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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明远遵照简来方的叮嘱,正在作今晚最后一次巡视,慕飞冲进门来:“嘿,归先生!我找师父。”
归明远摆了摆头:“哦,他忙了一整天了,在他房间里。”
那时候,简竹正在张邑与简来方聊天。
慕飞问:“师父忙什么?”
归明远告诉慕飞,简竹用高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跟全邑八成以上的蚕户订约,帮他们整治蚕茧。张大佬被惊动。简竹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为什么要接这么多蚕茧的活?慕飞挠头,拔腿往简竹房间方向冲,然后又猛的折回头,笑问归明远:“有新书不?”
“写得不多。”归明远回答。
“给我看!”慕飞先预定下来,再冲向简竹房间。
简竹房间亮着灯。
慕飞想一把推开门,忍住了,先敲敲门。
在师父这儿,他可不敢没规矩。
张邑,简竹正走向简来方的门口。
慕飞敲响了房门。
简竹的身影消失在简来方的门口,就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后,衔接得天衣无缝。他信手就开了房门。
“师父,我回来了!”慕飞一脸的孺慕之思。
“嗯。”简竹点头,“又要来我这里买什么东西?”
“这次没什么啦。”慕飞表示,他这次是来请赏的!皱纸业务快要结束了,奖品是不是可以发了呢?
“你们两个,谁功劳大?”简竹问。
慕飞很想把自己摆在前头,可是话到嘴边,毕竟不好意思这么说,只能承认,宝刀跟他的功劳一样大。
私心里,慕飞怀疑,宝刀比他的功劳也许大一点。就大那么一点点……嗷,不行!不甘心!他最多承认宝刀跟他平分秋色!
简竹又问:“那么,如果说这次任务就此算结束了,你想要什么奖赏?”
那还用说?慕飞要知道简竹的秘密!那背地里的种种活动,那些资金、产业、管理。慕飞全要参与!
这个要求,他上次就提过,这会儿再次明确,简竹居然就点头了:“可以。”
“哇!”
“等你们把张邑分号这几个月的生意结算清点,做成完整的帐目报告交给我,我们就可以讨论奖励的事情。”简竹肯定地说。
话说到这里,慕飞又犹豫了:“那个……”
“唔?”
“可不可以,再晚一些了结呢?皱纸,再做一段时间?”慕飞急急地说,“我知道那些大商人都要抢滩了。我们抢不过他们。可是、可是宝刀加皱纹的技术,还有我们造纸盒的技术,确实称得上是好技术啊!短期之内,他们肯定想不到的。我们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好。大管家帮忙。他真的很周到。我们可以再保守这个秘密一段时间的!于是我们可以多卖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说不定能开发出别的技术……”
“原料。”简竹打断他。
“原料会上涨,对吗?”慕飞也想到这个。大商家会哄抬原料价格、压低皱纸成品价格,把他们挤出去。他们要在生产技术上保持领先,成品价格就不会被迫压低太多。原料上的劣势也就能多撑一会儿。按慕飞估计,也许他们可以撑到夏天,仍然保持盈余。
简竹把食指跟拇指圈成一个圆形。
慕飞不解:“师父你这是——”
“零。”简竹道,“原料价格是零。因为你根本就买不到原料。”
“?”
“他们会垄断市场上所有麻料供应。你根本就拿不到原料。即使你开发了新技术,你也只好卖给他们,或者抱着新技术饿死。”简竹道。
慕飞愣了半天,无法反驳。这样一来,他的出路只有一条:
简竹私下购买的那个麻园!
既然是“自己的”麻园,种出来的东西,就可以供应给自己。慕飞于是低声下气求简竹,把园中的货供给他吧,他出高价也行。
这样恳求的时候,慕飞已经觉得很委屈了。自己的师父,自己人!居然还要这么求。
好吧,师父也没有义务无偿支持。所以他出足高价,这总可以了吧?
简竹还是摇头。
慕飞两眼喷火:“师父!”
简竹的回答是:“到那时,他们为了保证一切麻园不给你供料,必然会给那个麻园主人开出更高的利诱、以及更凶狠的威胁,我认为反抗是不明智的。”
慕飞垂头丧脑。
简竹的目光闪了一下:“但是——”
慕飞又兴奋了:“嗯?!”
“如果你们找到更好的印刷方式,”简竹语气温和责备,“这才是我给你们的最高目标,忘了吗?”
慕飞忘了。
放出去的鸟儿,有了自己的方向。慕飞跟宝刀一起,到了新地方,把新生意做大。那生意就好像是他们之间的孩子,慕飞只想让孩子活下去、长大成人。他忘了师父开始的嘱托。
慕飞很惭愧。
惭愧中,他又生出警惕。简竹刚才提到:更凶狠的威胁!
既然对原料供应者,都有可能采取这样的手法,对纸商本身,难道不会这样做吗?
山乌槛张邑分号那里,会不会有危险呢?
宝刀还在张邑分号!
慕飞搭夜晚的车,急如星火又赶了回去。他甚至没顾得上看看九婶、以及向归明远索取新书。
在走之前,他只来得及多说一句,是替宝刀转达的问话:作为张邑分号红火的奖品,简竹愿不愿意帮她找人?
简竹的回答是肯定的,只要皱纸生意告一段落,张邑分号的帐本交上来。
慕飞伤心的想,他跟宝刀一起创立的新局面,又要亲手把它,一起结束了。
一路,乌黑的树影,从慕飞身边徐徐后退。
傅老太爷的院子里,却依旧明烛高烧、歌舞缭绕,好一番享乐景象。
所谓傅老太爷,就是傅琪的义父,张邑傅家商号的老太爷。
这位老太爷一生无子,收了傅琪为养子。傅琪很争气,傅老太爷就把商号经营交给了他,自己退居后头,享福去了。傅琪对这位义父可真够意思。傅家占地方圆数亩,傅老太爷院落大小足有全家一半,云檐水阁、绮户雕栏,小楼连苑、斗帐藏春,享受简直不逊于公侯之家。
今夜,高堂之上拥美而坐的傅老太爷,却大呼气闷:“自从那小子独揽大权,再也不叫我插手,外头也不许我多走。这院落,作宅子固然大了,作牢房却嫌小。老子不开心得很!”
给他拥着的姬妾,不搭他的茬,反把他的胡子揪一绺:“您别发牢骚了!传到少爷耳朵里,又有不是。”
阶下鼓瑟的乐姬,也停手笑道:“老太爷也真是的!少爷替您赚钱,您花销,有什么不好?外头要逛,他也不曾拦着您——”
“我找老朋友聊天,他就给我脸色!”傅老太爷鼓起眼。
连起舞的舞姬都停下脚步,斟了满盅酒灌给他,一边数落道:“这可别怪奴家怪您了!您找的什么?那种不三不四地方,找老朋友,不怕奴家们寒心么?”
“我找商事上的老朋友——”
“那就更不对了!商号既然由少爷全盘接手,他行事您不过问、他帐目您不费神,偏找什么老朋友聊天,一个不当心,聊来聊去坏了他的事,您于心何忍?还不消停坐着罢!”
傅老太爷被一群脂粉娘子军一轮数落,肚皮里灌着酒,只有眨眼的份儿:“那行……我、我不去外面……我去找我的九夫人……”
“九妹妹这两天身子不爽利。”他的四夫人立刻回话。
“真的?又……不爽利?”傅老太爷起了疑,“别是你们……吃了醋,不让我见吧?”
“瞧你说的!”年纪最小的八夫人立刻坐到他怀里滚皱了他的衣服,“这九夫人,是夫人和大少爷作主让您纳的,咱们吃什么醋?她的脂粉头面,都是咱们姐妹给她送的礼,咱们吃什么醋?她比我还大几岁呢!我照样乖乖叫她妹妹,好生疼着她,你——你还说我吃醋……你好没良心!”
傅老太爷被滚得只剩哼哼的份儿,再也回不得嘴。
风悄没声儿离开花堂,往西行,吹过一座长满碧草萋萋的院落,穿过条引外头河水而成的小溪,拱桥后见着栋齐整小楼,装饰算得端丽,帘帐什么也是全新的,住在里头的女人,却满肚子气,尖声叫了声:“茧儿!”
好一会没人答应,她又叫了声,这回更响。终于有了回音。茧儿脸色苍白的在楼门口探出头。
“臭丫头,死哪去了?!”二娘朝她扔了个枕头,问,“傅老太爷今晚又被谁留住了?”
茧儿脸色苍白,一柄尖东西顶着她的后背。
二娘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茧儿后头,宝刀露出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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