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事故

半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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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军沿着赣江两岸向前推进,部队已经全部展开,大小战斗不断,补给线的压力就越来越大,无数的运输船在赣江里日夜穿梭,向前线送去源源不断的物资,粮食、弹药、武器、衣服、草鞋、药品……楚军的规模不断扩大,对热武器的依赖性也越来越高,每打一仗消耗的物资都增加了许多,后勤的重要性越发凸显。

    为了避开清军的水师,明军的运输船接近南昌府后,都会在樟树镇等码头卸船,转从陆路运送物资,这样虽然麻烦了许多,但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万元吉的赣州水师刚刚打了一个大败仗,被清军水师压得不敢越过樟树镇一步,进了南昌府地界后,整个赣江水道就在清军水师的控制下。

    好在楚军连打了几个胜仗,在陆地上占有绝对的主动权,各种补给物资卸船上岸后,就装上车子往前线送去,楚军派出骑兵和步兵沿着江边不停巡逻,清军的水师只能干瞪眼看着远处的车队,却不敢上岸来抢。

    大车、牛车、马车、鸡公车……还有上万名辅兵和应召而来的长夫,在赣江两岸汇成了两道浩浩荡荡的洪流,把樟树镇和前线军营连接在一起,白日里尘嚣喧天,夜晚火把如龙,几乎从不间断。

    这天傍晚,樟树镇又有两艘千料大船靠岸,卸下的货物堆得像小山一样,几百名长夫忙到天色黑透,才把所有的货物都装上大车。离开了码头。

    “慢些!不要急!小心把车子压翻了!”

    汪克斌举着一支火把,站在路口指挥着车队。腊月里的夜晚天气寒冷,北风一阵紧过一阵。吹得火把忽明忽暗,像小刀子一样轻易穿透了长夫身上单薄的衣衫,但他们一个个都汗流浃背,使出全身力气推动着车子,拉车的牲口也精疲力竭,一个个口角泛着白沫。

    “汪总爷,歇一歇吧!这车子实在太沉。人怎么都能熬,牲口可吃不消啦!”

    长夫的首领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庄户人把牲口看的比命还重,见几头老牛都快累的脱力了,忍不住向汪克斌求情。

    “不行!现在已经起风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天。咱们得赶快走。今晚上赶到叉子口营地再说,要是拖拖拉拉被堵在路上,到时候可更作难!”

    汪克斌毫不通融,摆摆手命令车队继续前进……

    他在湘潭县呆了将近三个月,带着工作队每天在田间地头来回奔波,完成了好几个村子的丈田,哪怕是藏在山沟水洼里的隐田,也被他挖出来不少。因为工作成绩出色,几次受到上司表扬。

    丈田虽然非常复杂。但湘潭县不算太大,汪克凡集中人力物力忙活了三个月,终于把所有的田地都丈量一遍,重新绘制了鱼鳞册和黄册,取得了收取赋税的最新依据。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工作更加困难,如果简单的一刀切,就按照鱼鳞册和黄册收取田赋和人头税,士绅地主会想尽办法把负担转到佃户农民身上,引起更加尖锐的社会矛盾。

    湖南是楚军的大本营,是汪克凡事业的根基,决不能采用涸泽而渔的短视做法,但是楚军要打仗,要扩军,要更换各种新式装备,说来说去都是一个钱字,湖南每年能收到近百万的税赋钱粮,无论有什么困难,这笔钱必须收。

    汪克凡计划仿照我党我军的成功经验,实行相对温和的减租减息政策,一方面保护地主的基本利益,一方面减轻农民和佃户的负担,简单来说,就是要确保赋税征收的公平,谁的地谁来交田赋,另外还得减免佃户的田租。

    明末农村社会的生态链其实很简单,佃户是任人宰割的羊,地主是吃肉的狼,广大的自耕农是脚步轻快的鹿,一般很难被狼捕食,但在明末的天灾**中,有太多的自耕农破产变成佃户,甚至无法保证基本的生存,才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

    汪克凡可不希望后院起火,减租减息其实就是杀富济贫,强行逼迫地主降低田租,以降低赤贫农民的负担,至于朝廷征收的赋税,也尽量要从地主的口袋里掏出来。

    这么做无疑会伤害地主士绅的利益,或明或暗的阻力在所难免,而且力度之大会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楚军手里虽然握着刀把子,也不能简单一刀挥过去,而要慢慢理顺这团乱麻。

    湘潭县只是一个试点,一个“特区”,下一步还要向全省推广,这里面的工作量非常大,汪克斌突然接到调令,上司和同事都一再挽留,汪克斌本人也刚刚进入角色,正干的顺手,一开始并不想走……但是,调令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他下定决心,离开了湘潭县,离开了工作队。

    参加南昌会战!

    作为一名武进士,一名军官,汪克斌的骨子里充满了对战场的渴望,他辞别同事和乡亲,按照命令首先赶往衡阳,押送一批新式武器弹药,辗转来到南昌前线。

    这批武器弹药包括两门八磅炮,二百支燧发枪,以及相关的子弹火药等等,听说这都是衡阳兵工厂的最新改进产品,性能和杀伤力都有进一步提高。汪克斌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试射,但只从外观和重量上来看,就知道这批武器的确和以前不同。

    无论八磅炮还是燧发枪,重量都有所减轻,结构上更加紧凑,第一次见到那两门八磅炮的时候,汪克斌还以为它们都是六磅炮。看着比六磅炮粗不了多少的炮管,汪克斌不禁有些担心,这么细的炮管,打上几炮说不定就会炸膛。

    但是,衡阳兵工厂的王景却拍着胸脯保证,这种新式火炮肯定能打七斤重的炮子,一口气连打上几百发也没有问题,如果真的炸膛了,他甘受军法处置。

    虽然变轻了不少,但大炮终归还是大炮,这两门八磅炮都有一千六百多斤,用人力畜力搬运非常辛苦,衡阳兵工厂给它们做了配套的木质炮车,用牲口拉着移动。

    大晚上看不清楚,路况又不好,辅兵和长夫赶动牲口,沿着地面上的车辙缓缓向前移动,碰到上坡转弯的时候,大家就得一起帮着推车。

    “宋金斗,宋金斗,你慢些!有人过来了。”

    汪克斌大声吆喝着一个辅兵什长,宋金斗这个家伙干活还算麻利,就是性子有些毛糙,粗枝大叶的经常捅娄子,汪克斌对他很不放心。

    “嗨!汪总爷也太小心了,大家各走各路,不会有事的。”宋金斗大咧咧应了一声,甩鞭子在拉车的老牛屁股上打了一记,老牛不满地喷了喷鼻子,拉车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这家伙总是自以为是,别挤出事了。”汪克斌担心地向前看去,迎面的火把越来越近,一支长长的民夫队伍走了过来,狭窄的道路立刻变得非常拥挤。

    听口音这些民夫应该是清江本地人,被召来给前线运送粮草,一天管两顿饭,还有五个铜子的酬劳。他们已经交卸了粮草,鸡公车上都空空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连夜赶路,队伍里有男有女的,有人甚至还带着孩子。

    两队人乱哄哄的挤在一起,车队前面有一匹大骡子突然受惊,拉着大车就往前跑,汪克斌大惊失色,连忙快步冲了过去,旁边早有几个辅兵长夫发现不对,一起上前扯住缰绳车辕,又给骡子蒙上了眼睛,避免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汪克斌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身后宋金斗在喝骂着什么,紧接着一阵乱响,仿佛是什么东西垮塌了。

    “哗啦啦!!!”

    回头一看,一辆拉着火药箱子的牛车翻到在路旁,宋金斗面如死灰站在旁边,死死盯着箱子下面压着的一个小孩,那小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有一股鲜血正在缓缓流出……

    第二天晚上,天空飘起了雪花。

    汪克斌带着车队,来到了楚军大营。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二十几个老老小小的百姓,都是昨天那场事故的苦主。

    这是一场意外,宋金斗却有很大的责任,那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狗都嫌的顽皮年龄,见到宋金斗的大车就跑到跟前玩耍,还扒着车架往上爬,宋金斗冲过来要赶他,却重重地撞在火药箱子上,那些箱子颠簸了一路,当时就垮了下来,把小男孩砸在下面。

    孩子当场就死了,他的父母本来想挣个辛苦钱,不料却赔上了儿子的一条命,拉着宋金斗就要拼命。

    汪克斌赔给他们十两烧埋银子,苦主却不愿接受,就这么一直跟到了楚军大营,坚决要讨个说法。后勤部的军官出面协调,把赔偿金额提高到二十两,苦主却仍然不答应,他们夫妇只有这一根独苗,好容易才养到七八岁,却被宋金斗失手打死,一定要他偿命!

    事情一级级上报,闹到了汪克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