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甲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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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王府的雨边亭中,明晔含笑看着面前这一身布衣,一领羽扇,本应该谈笑自若、举止从容而现在却面露几分愁态的文士,道:“李兄江湖逍遥,倒是别样自在。”

    李仲摇头一笑:“大王取笑了,这逍遥二字,只怕是与李某无缘了。”

    明晔笑道:“李兄来京数日,直到今日才上我府门,不知我有何可效劳之处?”

    看来他早就被明晔知晓了行踪,那之前几日踌躇真是庸人自扰,李仲连笑容都微滞了,那柄本轻缓摇晃的雁尾扇也有些停罢,他有些苦笑,道:“大王日理万机,李某本不该拿些闲事前来叨扰,只是着实无甚门路,故而厚颜求见了。”

    明晔但笑不语,只是拿起一盏鸟食,去喂亭檐下那笼中叽叽喳喳的金丝雀。

    李仲只得站起身来,深深一鞠,道:“大王想必是知晓范如英的下落。”

    金丝雀在笼中跳来跳去,叫得欢快愉悦,明晔唇边微微有些意味不明的笑意,道:“算是吧。”

    李仲问道:“在何处?请大王明示。”他有些急意。

    “范如英……范如英……”明晔手指搭在鸟笼边缘,笼中鸟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指尖,他一弹指,鸟儿便吓得吱吱一叫,跳到了角落,两颗绿豆般大的鸟眼之中全是警惕。

    ……

    明晔转身,看着阶下站立着的李仲,见他虽是恭敬态度,只是瞧来,倒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姿态,……明晔冷眼看着他,看了许久,静默之后,才道:“范如英有些书生意气,一去两年有余,只言片语不通旧识,倒是决绝的很。”

    李仲低声一叹,只是默然。

    明晔便道:“此事,你找范如英没有用。”

    李仲讶然,看着明晔,怔怔道:“大王何出此言?”

    明晔微叹,面露几分冷然,“能让你不远千里来京的,除了庄明音,还会有谁?”

    李仲一听这个名字就又忍不住皱眉,只得道:“世人都说宁可欠人金银,也莫要欠人人情,可惜李某凡胎肉身,又贪生惧死,只得还了旁人的救命之恩罢了。”说着,还有几分苦笑。

    明晔冷声道:“郑昭不会放她。”

    李仲愁意更深,道:“不过是块石头,他如今富有四海,不拘哪里寻一块玉石新雕一个玉玺便罢了,。”

    明晔失笑,道:“天下如李兄这般通透之人,倒是没有几人。”

    李仲叹口气,实在不觉得这是夸奖,只得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郡主这回,可是有些倒霉了。”

    倒霉……这究竟是她庄明音倒霉,还是旁的人倒霉了。明晔面色几番变化,忽地收紧手劲,那装着鸟食的青瓷小盏猛然碎裂成数块。

    李仲见他一身冷峻,又见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的小米与碎瓷,先是有些讶然,随后略一思索,便有了几分了然。

    “李兄不妨在这里住下,聚贤酒家可算不得隐秘行踪的好地方。”明晔说完,便垂袖离去,地上的碎瓷之中,还有几滴鲜红的血迹。

    李仲摸摸下巴,无奈一笑:“这倒是有趣了。”

    *

    是夜,明晔拆开一封才送到的密信,看完之后,他的脸冷得仿佛冰潭深渊之中透出的寒意,他猛地将信纸捏在掌中,死死地捏着,骨节紧绷,指尖发紫。

    良久,他觉得自己的呼吸终于能够回复了之后,才张了张嘴,出声道:“把鸢子找来。”

    有人应声而去。

    明晔看着幽幽烛火,忽地苦笑:庄明音啊庄明音,老天何其恶毒,为何要让我认得你,为何要让我……

    盏茶之后,鸢子进门行礼,明晔背对着她,面朝着向水的窗外,道:“香木尘之事,你可有眉目?”

    鸢子面容阴沉,道:“算是有……只是……”

    明晔微叹,“只是那个人本该死了。”

    鸢子瞠然,随后缓缓点头:“是。”

    明晔冷声道:“你不必查了,那人已不在京中,你去西川。”

    “西川?”鸢子不明。

    明晔讥嘲地一笑:“月翎,昔日的裕公子,如今,可是大华太子驾前宠信之人,正为太子分忧,随大军欲前往滇南平乱。”

    鸢子面目忽青忽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明晔微声一叹:“许是他亦抱有天真的幻想吧。”

    鸢子紧紧皱眉,道:“那大王的意思是……”

    “杀了他!既然都已经死了,那就让他死得更彻底一点!”明晔眯着眼,话语之中,绝无一丝温度。

    鸢子却问道:“大王,此事,要不要禀报鷟公主?”

    明晔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呢?”

    “他毕竟是公主的兄长……”鸢子有些迟疑。

    明晔缓缓道:“玉明洲中,除了公羊君,其他的人都认为昔日的裕公子,已经葬在了八荒山之中,现在月神殿中的主人已经是鷟公主了,要是再凭空冒出来一个裕公子,你觉得会如何呢?”

    玉明洲势必有一场大乱!十长老心思各异,不过目前有外患,才不至于内乱罢了,鸢子顷刻明白,立刻抱拳应是,便转身离去。

    明晔看着手中的密信,是易的行踪与昔日庄家密使十三行人的下落,近日,这些人都有变动,他将信放在火上点燃,烧尽。

    “阿音,当年方国维宴上那番心情,我此生不想体会第二遍,你这般执拗,我究竟该拿你如何呢……”他轻轻自语,眉目之间,全是悲色。

    门口,有一个柔弱的身影端着托盘缓缓走来,她看着掠身离去的鸢子,又看看守在门口的侍卫,挤出几分笑容,道:“秦楚,大王歇下了吗?”

    秦楚摇摇头,“夫人,大王吩咐不得打扰。”

    舒夫人抿抿唇,有些悲伤,“我、我……那我还是回去吧。”

    灯影之下,这柔弱的女子更加可怜,秦楚忽起了怜悯,忙道:“夫人留步,属下、向大王禀报。”

    舒夫人转过身,看着他,“多谢……”

    书房中的明晔已然听见,见秦楚叩门而入,面色冷冷,“让她进来吧。”

    秦楚被明晔盯得胆寒,不敢再抬头,忙出去传话。

    舒夫人一手端盘,一手提裙,悄步进门,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她如同小猫儿一般,静静地将托盘放在书案旁,低声道:“妾见大王院子亮灯,便、便去熬了汤来,大王伤势还不曾痊愈,这般夜深还不曾歇下,妾……妾着实担忧……”

    明晔轻叹,道:“你也早些歇着吧。”

    舒夫人见他语气和蔼,忍不住绽开笑容,道:“妾知道,只是大王还不曾歇着,妾是在等、等大王。”说着,她满面红晕,言语呐呐,说出口之后,才恍觉失言,一张脸又红了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