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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旷提出建议,派水师助战。! ..
“这件事急不得,是否派水师出征,要等我去湘阴后,才能做出决定。”
汪克凡虽然没有一口拒绝,但实际上差不多已经打定主意,不能派水师出战,他向章旷解释道:“水师战船建造不易,水手水兵也要经过长期训练,一旦打了败仗,战船和水手损失过大,一年半载之内就缓不过来,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能出兵,还请督抚见谅。”
楚军的造船厂设在衡阳,水师基地却在湘阴县的洞庭湖南端,叶靖海、施琅等水师将领这半年来一直在那里练兵。
在水师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到底成效如何,汪克凡一直非常关心,这次从衡阳特意拐到长沙来,固然是应顾炎武和黄宗羲的请求,但更多是为了视察水师。
“要去湘阴么?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正想看看水师的战船。”
章旷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滔滔不绝地说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水师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是该谨慎些。但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孔有德、谭泰接连新败,士气沦丧,山西又有姜瓖举事,无法向湖广增兵,这正是收复湖北千载难逢的良机,若能以水师出洞庭以控长江,云台再引大军溯江而上,会同闯营、君子营等部,定可攻克武昌坚城,收复整个湖北……”
“能打当然要打。我就怕水师战船不足,水兵也没有练好,贸然出战。未必能取胜。”汪克凡摇了摇头,还是不同意水师出战,又推心置腹地说道:“湖北四战之地,易攻难守,这个包袱不如让孔有德先背着。”
他对水师和衡阳船厂的情况了如指掌,因为造船需要很长的周期,衡阳船厂又刚刚建成。所以造船的速度还很慢,开始几个月一直是光板,最近两个月才有新造的战船下水。但也是小型的舢板一类,水师要真正形成战斗力,恐怕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从大的战略方向来说。攻占武昌所得有限。远不如攻打南直隶对清廷的威胁更大。
南直隶是满清的粮仓和钱袋子,打烂了会伤到清廷的骨头,武昌却更多是一座军事要地,就算打下来也只能伤到皮肉。
当然了,如果能一劳永逸的消灭孔有德和尚可喜,汪克凡肯定会选择攻打武昌,但问题是,如果楚军集中全部兵力发起进攻。孔有德很可能放弃武昌和湖北,直接退回河南。
河南湖北交界有武胜关等险关要隘。先不说如何攻克这些天险,哪怕楚军能顺利进入河南,在一马平川的中原地区和八旗兵作战,怎么看也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总之一句话,打下武昌府有可能,却未必能抓住孔有德,也没有继续扩大战果的可能,对清廷的威胁不大,一旦姜瓖兵败,多尔衮从大同抽出手来,提兵南下湖广,楚军还得退出湖北。
无意中,汪克凡有些走神:“去厦门的使者,应该已经到了吧,不知道郑成功会如何答复,饶州府那边的汪晟,这两天就要和福建绿营接战,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楚军控制江西的西北地区,郑成功还得答应派出舰队支援,都是进攻南直隶的必要条件,二者缺一不可。比较而言,汪克凡对自家的楚军更信任,只要没有意外的变故,相信汪晟能打败福建绿营,而郑成功那边却完全不受控制,只能被动的等他做出选择。
名垂千古的大明忠良,万世敬仰的民族英雄,面对相互矛盾的抗清大业和自身利益,会组成怎样的选择呢?
汪克凡既充满期待,又有些担心。
无论如何,南直隶都比武昌重要的多。到那里闹上一场,会对满清的经济基础造成严重的破坏,远胜于攻打注定守不住的湖北……
这种深层次的军事战略问题,超过了章旷的理解能力,攻打南直隶的计划八字还没有一撇,汪克凡不便多说,章旷就更加想不到,心里很是失望。作为湖广总督,他渴望尽快收复湖北全境,彻底消除孔有德的威胁,但是,湖广明明是楚军的根基所在,汪克凡却表现的并不热心,让人难以理解。
不理解,就难免瞎猜,章旷暗自揣摩,以为汪克凡在担心桂林朝廷的事情,后方不安稳,无心进兵湖北。
“云台此番千里迢迢赶往桂林,是为了应对朝廷里的那场变故吧。”
“嗯……?嗯。”汪克凡愣了下,随即回过神来,点头说道:“不错,圣上突然宣布废止新政,诸般努力都前功尽弃,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说不得,只好跑上这一趟。”
“唉,前方浴血奋战,后面却互相拆台,咱们大明朝总是这个样子,一朝一夕之间很难扭转的,云台此去桂林,切不可操之过急……至于新政嚒,圣上既然已有御诏明令废止,就不能朝令夕改,最少停个一年半载的才好再做计较。云台若是强行为新政翻案,必遭各方群起而攻之,纵然行霹雳手段,恃强一时得计,日后党争却难免势同水火,虽胜犹败!”
章旷半年没见汪克凡,这次巴巴的跑回长沙,有很多事情要说,最紧要的除了湖北战局之外,桂林的那场流产政变该如何收场,也是他非常担心的一个问题。
楚勋集团吃了个大亏,必须做出反击,但汪克凡的反击太激烈的话,或者打击面太大,反而会四面树敌,引起更加强烈的反弹。
如果事态发展到必须用武力解决,汪克凡被迫提兵返回桂林,在政治上就完全失败了。虽然在现在的形势下,未必会出现“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局面,但是变成臭名昭著的“董卓”,对汪克凡来说得不偿失,南明也会陷入严重的内耗甚至内战,影响抗清大局,
围绕隆武新政的斗争,关系到朝局的走向,关系到各方政治势力的定位,关系到大明未来的命运,还会对湖广造成方方面面的影响,章旷个人的前途也与之息息相关……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在这场斗争中置身事外,所以就直接挑明,把话说透,生怕汪克凡的理解出现偏差。
“督抚所虑,学生也反复想过,只是事情闹到这般田地,已然势成骑虎,一味退让更不可取。”汪克凡的语气很平静,嘴角甚至露出一丝微笑,停顿了片刻,说道:“这般左右为难的死局,学生愚钝,不知该如何破解,还请峨山(章旷号)先生教我。”
听话听音,章旷明显还有下文。
军事方面,汪克凡是军校的副教授出身,再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比起那些满清名将也丝毫不差,政治方面,他的眼光见识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但是具体执行和细节上并不擅长,至于朝廷里的种种勾心斗角,他最多就是一个高中生的水平,比章旷这个老官僚可差远了。
明明是吕大器捅的篓子,却给汪克凡出了一个难题。这些日子他反复考虑,大致有了一个应对的计划,但总觉的不够完善,还缺了点什么,本打算到了桂林后和傅冠等人再慢慢商量,章旷既然愿意指点,当然要向他虚心请教。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章旷的声音骤然提高,眼中神采飞扬:“东林诸公和士绅勋贵反对的,无非是新政中减租减息,清查盐政和吏治等几条法令罢了,既然他们闹得这么凶,就把这几件事都缓一缓,从别的地方入手好了……新政动了田赋,把士绅勋贵都得罪了,动了盐税和吏治,又把文官武将都得罪了,一下子树敌过多,自然举步维艰……若能另辟蹊径,全力只攻一点,有些人就算想闹事,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等到过上一两年见了成效,转过来再度推行新政,阻力也会小得多……”
朝廷里的政治斗争和打仗一样,硬碰硬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碰到敌人重兵布防的坚固据点,没必要强攻,绕过去对着薄弱环节下手,反而事半功倍,对联合起来的敌人进行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也比一味蛮干要好得多。
章旷说的这个道理,汪克凡之前也隐约想到了,只是没有想的这么透彻,听了章旷的这番话,和自己的想法互相验证,立刻就觉得思路清晰了很多。
“督抚果然高论,学生受教了。”汪克凡想了想,又问道:“只是该从何处入手,督抚能否明示?”
敌人的薄弱环节在哪?
减租减息不能搞了,盐政和吏治不能查了,那该干什么呢?
“这就非我所长了。”章旷说道:“大明沉疴缠身,处处都是毛病,可以入手的地方很多,这里面的分寸还要你自己把握,总之既要撬动朝局,又要让他人有所顾忌,以免再搞得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