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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在枫树下荡秋千,听得玉芳说完,她一下子握住秋千绳,抬起头来。
“大夫说已经有四个月了,若是堕下来的话对母体十分危险。
“这事本可以防范的,可谁也没想到这层,再加上二姑娘又无经验,也就忽略了过去。如今栖风院里为着这事又闹腾起来了,未婚先孕,这事捂也捂不住了,大太太要么就是责骂二姑娘,要么就是哭天骂地。大老爷如今倒是能坐起来了,可还是不能下地走动,每天被大太太这么一哭骂,倒是又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谢琬盯着面前的大丽菊,沉吟起来。
谢棋怀的当然是董湖的孩子,当夜他二人行下那苟且之事,竟然还种下了孽根,这不但王氏她们没想到,谢琬同样也没有想到。
既然孩子已不能堕下来,那么就只有生下来了。谢棋本来已经失身,若是又未婚先孕诞下个孩子,就算还是嫁给了董湖,可这辈子简直不要指望再翻身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怎么不索性成亲算了?”也好过到时大着肚子或者抱着孩子过门。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顺口一说。
可惜玉芳听完之后以为这是她的授意,随即便把话传到了谢府。
王氏听到这话之后打碎了两个青花大瓷罐,并指着门外怒斥道:“如果不是她,棋姐儿怎么会变成这模样?就是她把棋姐儿一辈子都给毁了,眼下还跑到这里来嘲笑讽刺!你想让她这么着过门,我偏不让她嫁!”
周二家的连忙掩门劝慰:“老太太小声些,老太爷在隔壁将养,惊扰到他可是不好!”
王氏闻言到底收敛了几分,但仍是气道:“他眼里哪里还有我?我这辈子竟是白替他们谢家当牛作马了!”说着绢子印着眼眶,竟是又止不住哭起来。
周二家的劝道:“老太爷也是在气头上,等他消气儿就好了。趁着老太爷病重在床这些日子,您何不多去隔壁陪他说说话儿?话是开心锁,您只要将他哄开了心,往后的事不也好说了么?”
王氏听完又哭了片刻,好歹止住了哭声,平下心气儿来。
没几日后便传来王氏强行把谢棋给刮了胎的消息,谢棋一度死去活来,昏死了大半个时辰没有脉搏,血了流了两盆,到后来拿老参熬汤死命地灌,好歹把命吊了回来。但是这么样一来,大夫却给出她此后再也不能生育的诊断,谢棋醒来后听闻,立马又昏死过去。
谢琬在颂园收到消息也只剩一声叹息,这王氏还是作死的命,在谢棋受到了那样的严惩之后,她深以为给她的教训已够了,如此此后她纵使能生育,就是那董家能看在谢家的面子上好生待她,她自己这辈子怎么到头?王氏偏生如此,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谢棋从此便如朵花儿,灿烂了一个夏天,便在深秋严霜之下枯萎了。
玉雪把玉芳斥了一顿,扣了她两个月月钱。玉芳及颂园所有下人,此后也不敢再胡乱揣测主子之意。
宁大乙到府来的时候,谢琬正在裹着件斗蓬在逛园子。
两个人在荷池畔的水榭里对着一池残荷煮茶。
茶叶是宁大乙送的,他们家的茶叶铺子占了河间府小半个江山。谢府在江南的茶园也往北送茶叶,不过并不自己经营,而只是生产运送。
宁家虽然卖茶叶,宁大乙喝茶却鲸吞牛饮,没有半点雅士之风。
谢琬对他早已不抱什么举止斯文的希望,因而坐在对面安之若素,说道:“钟鸣坊那边我已经差了人去看过了,一万两银子我已经准备好。我想过,反正过不多久我也要搬去京师,多投资点买卖也没什么。不过我有个要求。”
宁大乙差点没被茶呛到,连忙放下茶杯说道:“只要你肯答应帮我,别说是一个要求,就是十个要求我也答应!你说吧!”
谢琬转着手上杯子,说道:“我得放两个人进去。”
宁大乙一顿,随即点头:“成!你放十个也成!”
谢琬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可不是为了监视你。我是想让你给我带几个人出来。你们家是行买卖出身,到底对这买卖行当比我在行些,酒楼铺子我依然入干股,只赚钱,不管事,全部由你掌管,但是你得帮我好好带两个管帐的人出来,我如今手上就缺这样的人。”
如今绸缎铺子里的帐是由罗义在管,可他行事不够变通,而且思维也不够快,但是记性好,调去管理库房倒十分合适。但是这样一来帐房就得另外找人,正好宁大乙自己送上门来,于是前阵子她便让罗升在铺子里挑了两个表现不错的伙计,作为储备力量培养着。
宁大乙拍着胸脯道:“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便是!”
说完他又谄媚地给她添上茶,说道:“这一万两银子的字据我都立好了,那这钱,你啥时候给我?”
谢琬扭头叫了声罗升,罗升便捧着一叠银票走进来,交到宁大乙手上道:“宁公子,您点好了。”
宁大乙两日后便带着那两名叫做杜诚、郭许的伙计去了京师,而天气一日日变冷,谢琬呆在颂园里的日子也越来越多起来。
余氏带着齐如绣齐如铮又来住了段日子,当中对于掩月庵这番遭遇,余氏自然又骂了王氏他们个底朝天不提。这边谢琬心情却是极好,让钱壮赶车拉着她们去田府里打了些野味以及山货回来,与齐如绣下厨制成各种不知所谓的食物,两个人折腾得兴致勃勃,却被余氏大声叹息暴殄了天物。
谢葳也来过两次,之后就与黄氏和谢芸去了京师探望谢荣。谢启功已经基本康愈,亲口同意让他们母子去京师。让人意外的是,这信里居然并没有对发生的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
谢葳来时依然亲切热情,但谢琬却感觉得到,她说话越来越滴水不漏,从她口里也再听不到关于三房以及谢荣的任何有用的消息。她进京之前那天夜里正是冬月十五,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静静地凝视着颂园里的一草一木。
谢琬与齐如绣以及她,三个人在水榭里吃茶赏月。
谢葳望着月空,微笑着叹息:“往后再这样与你们吃茶谈心,也不知道要到几时了。”
齐如绣一下下拨着丝弦道:“想聚总是能聚的。”
谢琬也趴在水榭窗台上,静静地望着明月笑道:“纵是能聚,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谢葳侧转头,看了她一眼。
翌日谢琬回谢府去了送行。
黄氏最近不知怎么,心跳得慌,一个月里倒有二十天在床上躺着不出门,听说京师有治心病的名医,于是便去信给谢荣,让他派人接她们一道进京住住,等到过年时再与谢荣一道回来,算起来也有个多月。等到那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谢宏怎么着也该搬出府去了。
她们不在府里,王氏也就不能怪她们不出面相帮。
谢琬对黄氏的奸滑清楚得很,但是因为她的回避于谢琬也有好处,于是仍配合着她演这出戏。
于是谢琬便不可避免地与王氏打了照面,而伴在王氏身侧的,竟然还有邓姨娘。
谢琬想起当初她给谢宏在谢启功求情的事来,不由勾唇冷笑了笑。她再求情又如何?以为救得了他初一便救得了他十五。谢宏最后得到了这样的下场,就是神仙临世,也阻止不了她复仇的决心。
然而,对于她付之的冷笑,邓姨娘居然也笑了笑,不是嘲笑不是得意,而是像看着晚辈的最寻常不过的目光,而那里头,透出来的是不明意味的笑意。
谢琬瞥了她一眼,跟谢启功福身告了退,掉头登上了她新制的宽敞舒适的大马车,回府去了。
王氏气得要死:“好歹我还是这府里的老太太!是她的祖母!她竟然连招呼都不跟我打就走了,她眼里哪里还有老太爷跟我在!”
玉雪在后头走的稍微慢点儿,听见了,便走回头,笑道:“老太太教训的是,这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倒走了,回头奴婢就告诉我们姑娘,让她进门专程来跟您赔礼请安。”
王氏听得这话,更是气得脸色发白,冲着她背影砸了个粉彩盅子,才又消停。
玉雪回到颂园,果然把这事告诉了谢琬。
谢琬算了算日子,谢宏已经在谢府养了四个月伤了,前几日听说他还拄着拐杖下过地,那么,也是该出府了。于是道:“明日早上,咱们入府去给老太爷请安。”
王氏自打听从了周二家的劝说,虽然对谢启功辜负了数十年的夫妻恩情感到心冷,但是迫于无奈,也不得不日日里前去谢启功面前亲自照料起居。
谢启功对她恼怒之意未减,虽然让他觉得在二房和下人面前彻底丢了脸的是谢宏父女,可是若无王氏,他们怎么敢这般折腾?因而比起谢宏来,这份恨意也不见得轻多少。这些日子见着王氏常常坐在屋里抹泪,两鬓也多了许多白发,谢启功回想起三十多年前她嫁进府来时的娇美,便就有些感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