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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收歇,留下淡天一片琉璃色的氤氲。
圆月皎洁,清润的像是从海底里捞出的一样,皓色千里澄辉,却也正因此而显得群星黯淡,更觉明月孤寂。
步微暖静静的坐在神殿顶端的琉璃瓦上,轻抚着那颗本该属于她却阴差阳错送到了游风若手上,转了一圈又物归原主的日光石,怅然一声轻叹:“不怕念起,唯恐觉迟...”
簌簌一阵风起,撩起她额前的碎发,眉心的莲印红的骇人。
雪狐猫一反平日里的调皮,此刻乖巧的窝在步微暖怀里,任她一下下不轻不重的抚摸着,时不时轻轻喵呜几声。
“桃仁儿,我该怎么办?”
昨日曲秋走了之后,步微暖和花现羽离二人彻夜长谈,终于把自己那几个零零碎碎的梦揉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十八年前,圣女慕容挽晴初诞圣子,保护神殿所布的神凰印正值脆弱之时。似是出了内鬼,将外敌尽数带进了神宫之内,圣女挽晴惨遭杀害,一双圣子不知所踪。
南洛一时大乱,而此时,受命南访的西淩先帝,当时的二皇子游擎苍仿若从天而降,带领亲卫军队扼制了神殿内的暴乱,拯救南洛于将覆之中。而后得到了南洛上下百姓的拥戴,才拥有了击溃当时的太子登上皇位的实力。
步微暖听完之后,无声无息的闭上了双眼:皇位,又是皇位。为了皇位,游擎苍不惜扑杀他国无辜的妇孺婴孩,踏着旁人的尸体上位;为了皇位,游风逸不惜封闭情感残杀自己的手足挚爱,双手沾满了鲜血上位...
那样一个孤独寂寞的位置究竟有什么值得争抢,为什么总有人悍不惧死的前仆后继。
想起梦里无助且恐惧的哭着,又不得不遵从母亲命令亲手“杀了”自己的游风若,步微暖心中苦涩,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怜。
“当年的内鬼,不出意外的话,定是曲秋无疑。”羽离淡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步微暖微微受惊的转过身,便对上了右司那双敏利的眸。
看着他笃定的表情,步微暖轻叹了一声,道:“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羽离沉默而严肃的看着步微暖,半晌,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用力之大连殿顶的琉璃瓦都被压碎了几片:“臣斗胆,恳请圣女留在南洛!”
“留在南洛啊...”步微暖回头过去望向远方,如水般迢递的月光之下,她神情迷离的抬起手中的日光石看着,声音轻的像在喃呓,“留在南洛的话,谁去把它还给风若呢...”
羽离听到这个名字当即便拧起了眉,正要开口,却被随后上来的慕容花现伸手制止。
她看了眼步微暖落寞的背影,走过去挨着她坐下,道:“三日之后的祭天,是我认祖归宗的仪式,曲秋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止我。小姐,我知道,依着你的性子,要你坐在圣女的位置上去忧心一国生死存亡太过为难,但,你能不能站在姐妹的立场上,留下来帮我这一次?”
那一声小姐唤的步微暖险些泪落,她深吸了一口气,侧首对慕容花现一笑,朗声道:“自然,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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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之前,身为圣女的慕容花现需要再次出行对百姓进行神沐。曲秋若想阻止慕容花现认祖归宗,第一个出手时机,便是在出行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消失。
步微暖沉色看着面前慕容花现出行的路线图,细长的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桌面。
正如羽离怀疑的一样,她在上次神殿一见之前,并未和曲秋有任何交集,能有机会在自己身上动手脚的只有邵煊一人。然而曲秋却能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身中咒缚并能加强这术式的强度,足以证明他和邵煊早有勾结。
所以此番出行,要防的不仅仅是曲秋,还有昭笛的势力。
想起邵煊那张阴晴不明的脸,步微暖便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一个邵煊就已经够棘手的了,如今又加上一个更加可怕的曲秋,步微暖一时不知道该从何着手。
“怎么办...”她有些无措的喃喃着,路线图上到处都是漏洞,随便一个折点都能成为曲秋杀人灭口的死角。若是他们直接明枪明剑的刺杀,她和三十金铠卫联手的话也不足畏惧。怕就怕那两只狐狸用邪术。
“喵呜——”桃仁儿低低的叫了一声,一跳窜到步微暖面前的图纸上拽呼呼的坐下。
她低头看它,露出诧异的表情:“你能阻止曲秋?”
“喵呜——”桃仁儿回应的胸有成竹,为了表示自己的能力绰绰有余,甚至一脸傲娇的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
步微暖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摊开笔墨纸砚便开始疾书,不一会儿,常常一封信写完,她小心翼翼的将其封好,又摘下耳上的鲛人泪连同锦囊一起交给桃仁儿,道:“带过去给花现,然后陪在她身边,一直到祭天仪式结束。”
桃仁儿撒娇般的呜呜哼哼了两声,表示不舍的蹭了蹭步微暖的手背,旋即敏捷的两跃,纵身跳出窗外,便化成一道白电消失在夜色之中。
“通敌叛国,害得我家破人亡...曲秋...我回来的第一刀,定要斩断你的颈!”步微暖眸色利了利,起身走到窗边轻唤,“游十一。”
黑影一现,游十一立刻出现在步微暖眼前俯身请命:“五姑娘,有何吩咐?”
“这些天你做的很好,邵煊并没有发现你们的存在,辛苦你们了。”步微暖微微笑着扶起他。
游十一咬了咬牙,想起前些日子邵煊带着那个身份不明的随属对步微暖的欺辱刁难,胸中的郁气便难以平复。虽然站起了身,却仍旧端着一张僵尸脸,明显对步微暖让他们远观待命的指令十分不赞同。
步微暖一眼便看出了他在闹什么别扭,不由得轻笑出声,边往桌前走边说,“过来,陪我喝杯酒。”
游十一怔了怔,却没说什么跟着步微暖坐了下。
“你能为我担心,我很开心。”步微暖说着,满满为游十一斟了一杯酒,“花现给我的女儿红,尝尝看味道如何?”
游十一不明白步微暖此举是何用意,却听话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瞬间,馥郁的酒香唇齿萦绕,他眼前一亮,不由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句:“好酒!”
步微暖笑笑,为其添满,道:“你可知,这坛酒,埋在酒窖里藏了有多久?”
游十一心中隐隐一动,却是摇了摇头。
“十八年,”步微暖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放在鼻下嗅了嗅,“花现说,这酒是母亲在怀着我们的时候埋下的,如今已有十八年。”
步微暖在和慕容花现等人回忆身世的时候并没有回避过游十一,所以他在暗处将所有恩怨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听到她这么说,顿时不知道该接句什么话来。脸上原本别扭的表情一瞬间变讪讪的,迟迟疑疑的看着步微暖。
“你们对我来说,就像这酒,”步微暖却不理他吞了苍蝇般的表情,朝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藏得越深,挖出来的时候才会越有价值。”
游十一立刻会意:“五姑娘有何打算?”
步微暖放下酒杯敛起笑容,正色道“从明日慕容花现出行开始到祭天仪式结束,你带二十人暗中伴其左右,见机行事,若有行刺者尽量生擒回来,我自有用处。”
“可是姑娘你的安危...”游十一犹豫了,主子的命令是让他寸步不离的守护步微暖安全。
“不是还有十人跟在我身边吗,你担心什么?”步微暖说的十分随意,旋即面色一凛,“十八年前的帐,是时候结算了!”
“是!”游十一也跟了步微暖有段时间了,知道这个主子一向说一不二,便俯身领命。
步微暖扶起他,敬上一杯酒:“游十一,成败在此一举,若不能将其一击必杀,花现将永无翻身之地。我把自己的命交付于你,你要替我守护好。”
游十一困惑的看着步微暖,心想着你明明让我去守着慕容花现...
步微暖见状粲然一笑:“你权当花现是我,守好了她,便是守好了我。”
游十一眼神有些复杂的接过步微暖手中酒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五姑娘放心,十一一定成为你出手时最锋利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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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慕容花现一袭华服尊坐在纱幔缭眼的圣辇上,在羽离的陪同下开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主城繁华的街道上走去。
游十一带人着便衣隐于人群中暗中守护,一路跟随着。
街道两旁又恢复了上次圣典时的热闹景象,百姓争前恐后的涌上前去接受神沐,虔诚的跪拜在圣辇之侧,无一不是激动的涕泪横下。
主城的主街道行完之后,圣辇南转至城郊的副城之中。朝拜声仍旧是一浪高过一浪,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游十一默默看了看画在衣袖内侧的路线图,发现行完这副城之后,慕容花现此行便可以结束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而,还不等他召回弟兄,圣辇却突然一个颠簸,紧接着失控般的向前划去。拉车的马儿一声声暴躁的嘶鸣起来,极其恐慌的脱缰前奔。
副城的路本就不如主城般宽阔,马儿一惊,圣辇便彻彻底底的而失去了控制。前面御马的小厮尽数被掀翻在地,两侧的百姓登时全呆了眼,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圣辇带着圣女奔离出了视线。
“快来人,救驾——!”羽离在马车失控的第一时间下了命令。
“糟了!”人群之中的游十一暗喝一声,即刻吹响了口哨,下一秒,几十道快的连颜色都看不清的影子利箭般的从人群之中飞射而出,直追圣辇而去。
算到了曲秋会对慕容花现下手,却没有算准他会将主意打在马儿身上。
羽离本在惊恐难安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却突然看到这几十道追车而去的影子。他先是不知是敌是友的一愣,旋即想起昨夜看完慕容云烟送来的密信后慕容花现脸上胜券在握的笑,不由释然的松了口气。
转身,看着余下惊魂未定的随侍,淡淡道:“都不必惊慌,按原定路线前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