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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灏越看越是茫然,眉头皱成了两团疙瘩。却听罗飞在一旁解释道:“两天之前,我收到了这封信笺。信是从本市发出的。8102,这是我以前在警校读书时候的学号。”
“是的,你是省警校八一级的学员,当年的各项成绩极为出色,被誉为警校‘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学员’。只是你毕业前却犯了一个错误,最后仅被分配到龙州这个二线城市,在郊区某派出所当了一名普通干警。不过你升得很快,八年后就当上了所长,后来又调到龙州市刑警队任职——”韩灏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一份报告,脸上的表情喜怒莫测,“这是你的相关资料,关于你的履历,我们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
罗飞一愣,在血案突发的紧张时刻,韩灏还特地分出精力详细调查了自己的档案,以这样一种方式为人所重视给他带来怪怪的感觉。
“那应该是一次大错误吧?”韩灏却还不愿罢休,又揶揄着说道,“否则警校的天才又怎么会沦为一个小小的片儿警?”
对方这番话语显然是触动了罗飞的许多心事,他双目迷离,神情竟变得有些恍然,半晌之后才喃喃地说道:“错误?嘿,也许叫失败更准确一些,惨痛的失败……”
韩灏陡然间看到罗飞这副模样,不禁颇为意外。从收集到的资料中,他知道罗飞此前在龙州曾破获过许多大案奇案,出众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由于某些经历,以至于人生坎坷,倒也令人感怀。经过这次面对面的交锋,他心中原先积攒的郁闷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此刻忍不住倒要劝解对方两句:“错误也好,失败也罢,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也不用总是放在心上。而且……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罗飞痛苦地摇着头,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迸现出眼角的根根血丝,“还没有结束,他回来了,他还在这里!”
“你说谁?”罗飞没头没脑的话语让韩灏满头雾水。
“那个恶魔!写信的人!杀害郑郝明警官的凶手!”罗飞一口气说出的三个角色显然是在指同一个人,他的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而语调又如寒冰般彻人心脾,屋内的空气似乎都要因那寒意而冻结起来。
韩灏愕然间明白了什么,他又拿起那封信笺看了一遍,然后如连珠炮般问道:“是这封信?这是谁写的?这和郑郝明被害又有什么关系?”
罗飞用双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去调整自己的情绪。虽然已过去十八年,但每当那段回忆重现的时候,他还是会有忽然就要失控的感觉。渐渐平息了下来之后,他抬头向韩灏反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省城刑警队的?”
“十年前,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硕士毕业后。”这次韩灏很爽快,也很自豪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罗飞叹息一声,对于对方那显赫的专业背景毫不为意。略一停顿之后,他似乎在展开一个新的话题:“上午我离开现场之后,根据郑警官相机上的线索去了极天网吧——前天下午三点四十七分,郑警官在这里密拍了一个上网者的照片。我让网管调出了此人在当天的上网记录,从中我找到了这个网页。”
在分析案情的时候,罗飞便重新找回了他特有的那种冷静和缜密。说话的同时,他递上了一张复印好的网页资料。
韩灏接过那张纸,他对网络方面的东西并不是很熟悉,不过他还是能看出纸上出现的应该是某个论坛上的帖子。发帖的账号是一串字母:Eumenides,帖子的标题则是四个赫然醒目的黑体字——死刑征集,正文的内容如下。
每当我睁开眼睛,我会看到这个世界上仍有许多肮脏的灵魂。
法律是净化这个世界的工具,可是法律的作用却总是受到太大的局限。
有人做了坏事,可这些坏事却不受法律的管辖;又或者有人做了坏事,可法律却找不到将他定罪的证据;还有的时候,做坏事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资本,使他们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
法律是不完美的,社会需要法律之外的刑罚。
我就是这个刑罚的执行者。
我施加的刑罚只有一条,最直接的一条——死刑。
将有一批恶徒被我清理。不过他们的名单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
因为你有机会在这个名单上加一个名字。
你希望某个人去死吗?你觉得他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你制裁不了他,正义在他的面前显得无比孱弱。
那么请你把他的名字写下来,告诉我他做过什么,我会对他进行判决。
你们有两周的时间。然后我将公布最终的执行名单。
韩灏很难想到这个帖子会和郑郝明的死有什么联系,他费解地摇了摇头:“这能代表什么?一个恶作剧吧?网络上会有很多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
“恶作剧?嘿……”罗飞冷笑了一声,他突然往前探过身子,语气变得激烈起来,“这是实实在在的罪恶!可怕的罪恶!郑警官就是因为这个送的命,但他并不是第一个牺牲者,十八年前,这罪恶就已经施虐过一次了。”
罗飞的神态让韩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立刻追问道:“十八年前发生过什么?”
罗飞却把身体缩了回去,他摇摇头:“我现在不能说。”
韩灏有种被人戏弄的感觉,他极为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你到底什么意思?”
罗飞神情严肃:“这是机密。”
“什么机密?”
“十八年前,在这个城市里发生了一起案件。因为案件的性质极为恶劣,为了控制影响,这起案件被定为一级机密,所有的侦破工作也是由专案组秘密进行的——”说到这里,罗飞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对不起,我暂时就只能说这么多了。”
韩灏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同时也有些恼火,他冷冷地诘问道:“既然是一级机密,那你怎么会知道?”
罗飞的眼角抽动了两下,似乎被触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然后他郑重其事地与韩灏对视着:“我也是那起案子的当事人……你还不明白吗?当年正是这桩案子让我跌入了谷底!而案发后对我进行询问的专案组警员,就是郑郝明郑警官。”
原来是这样……韩灏的脑子飞速地旋转了片刻,总算把一些前因后果串连了起来:十八年前的密案,至今未破……郑郝明是专案组成员,发现了新的线索……当事人罗飞接到神秘信笺,回到省城……郑郝明遇害,罪恶正在拉开新的一幕!
一张大幕正缓缓浮现在韩灏的眼前。虽然幕布仍然遮蔽住了所有的秘密,但那掩盖不住的凝重气氛还是让韩灏既兴奋又紧张。
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这到底是一起什么样的案子?
答案就在对面那个家伙口中,可他却又偏偏不说出来。
韩灏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罗飞,缓缓地说道:“既然你不能告诉我详情,那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我希望你立刻向上级领导打报告,要求解密当年的案卷,重建专案组!”罗飞毫不回避地迎向韩灏的目光,同时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十月二十一日下午,十六点三十分。
刑警大队会议中心。
韩灏脸色阴沉,双手压着桌上一堆厚厚的资料。两个小时前,他从档案室解密了这些已封存了十八年的案卷。当看过这些案卷之后,他终于知道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样的案子,也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会是一个多么可怕且具有野心的对手。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边,在十八年之后,由警界精英们组成的专案组正在重建。
罗飞坐在桌子的对面,他的视线已经在那堆资料上停留了很久。不过他的目光零散,思绪显然已经飘到了另外一个时空中。
那些资料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一些文字、一些图片,记载了一些事情。可是对罗飞来说,那感觉却完全不同。他已置身于一幕幕如此真实的场景中,虽然已事隔多年,但那场景中的声音、画面,甚至所有气息都是如此的清晰,纤微可辨。
当然,与那场景同在的所有情感亦没有减轻分毫。
悲伤、沮丧、凄凉、愤怒,甚至还有恐惧……
罗飞知道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些。而获得解脱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那个可憎而又可怕的家伙,做个彻底的了结。
这也正是他特地请假从龙州赶到省城的原因。
尹剑坐在韩灏身边,目光却在好奇地看着罗飞,似乎很想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个突兀出现的男子身上似乎带着一种神秘的气质,这种气质无疑对尹剑产生了很大的吸引力。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十八年前他经历了什么?现在又为什么回来?一个个疑团在尹剑的脑子里旋转着,他恨不能一下子洞悉所有的答案。
在座的另外一个小伙子神情却和尹剑迥然不同。这个小伙子看起来二十来岁,似乎比尹剑还要年轻一些。他戴着眼镜,身形瘦弱,用左手斜支着自己的脑袋,一副有气无力的懒散样子。虽然也穿着一身警服,但小伙子的仪态形容却与那肃穆庄严的气质极不相称。此时他正百无聊赖地转动着右手中的一支水笔,似乎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毫无兴趣,只是偶尔会抬起头来,目光极其快速地瞥出去,神态在一瞬间变得灵动至极。
紧挨着小伙子的是一个黑黝黝的健壮男子。他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坐姿威严,身板挺得笔直,显得极为精干有力。在他的身边似乎能产生某种气场,肃穆而又充满了安全感。此刻他正抬起左手看了看腕间的手表,然后正色说道:“韩队长,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开始吧。”
韩灏的手指在那叠案卷上轻轻敲了敲,踌躇片刻,答道:“嗯……还有一个人没来,这样,我们再等三分钟!”
确实,在罗飞和转水笔的小伙子之间还空着一个座位,这会是一个怎样的列席者,又为什么会迟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