经搅进去了不得不跳坑,您当我会这火坑,即使是我跳吧,别的不敢说,自保之力绰绰有余。说不得回头,我还能捎带手的捞您是一把。”
这个一句带过,然后两人开始互相人身攻击,那就真的是人身攻击。别误会,不动手,动嘴,你说我“马脸毛长绿豆眼”,我说你“牙长嘴尖佞臣相”。人身攻击完,开始泼茶水,这是开始升级了,今天看来这二位不满足于前几天的程度,打算开始转武行。
默默抱着阿初,牵着闺女远离是非圈,隔着帘子继续围观。
小红:“妈,打架不好,他们不乖。”
沈端言:“嗯,喜欢要小孩子乖乖的人,其实最不乖,以后别搭理他们就是。”
小红:我妈有大智慧。
飞杯掷盏约两刻钟后,两人终于将这场幼稚的打闹叫停,沈观潮:“两个,不能再多,挑几个年岁长一点,威望高一点的,余下的才好打发。至于那些捧着银票来的,让他们哪来的回哪去……嗯,私下完全可以谈嘛,非捧着银票明着来,谁能接。”
“是,小婿去安排,另吴王与齐王皆在鳌州,是否应该下个帖子请二位殿下稍作饮饮宴?”顾凛川其实特乐意成齐王与沈观潮的见面,至于吴王,那纯粹是个搭头,顺带提的。
“噢,行,你安排。”沈观潮挑眉,女婿,吴王那事你解决得十分老辣嘛,果然有本座师的风范十之一二。
顾凛川轻笑一声:“那便选在腊月二十九,岳父大人以为如何?”
“行啊,好日子。”沈观潮完全像什么也没听懂,虽然其实顾凛川是在说,要么收拾齐王的时候,吴王您也再涮一涮?呵,想都别想,我闺女的后援团嘛,当然是越多越好。
次日,州府衙门开始接受“与沈首辅的会晤”预订,不过这预订对预订人有严格苛刻的要求,一是年龄要在五十左右最佳,下浮不能超过五岁,上浮最好不要超过十五岁;二是威望,在鳌州当地的还不算,至少得是在江南西道有影响力,最好是在大夏朝都能叫得响名;三是只预备谈学问,你要是来走门路或打探消息的,想也别想。
第一条是为剔除掉大部分人,第二条还能剔除大分人,到第三条么,其实可以看作基本要求,不管谁来,只谈学问与风月,不谈朝政与大统。
这三条一挂出去,剩下的真没多少人,符合第一条又符合第二条的,肯定能谈得下学问。不过,这样的人往往最挠心肺的还是朝政与大统,其他的,学问找谁谈不是谈,虽说沈观潮你声名赫赫,可也没到用“惠赐一面”这个词的程度。
最后,就剩下小猫五六只,外加吴王齐王这两只,和沈灵均这一只。
谈完正好过年,过年之后,沈观潮只在鳌州待到上元节,上元节一过,沈观潮便又坐上雪扒犁回长安,临走前看向顾凛川别有深意的一笑:“女婿,老夫在长安等着给你接风。只可惜,你那园子才修到一半,看来还是要住醒园呐。”
看着沈观潮的背景,顾凛川唯能仰天长叹,直到扒犁远去,顾凛川才忽地笑出声来:“激流之中,方显身手,吾辈岂甘干坐岸上,观他人弄潮。”
“所以,你也想回长安。”
“是,风雨交加之际,正是上用之时。”顾凛川原本真没想回长安,清闲安逸日子也很好,不过他胸中始中烧着火焰,被沈观潮一通勾,岂能不上船。
嗯,反正沈观潮也不打算放过他,既然不能拒绝,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期待结果,畅想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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