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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了一段时日,和珅的病症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一日他踏出房门,正想在行宫里逛上一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日与弘历发生争执的湖边。
湖心亭中依稀有一个人影,却并不是弘历,看背影倒像是十公主。
和珅上前行礼:“奴才和珅见过公主。”
不想十公主没有像往日那样,活泼欢快地转过头,而是手忙脚乱地抹了抹脸。
当她转过头时,依稀还能看见她脸上的泪痕。
“公主,您这是?”和珅惊疑地看着十公主通红的眼眶。
“和珅......”十公主欲言又止。
“公主有什么吩咐?只要奴才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和珅柔声应道。
“和珅,皇阿玛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你是皇阿玛最看重的臣子,我能请你替十二哥求求情么?”
和珅蹙眉道:“十二阿哥,可是犯了什么错,触怒了皇上?”
十格格含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皇阿玛只说十二哥御前失仪,将他软禁了,就连先前的贝勒封号也要夺了去。从前在宫里,额娘总不让我和十二哥亲近,说他是个不得宠的,好不容易这次东巡熟络了一些。十二哥虽然主意正了些,可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我去为他求情,皇阿玛却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提到永璂,和珅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永璂自小长在深宫中,虽是正宫嫡子,却因母亲不受宠而备受冷落。宫中那些看菜下饭的侍从,自然也不会尽心服侍他。这样如履薄冰长大的孩子,怎会轻易就犯下御前失仪的错处。
只怕犯错之人不是永璂,而是远在京城的那位,永璂的亲生额娘,乌喇那拉氏。
如果永璂真的御前失仪,也只可能是乌喇那拉氏出事了,才会让他如此冲动而不顾一切。
十格格看着和珅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下既委屈又忐忑:“和珅,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兄弟姐妹当中,皇阿玛最宠我,与之相对的,十二哥却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每逢年节,我们都能得了很好的赏赐,有时是上好的端砚,有时是稀有的貂皮,中秋月圆,还会有御赐的瓜果美食。可是有时,皇阿玛独独会漏掉十二哥那一份。”
十格格见和珅听得认真,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被皇阿玛破格允许进入尚书房读书,亲眼见到十二哥有多认真。他精通满、蒙、汉、藏各种语言,别人两三日才能背熟的书,他只用半日便能倒背如流。他的字是所有阿哥里写得最好的,可那都是他努力得来的。我曾看见他在放课后,一张又一张地练着小楷,直到累得笔都握不住了才作罢。”
和珅心下震惊,既为永璂的勤奋坚忍,也为十格格的细致入微。
“可即便是这样,每次皇阿玛抽查,就算十二哥对答如流,也得不到皇阿玛的一句夸赞,有时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我有好几次,看着他望向我的眼神,饱含着羡慕和渴盼。皇阿玛那么疼我,我曾经以为十二哥会很讨厌我,可他却对我很好,就算我抢走了皇阿玛的宠爱,也没有因此而疏远我。”
十格格说着,眼眶愈发地红了。和珅将弘历赠与他的帕子递与十格格,温声安慰道:“公主善解人意,人们见着您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呢?”
十格格闻言勉强笑了笑,又道:“我曾经问过额娘,为什么像十二哥那么优秀的孩子,皇阿玛会不喜欢?额娘说,众人皆云母以子贵,却不知子也凭母贵。可这不是十二哥的错啊,皇阿玛怎么可以那么狠心,他发起火来的那一刻,我觉得我都快要不认得他了。”
被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用那样纯净的眼神看着,只怕无论是谁都会心软。和珅想起穿越以来,这位十格格有意无意地帮了自己许多次。此刻站在湖心亭中,更是触景生情地想起那日十格格对他的援助。
和珅暗自叹了口气,缓缓道:“公主莫要再伤心了,奴才这就去求皇上,望他能网开一面。”
十公主登时破涕为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和珅笑着告辞,他嘴上说着希望皇上能网开一面,心下却明白那不太可能。软禁皇子可是大事,要是此刻在京城,都快赶上宗人府圈禁了。乌喇那拉氏犯下的,必然不是寻常的错处,以至于皇帝会迁怒于她的孩子。
其实和珅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他由衷希望,这种猜想不要成真。
和珅细想了一路,终于来到弘历的居所。门口的侍卫却将他拦了下来:“和大人,皇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见,您请回吧!”
和珅笑道:“这位兄台,劳烦你前去禀报皇上一声,就说和珅有急事求见。”
那侍卫知道皇帝近来心情不快,哪肯去触这样的霉头,当下就有些不耐烦:“和大人,这可是皇上的旨意,您别让我们为难。”
和珅见软的不行,便突然拔高了声音道:“我说了,我今个儿要禀报的是急事,要是误了事情,皇上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么?”
那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正犹豫不决间,弘历却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响动,他有些动气地问道:“外面都在吵吵嚷嚷些什么呢?”
和珅见机会来了,便高声道:“皇上,奴才和珅,有要事禀报。”
屋内半晌无声,那侍卫正欲赶人,忽然听弘历道:“让他进来吧。”
和珅进到屋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弘历平日里也难得清闲,打从他生病以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便大大减少了。
弘历专注地打量着他,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修养得好,生了一场病,和珅不但没有消瘦,反倒看着圆润了些。
“身子都好利索了?”弘历开口打破沉默。
“回皇上,都好了,拖了这么些日子不能为皇上分忧,奴才心里委实不安。”
弘历闻言嗤笑一声:“你这张嘴啊,死的都能被你说活,在朕面前,不用拣好听的讲。说吧,你特意要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和珅笑了笑,刚欲开口,就被扶着额头的弘历打断了:“慢着......如果是为永璂的事,那就不用说了。朕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和珅心下打鼓,却仍笑着问道:“削爵圈禁,褫夺封号,这可不是小惩戒。奴才以为这样的惩戒,对御前失仪来说,委实过重了。”
弘历一怔,随即道:“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他顿了顿,见和珅沉默着没有应答,半晌笑道:“朕明白了......是十格儿,朕只跟她说过这个理由。”
弘历摸了摸脑门,叹息一声:“罢了,今日便让你讨个明白。”说着便把那份放在御案最上首的折子扔到和珅面前。
和珅缓缓地打开折子,越看脸色就越凝重,末了瞪大了眼睛,讶然道:“这......这实在是......”
折子中所陈述的事,实在让他震惊。在现代研究清史时,有一个各方专家争执不定,众说纷纭的疑团:乌喇那拉氏当年究竟为何自行断发,惹得弘历厌恶,成为了名存实亡的皇后?
有人说是因为争风吃醋,不满弘历宠幸新人;也有人说是因为与弘历长期不睦,以至于一时想不开绞了头发。
直到方才,和珅才在这本奏折中,看到了这一世的真相:乌喇那拉氏此次东巡被弘历留在了宫中,身为皇后未能随扈,而被令贵妃抢了先。宫中人多口杂,虽然面上不会说什么,可暗地里的风言风语总是挡不住的。乌喇那拉氏忍过了初时的一段日子,可是流言不会因为隐忍就停止,终于乌喇那拉氏在隐忍中爆发了。这一次她没有责罚宫人,也没有拿他人撒气,而是一意孤行地绞了自己的头发。
国母断发,这可是影响国祚的大事,足以让天下民心慌乱,流言四起。远在京城的八阿哥永璇,会同阿桂、刘墉也无法定夺此事,于是发了奏折请示弘历。
和珅知道,弘历为了平息此事带来的严重后果,一定会选择秘而不宣。就像从前那样,将事实的真相永远地藏于当下,让后人去猜测。
他不知道的是,弘历的心中烦躁异常:上一世乌喇那拉氏断发,是因为发现了帝王对和珅不同寻常的好。在被弘历斥责过后,便闷声不响地绞了头发,同样搅得宫中不得安宁。弘历知道,乌喇那拉氏是太后亲自为他挑选的正宫皇后。她的做法,无疑是在太后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太后嘴上虽然不说,还反过来安慰皇帝,可她老人家心里明白,后宫和睦的海市蜃楼实际上已经坍塌。她尽心尽力了一辈子,却还是没能为儿子守住一个太平的后宫。
皇后的金印金册被收缴后,太后的身子也每况愈下。弘历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所以这一世,他竭尽全力避免重蹈覆辙,将永璂接到太后身边抚养,带上永璂东巡,都是为了让乌喇那拉氏心中有牵挂,同时也有忌惮。弘历在以这种方式告诫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便会牵连自己的孩子。
“乌喇那拉氏......该死!”和珅听见弘历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