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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有几日没有歇息安稳,几盏清酒下肚,山风一吹,醉意与睡意袭来,坐在亭中哈欠连天。
“怎么天色这么黑?”我撑头望天,看不到一颗星子,“如今是什么时辰?”
“寅时。”贺兰寂答,“正是破晓时分。你收拾收拾,我们继续上路。”
说罢,他又戴上了面具,起身欲走。
“今夜之事,你就将它当作一场梦。”
一场大风突起,桃花飒飒作响,吹开千层绯红花Lang。凄迷的月光照在贺兰寂狰狞可怖的面具上,在我眼中成了两个面貌。
“九郎……”我不自主低唤祁夜的名字,想着他多半能护得父皇周全,心中放下些许担忧。
我决定放手一搏。
贺兰寂走后,我仍不见星奴来找我。近日一直处于敏感状态的神经再次变得紧绷,我不知为何越发不安。
“星奴?”我往马厩而去,“我们该出发了……”
一阵浓重的血腥伴着马厩的膻骚扑面而来,直叫人作呕。我脑子嗡地炸开,被这刺鼻难闻的气味紧紧包围,几欲昏厥。
我眼皮突突直跳,强作精神走近,马厩里一片昏黄的灯光,远远有一个人影蜷缩在草堆里,似是害怕。
“……星奴?”
我艰难地迈开步子向那个人影靠近,眼前突然现出一大片血迹。我陡然惊骇,吓得连连后退——倒在血泊中的,正是贺兰寂身边的彪形大汉!
星奴双手抱头,躲在草堆里瑟瑟发抖。我倒吸了几口凉气,血腥刺激得人心跳加速。星奴听到动静抬头,见来者是我,愣了一瞬,又迅速将头埋进了膝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
我的心瞬间揪紧,就在星奴低头的一霎,我读懂了他眼中的惊恐与无助。
我神情恍惚地踏过早已冰凉的尸首,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住星奴沾满血迹的手。
“星奴……我们走……”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我知晓星奴天性使然。他杀了人,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我,我都不能再抛弃他。
星奴不停地摇头,脸越埋越深,我心痛地看着他,半晌,轻轻地拥住了他。
“星奴,听我的话,我已经想好了办法……”我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我不会让他们越过剑门关。天一亮,我们就能回家……”
这个世上隐藏着太多秘密,讳莫如深。有一些秘密不能让别人知晓,否则便是背叛与死亡,比如赤笙与瑟鱼。
另外还有一些秘密,将人与人连接在一起,即使肮脏不堪,也要肩并肩一起走下去。
而我现在,也与星奴有了这样的秘密。
破晓之时,黑夜最盛。没有星辰的天幕,一轮孤月摇摇欲坠。
贺兰寂一把大火烧掉了这个客栈。我拉着星奴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漫天桃花飞舞,顷刻之间又焚化于炽热的火焰中,灰飞烟灭。风声中带着呜咽,我隐约听见大火之中冤魂的哭泣。
客栈掌柜财迷心窍,闯入马厩企图使用迷香进行勒索抢劫,被贺兰寂手下的彪形大汉察觉,两人争执之下掌柜出手杀死了他。
我想起大汉以前给我送的馒头,硬到难以下咽。我现在嗓子中就像堵着什么,坚硬梗塞,无法呼吸。
“继续赶路。”
贺兰寂冰冷的话语传来,转身走进了马车。瘦猴忿恨地打量了我与星奴一眼,跟上了贺兰寂的脚步。
我上马车前一秒,看着空中弥漫开黑色的灰烬,这个破败肮脏的客栈,成了我一生都在回避的孽障。
东方浮现鱼肚白,天上却下起了迷蒙细雨。
马车外的景色愈发奇险,山路也愈渐陡峻。我算着时辰与这光景,想必已快接近剑门关。
群峰突兀,山涛云海。沟壑交错,连山绝险,峻岭横空——巍峨剑门雄关,扼入蜀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险要地势,乃兵家必争之地。
南国覆灭之际,异姓藩王在滇南一带拥兵自重,一度成为高祖心腹之患。后值萧氏门阀崛起,穆宗削藩而设节度使。萧崇炎坐镇益州,乃是大周两朝元老。“南萧北宇文,封王列东南”,世人的一句尊称,由此也可看出大周门阀的势力分布,在今朝之时,已逐渐与宗室形成对立。
剑门关乃滇南最大屏障,是通往益州的必经之路。此地险绝,又有重兵把守,而今贺兰寂与萧氏处于僵持,又劫持大周公主,这一道剑门关,注定将成为很多人的鬼门关。
“你下来!”马车停在了剑门关以南几里的地方,贺兰寂先我一步跳下马车,旋即一把将我拽下了马车。
他手往我嘴边一送,一颗药丸滚入了我的喉咙。我下意识欲呕,却被他反手一拍后背,药丸直直落入了胃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
贺兰寂在面具后阴冷一笑,道:“曼陀罗。想必你在皇宫对这个已经不陌生了吧!”
“你说什么?”我惊骇地后退,想起太子食下它后的境遇,脊背一阵发凉。
贺兰寂注视着我的表情,道:“放心,这与那个窝囊的周朝太子食用的不太一样……这个药,它能让你乖乖地听我的话……”
我喉中一阵干涩,我作呕欲将它试着吐出,却只惹来胃中阵阵痉挛。
正值此时,瘦猴推搡着星奴从另一边过来,星奴被换上了与贺兰寂一样的身装,月白襟衫上无数张牙舞爪的图腾,令人望而生畏。
贺兰寂摘下脸上的的面具,扣在了星奴的脸上,转过头对我说道:“从现在起,你们二人若不乖乖听我的话,下场都是一样。”他脸上的刀疤更加狰狞,“那就是死!”
我知道在贺兰寂的面前,再多的反抗也只是无谓的挣扎,我心中早已有了决议,只要能护得我身边之人的周全,大可与贺兰寂同归于尽。
“王子的话,我高息月照做便是。你让星奴扮成你的样子引开守城官兵的注意,那我又该如何?”
“你?”贺兰寂唇出讥诮,“宇文祁夜现在与萧敖同守剑门关,想必早已料到会有今日。这个宇文祁夜,手段真是高明,也不知我当日预备挟持皇上之事到底如何走漏了风声?倒让他先行了一步!不过……”
贺兰寂语锋一转,带着玩味:“你这位厉害的夫君,当日为何不将你也救走,害得落入今天此番圈套?还是说,他正巧等着我拿你做人质与他针锋相对的这一天?……宇文祁夜,果真有意思……”
贺兰寂的话语让我勃然大怒,立刻出言反驳道:“你少在此挑拨离间!祁夜是如何的人,轮不到你来与我评价!”
“最好不过如此……”贺兰寂转头望向剑门关,巍峨山壁形成天然城墙,铁灰的崖壁上金吾与羽林两大旌旗摇曳,在风中烈烈作响。
“那接下来,就让我看看这一场戏的结局,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