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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川随着众人走进暗室,在数个桩子间徘徊,忽然听见跟前传来了一阵剧烈挣扎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就见小莲也同样被堵住了嘴,结实地捆在了木桩上。
他急忙将堵在小莲口中的绢布拿开:“小莲......你怎么......”
小莲好不容易从捆绑中解脱出来,双眼含泪地望向孙大川:“大川......是你......真的是你......”因为长期捆绑血液不畅的原因,她的手很冰,却惊喜地在孙大川粗糙的脸上摩挲着。
孙大川握着小莲的手,试图给予她温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和珅沉默地看着这重逢的场面,嘱咐着将被囚的女子安置好,方才将陈三带到一旁,正色道:“说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和珅一路跟着过来时,就觉出了不对劲。国泰等人之所以把小莲也囚于此处,想必是因为皇帝的御驾驻跸济南,避免走漏消息,索性连送饭的婢女也一并囚了,为的就是确保没有人在外头乱嚼舌根子。可看陈三的表现,和珅肯定他是知情的,如果不是这一条漏网之鱼,这桩案子就极有可能变成一桩无头公案。
陈三躲闪地看了和珅一眼,支支吾吾道:“大人......你也知道......像大牢这种地方......日夜相对的也就只有囚犯和看守的汉子,好难得来了个姑娘,虽然不爱说话,但办起差事来手脚也伶俐。我瞧着心里欢喜,又见她每回都一个人提着食盒,也不知道是给谁送饭,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恰好看到了这处暗室。原本这事情,我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和珅闻言长出了一口气,有小莲和陈三的证词,徐绩和国泰已经不可能脱罪了。
将后续一应事宜交待妥当,和珅便写了有关案情的折子,呈供弘历御览。
弘历看着那份折子,沉默了许久,怆然道:“山东一省,岁输二百八十万石税粮,历来是漕粮大省。朕从前秉承着圣祖爷用人不疑的教导,对徐绩、国泰等人从来都信任有加。他们竟真的拿着朕的信任为非作歹,实在是罪无可恕。”
和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弘历的话,待盛怒的帝王怒气稍缓,和珅方才开口道:“如今徐绩与国泰已经下狱,具体该如何发落,还请皇上示下。”
弘历长叹一声,从御案上拾起一份折子,递给和珅道:“富察氏,家大业大,这人还没处置,折子就已经到了朕的眼前。”
和珅将折子摊开,略略扫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朕知道,福康安这个时候上折子说傅恒身体欠安,是想朕看在悯哲和傅恒的面子上,对国泰从轻发落。可他做下的那些事,哪件不是杀头的罪过。朕若是依了傅恒,便对不起山东的百姓,可若是不依,又寒了功臣的心。”
和珅见弘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下一刻便自然地走到弘历身后,替他在太阳穴上揉按起来。
弘历听见和珅的声音轻轻地从身后传来:“皇上,那日我在公堂之上,当着济南百姓的面数了国泰的罪状。要是不从重发落,势必无法向百姓交待。那些被国泰囚于大牢的女子,除了如今被救出来的这些,还有许多已经化作一缕冤魂,再无生气。若是轻易放过他们,实在不能告慰这些女子的在天之灵。”
弘历闭着眼睛,听着和珅语调轻缓的劝说,只觉得烦躁的感觉一点点地消散。他点点头,示意和珅继续说下去。
“其实发落的轻重,端的看各人的看法。论罪状,徐绩比国泰行径更加恶劣,以私银充作官银,往粮袋里掺沙子,还有逼良为娼,所有的事情他作为巡抚都是知情的,其中一大部分也是他授意的,徐绩理应处死。至于国泰,虽然他的罪行与徐绩相当,但作为布政使,为了保全富察家的颜面,可以处一个从犯的名头,将国泰革职流放,永不叙用。”
弘历疑惑道:“永不叙用?”
和珅笑道:“对,永不叙用。皇上留了国泰一条命,也算了给了傅大人面子,至于这永不叙用的旨意一下,国泰也就相当于一个废人,富察家自然不会再重视一颗弃子。还有现任四川总督文绶,他不仅不会怨恨皇上,只会更加尽心地办差,毕竟他儿子的命还捏在您手里。”
弘历闻言半晌没说话,正当和珅疑惑时,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和珅啊,幸好朕无需与你同朝为官,否则哪天要是得罪了你,可就要倒霉咯。”
和珅原本手劲儿适中,闻言忽的加重了许多:“皇上,您就别埋汰我了。这次的案子过程虽然曲折,可总归结果是好的。等我们将济南的事情处理完,就可以启程前往泰安府了。”
提到泰安府,弘历的脸色便沉寂下来。和珅心下不解,但看着弘历的神色,还是识趣地收了声。
既然要到泰安府,自然就要准备祭祀泰山的典礼。无奈弘历的兴致不高,泰安府接驾的官员愁得是头发都白了。皇帝不给消息,便只能挨个儿地向和珅打听。好不容易将一应祭器准备妥当,不日就要启程前往泰安。
这一日,和珅正在房中收拾行囊,忽然听到屋外传来敲门声。他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位婢女打扮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红布托盘。
那婢女见了他,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柔声道:“和大人,贵妃娘娘听闻您近日膝处受伤,特命奴婢来送些补身子的药材。”
和珅一怔,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托盘,心知令贵妃定然知道了惇妃那日对他的作为。
他温声笑道:“多谢贵妃娘娘抬爱,下官何德何能,能够当得起贵妃娘娘这般礼遇。”
那婢女嫣然一笑,悄声道:“和大人言重了,谁不知道和大人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只有和大人保重身子,才能为皇上分忧。”
和珅弯起唇角,浅笑道:“不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那婢女眼神一亮,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难怪娘娘总夸和大人,说您有颗玲珑心,果然一点就透。如此我便直说了,贵妃娘娘想请问和大人,这一回东巡泰山祭祀,皇上可有旨意让贵妃娘娘同登泰山?”
和珅一愣,帝后同登泰山,曾是弘历给予孝贤皇后的殊荣。可不知怎的,孝贤皇后就是在留宿泰山的晚上,染上了重疾。自此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有人说是皇后过度思念爱子,因而积郁成疾;也有人说泰山祭祀,本就是像弘历这般福泽深厚的真龙天子才有资格做的事,孝贤福薄,终落得个香消玉殒。
但帝后同登泰山的规制,却是在那一次之后成为了定制。而此次乌喇那拉氏没有随弘历东巡,若非要挑一位嫔妃随弘历同登泰山,按位分理当是令贵妃。她遣人前来有此一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魏佳氏注定是要失望了,弘历并没有下过偕魏佳氏同登泰山的旨意。
和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下官自是不敢欺瞒娘娘,可皇上确实没有给过旨意,只是叮咛奴才,这祭祀大典要细致准备,马虎不得。”
那婢女闻言脸色一僵,无可抑制地透出些失望来。她显然没有初时那般淡定,只是强笑道:“原来如此......奴婢明白了......还请和大人看在贵妃娘娘的心意份上,多在皇上面前,提及贵妃娘娘。”
话说到这,那婢女的来意也很明白了,和珅颔首道:“还请娘娘放心,奴才自当竭尽全力。”
那婢女得了满意的答复,点点头便离去了。
和珅回到房中,掀开托盘上的红布,就见里头摆着一支人参,参体上的纹路层层叠叠地纠缠在一起,看密集程度就知参龄不短。和珅看着那人参叹了口气,令贵妃能拿来赏人的东西,必然不会是次品,打着关照他腿伤的旗号,做了人情又探听了消息。连身边的一个侍女都如此能说会道,难怪乌喇那拉氏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和珅将人参收起,径自去寻弘历。到了弘历的住处,却被告知皇帝今日去巡检校场,不在房中。
待和珅在校场寻到弘历,已经是晌午时分,冬日的朔风带来的寒意被阳光抚平了些。弘历站在靶场中,拉弓搭箭了几个回合,靶子中央的红心便已扎上了密密麻麻的羽箭。
和珅在一旁看得神往不已,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恐怕是每一个热血男儿的梦想。
心有灵犀般,在和珅热血沸腾时,弘历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里明黄色的弓递与他,笑着道:“要不要试试。”
那一瞬间,和珅觉得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后宫中的勾心斗角,都离自己远去了。脑海中剩下的,只有弘历射箭时被吹得猎猎作响的披风,和那隐藏在披风之下积蓄着力量的肌肉。
他小心翼翼地从弘历手中接过那柄弓,手中实在的触感有些发沉,可心头的阴霾却尽数散去,变得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