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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后营中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上千名辅兵往来穿梭,运来刚刚伐倒的大树和毛竹,工匠们挥舞着斧头锯子,对这些大树和毛竹进行粗略的加工,然后打造成各种攻城器械,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已经一夜没睡,两眼充满血丝,浑身酸痛疲惫,却仍然咬着牙使劲干活。
工匠在楚军中地位超然,不到最后关头不用上战场拼命,却一直领着优厚的军饷,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对前线将士的支援。
在场地中间有一架初具雏形的半截船,体积异常庞大,表面上覆盖着两层厚厚的护板,护板由坚韧的毛竹制成,既能防弓箭鸟铳,也能防飞石灰瓶。捻子绕着这架半截船转了两圈,又亲自钻进去看了半天,出来后对着工匠管事点了点头。
“差不多成了,但可别忘了防火攻,真用上了这家伙的时候,再用湿泥巴好好抹一抹,请安大叔费心了。”用湿漉漉的泥巴覆盖半截船的表面,可以抵御各种火攻,比如火箭、火油什么的。
那工匠管事姓安,胡须花白,年近六旬,为人正直,在工匠中威信很高,楚军官兵对他都很尊重,上至汪克凡,下至普通一兵,见了他都要叫一声安大叔。
“小林将军放心,交给我就好了,保证你的手下伤不到一根毫毛,一口气就能打下咸宁,让小林将军再立个大功!”安管事笑呵呵地,对捻子既有长者的亲切。又有必要的尊敬。
捻子十多岁的时候才变成孤儿,其实也有自己的大名,随着楚军的扩编,他已经被提拔为五品守备,除了黑鱼等几个亲近的朋友,没人再叫他的外号捻子,而是都叫他的大名——林石。当然,五品守备还算不上将军。安管事只是拔高敬称罢了。
听到安管事这么说,捻子(林石)的脸色却有些尴尬:“这一仗让不让我上,还不一定呢,陈尚武的大炮厉害,也许没我什么事……”
在过去的这几个月里,捻子和他手下的爆破队一直没闲着,对黑火药的爆破技术又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试验,主要取得了两项突破。
第一是能够实现就地取材,利用军中的材料工具。再去野地坟头里挖一具比较结实的棺材,略作加工就能制成有实战威力的“棺材炸药包”,这不仅仅是省几具新棺材的事情。而是说明他们对黑火药的使用更加熟练了。对爆炸的原理也更为了解,能够在简陋的条件下充分发挥黑火药的威力。
第二是追求爆破威力的更大更强,并且在试验中取得了初步成功,捻子在过年的时候搞出来一个超级大号“爆破筒”,惊天动地的放了一个大炮仗,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在实战中使用。
但在攻打咸宁的这场战斗中。担任主攻的是陈尚武的炮兵队,捻子的爆破队未必有上阵的机会,他忙活半天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咸宁县弹丸之地,却有好几千清军驻守,城墙上的防守兵力很充足。攻上城头一两百人也很难站住脚,所以用云梯攻城只是一个幌子。咸宁又离武昌府太近,用地道攻城时间来不及,破城的关键还在能否用火炮轰开城门。
汪克凡唯一担心的是,清军主将不按常理行事,用条石什么的把城门堵死,明军只有一门葡萄牙兵的六磅炮,其他都是三磅炮和四磅炮,威力有限,轰不开城门后面的石堆。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意外,捻子手下的爆破队也做好了准备,让工匠辅兵们打造了一架非常结实的半截船,如果城门里面真的堆满了条石,汪克凡打算在城楼下挖墙根,然后用半截船把火药棺材远上去,把这些条石炸开。
不过这样一来,肯定又会耽误很长时间,所以汪克凡才让爆破队提前准备。
……
咸宁城前,大战一触即发。
咸宁城墙居高临下,当十几门大炮被推上炮兵阵地后,用旗帜组成的障碍物已经无法阻挡城墙上的视线,吕仁青的蒲圻营就收起了多余的旗帜,向东移动了三百米,仍然保护着炮兵阵地的侧翼,却把正面对着城门的视野露了出来。
“红衣大炮!”
“南蛮子有好多大炮!”
城墙上立刻发出一阵惊呼,站得整整齐齐的清军隐隐有些骚动,大炮在这个年代属于高精尖武器,具有很强的威慑力。
徐斌正站在城楼上,脸色也猛地随之一变,急忙转身对着旁边的一名八旗将领说道:“请大人快走,这里有危险!”
那名八旗将领是个阿礼哈超哈甲喇章京,见了明军的大炮后却颇为镇定,对徐斌呵斥道:“混账!怕什么!这几门小炮就怕了,还打什么仗?”
阿礼哈超哈甲喇章京,在顺治十七年以后改称骁骑参领,正三品的骁骑营武官,属于八旗兵里的中级将领。骁骑营是八旗兵里的披甲骑兵,顾名思义,阿礼哈超哈甲喇章京就是八旗骁骑营的骑兵军官,手下都是披甲的八旗骑兵。
除了阿里哈超哈兵和阿里哈超哈章京之外,八旗兵里还有巴牙喇兵和巴牙喇纛章京,以及噶布什贤超哈兵和噶布什贤章京,简单来说,在顺治十七年以后,巴雅喇兵演变成护军营,阿里哈超哈兵演变成骁骑营,噶布什贤超哈兵演变成前锋营,也就是所谓的三大营,在满清入关前后,所谓的八旗精锐一般就指这三支部队。
在阿礼哈超哈兵里,高级指挥官由各旗都统直接担任,阿礼哈超哈章京是中级军官,低级军官叫分得拨什库,顺治十七年以后改称骁骑校,也就是俗称的“代子”,而普通士兵就叫阿里哈超哈兵。
咸宁城的这个阿礼哈超哈章京是八旗老兵出身,在辽东作战的时候经常和火炮打交道,对各种大炮都很熟悉,他只扫了一眼楚军的火炮,就断定对方只有三磅炮和四磅炮,威力有限,所以才这么镇定。
徐斌对火炮却不熟,见到明军的炮兵正在有条不紊地装药装弹,调整仰角,黑洞洞的炮口分明正对着城楼方向,早被唬得魂飞魄散……要是自己被炸死了倒一了百了,如果把这个阿里哈超哈章京一炮炸死了,只怕连大哥徐勇都吃罪不起。
“章京大人,城楼的目标太大,南蛮肯定要用大炮猛轰……”
“不用怕,这种炮炸不塌城楼的,而且南蛮子还没有试射,肯定打不准,咱们再看一下。”那个阿里哈超哈章京非常勇敢,用马鞭指着楚军的炮兵阵地笑道:“南蛮子的将领不会打仗,咸宁的城墙这么坚固,用这种炮是炸不开的……”
正在这个时候,城下的火炮连声怒吼,十多枚炮弹先后射出,一道道拖着残影的炮弹轨迹向着城楼方向呼啸而来,声势惊人!
徐斌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抱着那阿里哈超哈章京向后便跑,那章京大人连声斥骂,徐斌却死死拖着他拼命向外冲去,只听嘭嘭嘭连声巨响,脚下的城墙猛的抖动起来,紧接着又是咔嚓咔嚓两声,似乎击中了城门,徐斌顾不上回头看,拉着那阿里哈超哈章京冲到了城楼外面。
“砰”的一声,一发炮弹砸在城楼边上的墙砖上,碎石乱砖四处飞溅,墙体猛的晃了两晃,却安然无恙,那阿里哈超哈章江觉得徐斌忠心护主,倒也没有再责骂他,指着那处弹着点说道:“你看,南蛮子不会打炮吧,第一次试射没有打中一炮,只有这一炮离城楼最近。”
“是!是!”徐斌点点头,有些犹豫地说道:“但好像有两炮碰巧打中了城门,不知道怎么样了。”
“城门?”那阿里哈超哈章京一愣,突然叫道:“坏了!南蛮子不是要用大炮轰城墙,是要轰城门!”
……
楚军炮兵阵地上,炮兵们正在忙碌不停。
前膛炮的射击程序非常繁琐,而且是个体力活,每门大炮周围,都围着二十几个炮兵,重复着训练中的步骤。
用水袋往炮口里灌入清水,扑灭炮膛里残余的火星,同时对炮膛降温,紧接着炮兵们一起动手,把沉重的炮口转向地面,倒出混杂着残药的污水,然后用棉布拖把清理干净,重新竖起炮膛。辅兵把残药污水倒进旁边的废药坑,弹药手按照需求的剂量装入定装的小包火药,装填手把铁质的实心炮弹塞进炮膛。
观察手放下望远镜,报出本炮的着弹数据,他的工作虽然轻松,却责任重大,同时十多门火炮发射,如果看不清本炮位的炮弹落在哪里,下一次发射就无法调整精度。
炮长测算一番,报出炮耳和炮表所需的角度,水平手调整火炮方向,高低手装订仰角,火炮至此完成复位、装填和校准,终于做好了再次发射的准备。
楚军的炮兵部队刚刚成立,士兵们还不太熟练,整个过程用时在五分钟左右,如果换成老练的天佑兵和天助兵,大概在三分钟以内就能完成所有的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