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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四合院,书房里的空气令人窒息。
老爷子脸色青灰,逢年过节才会来此的总书记眉头紧锁,汇报工作的康副局长如履薄冰。头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会见,郑铭忐忑不安,竟忘了给总书记面前的杯子续水。
“……柳林是由香江市政府调任香港分社的,最初担任办公厅副主任,去年刚升为主任,有权阅读大量机密情报,上至中央人事变动、中央对香港问题的谈判策略,下至分社和各部门在香港的活动,经过秘密调查,基本可以确定正是因为他的泄密,导致中央在新机场和政制等方面的谈判陷于被动。”
郑铭局长给安全部门提供的情报非常有价值,为确保万无一失,在正在刚刚结束的中英第9轮政制谈判中,中央临时加了一些“干货”。柳林果然上当了,传递情报时被早有准备的安全人员逮了个正着。
然而这只是香港分社所有问题的冰山一角,康副局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汇报道:“通过内线查证,郑局长提供的照片上那个港英政府政治部高级警司,就是英情报机关军情六处在远东地区的特务。据柳林交代,英特是先掌握了他的‘黑材料’,然后威逼利诱双管齐下逼他就范的。
另外种种迹象表明,英方担心柳林被调走,顿失情报来源,收买和策反了社内好几个干部,除了柳林的副手、分社办公厅副主任洪小蔡之外,郑副社长的秘书林陈瑜及台湾事务部处长袁魏平亦有重大嫌疑!”
“郑副社长”说得特别重,康副局长的意思不言自明。
中央谈判一次比一次被动,中央早就怀疑港澳工委内部有问题,可谁也没想到问题会严重到如此地步,涉及干部职位之高,人数之多,简直触目惊心。想到会有多少机密源源不绝地流向英国,总书记心里直冒凉气。
“挖!”
三年前已经出走了一个社长,把中央搞得非常被动,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内鬼,老人家气得咬牙切齿,猛拍了下桌子,声色俱厉地说:“必须深挖到底,一个都不能放过。同时要注意善后安排,决不能让前年的事重演。”
许J屯叛逃时,中央曾要求香港情报人员回BJ接受审查,结果一大批人怕被牵连,拒绝回来或干脆出走他国。
人心惶惶会促使一些人滞外不归,甚至会因此使一些在外的秘密人员暴露身份,总书记深以为然地说道:“中央会周密部署,以防再有人员出走事件发生,另外还要从国安、公安及总参等部门抽调一批政治过硬的干部,去香港指导、协助港澳工委堵塞安全漏洞、甄别可疑人员。”
老人家竖起食指在空中点了点,冷冷地补充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郑华的工作也要调整!”
“关于他的安排,昨天在会上已经确定了。关键涉及到一些老同志,我们担心接下来的工作不太好做。”
涉案的洪小蔡小洪可谓根正苗红,祖父辈两代都曾从事过地下工作。尤其他父亲洪诚,在根据地Y安长大,前几年刚从司法部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而且就这么一个独子。
在收回香港的节骨眼上,出这么大纰漏,要不是腾溪丫头带来的情报,真不知道会有多损失。老人家不管那么多,紧攥着拳头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有什么意见让他来找我!”
老同志虽然大多退下来了,但他们的影响还在,方方面面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正为此头疼的总书记终于松下口气,继续说道:“有您老的指示我们就好办了,最后就是情报来源,如果能得到提供情报的人协助,那接下来的工作……”
这个恳求显然是替康副局长提出的,看着康副局长满是期待的样子,老人家摇头道:“情报是匿名提供的,可能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当务之急是怎么善后,怎么确保这种事情今后不再发生。”
“是,首长。”
送走两位客人,老人家的目光像微风吹拂下的灰烬,一闪一亮,渐渐恢复了生机,他习惯性的掏出烟盒,边点边问道:“郑铭,腾小丫头带回来的那个什么仪有价值吗?”
刚才的话题太沉重,郑铭故作轻松地笑问道:“老爷子,您是想知道经济价值还是实用价值?”
“都想知道。”
“如果论经济价值,不值100万美元,可以说我们被那小子给宰了;如果论实用价值,那还是比较大的。可以广泛应用于汽车、电子、机械、航空、军工、模具等行业中的箱体、机架、齿轮、凸轮、蜗轮、蜗杆、叶片、曲线、曲面等的测量,而且精密度非常高。”
老人家饶有兴趣地问:“真是他们自己制造的?”
“应该是。”
郑局长重重点了下头,两眼闪出光彩:“像这样超精密的三坐标仪,国外管得非常紧。我记得去年跟您老提过,810厂从日本进了一台,最后闹得像当年的东芝事件一样,那家公司被日本外务省、经济产业省和警察厅特别设立的联合小组调查。而腾家丫头带回来的这台,比日本那台还精密。”
所有零配件上都没有商标或厂家的印记,包装箱是木匠手工制作的,使用说明书是手写的,说是腾溪从特区带回来的,其实是拿着一张提货单到火车站提的货。发货单位、发货人的联系方式,全是凭空捏造,别说国外机构了,连国内的公安部门都查不到那台超精密三坐标仪的来龙去脉。
再联想到腾家丫头编得那些荒诞的借口,老人家凝重地说道:“我算明白了,他不是不愿意表态,也不是不愿意低头,而是谁都不敢相信。又担心我们有什么想法,所以先帮我们揪出港澳工委的内鬼,再用一台仪器表明实验室的重要性。”
这些年泄密和叛逃的事件一个接着一个,下海经商的高干子弟数不胜数,跟外商有业务关系的也不在少数,郑局长换位思考,赫然发现章程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老爷子,至少他还相信我们。”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老人家深吸了一口烟,低声道:“直觉告诉我这决不是巧合,他肯定还知道一些什么,不然不会这么小心。”
郑局长一愣,禁不住说道:“要不我再去一趟特区?”
“不用了,想说的他自然会通过腾溪丫头告诉你,不想说的你问了也没用。”老人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已经80多了,还能活几年?现在的问题是以后谁接这条线,他会不会像信任我一样信任其他人?”
“他总不能谁都不信任吧?”
事实证明他就是谁都不信,老人家摇头叹道:“算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就不用杞人忧天啦。”
郑局长又问道:“那其他事情怎么办?”
“张家老三的事?”
“嗯,见没人帮NB电气说话,那小子越折腾越有劲儿,在计委和卫生部煽风点火,以沪江与德国东门子医疗的合资为例,对NB医疗的股权结构品头论足,连一些老同志都跟着起哄,认为像这样的高精尖企业应该合资而不是独资。”
东门子是与中国合资生产医疗影像诊断设备,但所谓的生产说白了就是组装,只有检查床的国产的,其它核心设备全部来自德国。
NB电气虽然是独资,但核心技术都是在国内研发的。
迄今为止,共有包括安东工学院和BJ医疗器械研究所在内的十几家国内大专院校及研究机构,参与新一代医疗CT机、核磁共振仪、电子加速器等研发项目。锻炼了队伍,培养了人才,东门子能做到吗?
老人家磕了烟灰,轻描淡写地说道:“让他们闹,闹得越凶越好,只要不影响企业正常生产,不影响实验室正常研究,就不用去管他们。”
适当的唱唱双簧,有利于NB电气在国际上开展业务,郑局长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禁不住笑道:“老爷子,就怕人家不领您情。”
“那小子鬼着呢,能不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
老人家又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地说道:“当然,也不能任由他们一味的闹下去,等江南的路桥项目和卫星发射的事确定下来,再给他们老子打个招呼。几百亿的大投资,一单卫星发射生意,他们应该能掂量得出孰轻孰重。”
与此同时,回香港以来一直在太平山顶的新家陪老婆,跟女儿晴晴培养感情的章程,也正与李晓山研究江南省的路桥项目。
“……江南省政府这是为路桥项目第四次去沪江,直到朱副总理松了口,吴书记和黄市长才同意合资组建江南路桥开发集团。合资方案大体认可,只是要求集团总部必须设在沪江。作为回报,我们答应协助两家沪江公司在香港上市。”
桥和路大多在江南省境内,但不连接沪江那就失去了建设长江大桥和高速公路的意义。所以在合资合作的三方当中,沪江绝对强势,可以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
总得来说,沪江方面还是很给面子。
章程微微点了下头,一边招呼他喝茶,一边笑问道:“那集团管理层呢,由许副省长兼任路桥集团总经理,还是由沪江市政府领导兼任?”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李晓山居然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说出来你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一致推荐我担任路桥集团总经理,并且作为合资合作的先决条件。许副省长兼任集团董事长,沪江市顾副市长兼任副董事长,江南省交通厅和沪江市交通局各派一位副职,专职担任集团副总经理。”
“看来他们还是担心资金啊!”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怎可能把这么重要的职位让给我?”
章程笑问道:“你答应了没有?”
李晓山摇头道:“我又不懂交通,能随便答应吗?于是他们推出了第二个人选,想让宝琳她爸担任江南路桥开发集团总经理。”
“如果陈叔再推,他们说不准会打丁叔的主意。”
“所以这个问题我们根本躲不过去,毕竟项目是我们先提出来的,更不用说还要负责融资了。”
章程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躲不过去那就不躲了,李总,如果你个人没意见,那就辞去现在的公司董事和执行副总裁职务,大大方方的出任江南路桥开发集团总经理。李先生已经帮我跟百勤富打过招呼,相关手续一注册就可以开始运作,争取年底前在相关创业板上市。”
主持修建一座长江大桥和一条高速公路,那可是能够名垂青史的,这样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有。而且这个总经理相当于官商,上司是两位省部级领导,助手是两位厅级干部,根本无需像担任NB电气(中国)公司总裁那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中国公司的事务已经走上了正轨,继续呆在NB电气也帮不上什么忙,李晓山一口答应道:“既然你让我干,那我就试试,反正融资方面有鑫盛、NB银行和百勤富帮忙,工程方面有工程方面的专家,我只是起个协调作用。”
章程朝门外蹦蹦跳跳的小章晴笑了笑,放下茶杯说道:“万事开头难,这个协调工作没那么好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集团的内部事务,我看还是以许副省长为主。”
李晓山不无自嘲地笑道:“这倒是,毕竟桥是人家的,路也是人家的,我们只是帮着筹钱的,我这个总经理说白了就是个人质。”
章程站起身来,扶起被小章晴碰倒的椅子,回头笑道:“朱副总理治理整顿不是开玩笑的,谁碰他枪口上谁倒霉,要抓紧时间把生米煮成熟饭。你尽快上任,尽快办理相关手续,等前期工作一完,NB银行就在香港和德国发行外币债券,先搞十来亿把征地款付了,让他想反悔都来不及。”
李晓山一愣,脱口而出道:“国内经济今年扭转不过来?”
“谢院长认为明年的通胀会比今年更厉害,这个车没那么容易刹住,虽然我们筹集的是外资,可一流入国内人行就要发行等值的人民币,毕竟这是基础设施建设,不是单纯的设备采购。换句话说,高达几百亿人民币的路桥项目会进一步加剧通胀。”
“知道了,上任后我会尽快落实选址问题,省得夜长梦多。”
章程再次坐下身来,接着说道:“在国内啊,政府和企业的关系、企业家和政府官员的关系尺度在哪里,是一个费思量的问题。太近了,有可能随着问题官员的落马而一同倾覆;太远了,又不太符合中国国情,毕竟政府掌握着大量的资源。
李总,我请你答应他们的要求出任江南路桥集团总经理,某种意义上也是在为公司考虑。因为现在的布局离政府和政府官员太远了,为了公司的未来又只能维持现状,路桥集团总经理这个位置最好,不远不近,又属于第三方,能帮公司解决很多问题。”
李晓山不无担忧地说:“国内舆论对公司很不利啊,指责我们这个,批评那个,是不是适当地做点回应?”
章程摆了摆手,不屑一顾地笑道:“骂又骂不死人,甚至都影响不到正常业务,就当是在给我们做广告,由他们去。”
李晓山想了想又问道:“章程,九龙仓申请有线电视牌照,远东发展有意收购卫视中文台的事你有没有听说?昨天在总部吃午饭时,丹尼尔和吴总、许总他们讨论过BNB新闻网介入的可能性,毕竟我们有新闻业务。”
“吴总和许总怎么说的?”
“他们似乎对涉足香港传媒不感兴趣。”
布局很重要,NB电气虽然是一家在香港注册的香港公司,但在香港的主要投资都在研发上,并没有像李先生那样什么都插一脚。同时一直走得是国际化路线,将来不会出现从香港“撤资”的问题,更不会被港人们指责。
章程摸了摸鼻子,淡淡地说道:“他们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想蹚这滩浑水。因为香港太小了,过多资产集中在这个狭窄的圈子里,处于同一种制度之下,垄断几乎是必然的。别看李先生现在非常受尊敬,但随着他在香港不断扩张,必然会与市场、与企业、与劳工产生冲突。他的资产所到之处,电信、股市、地产都会跟着天翻地覆。
政治上又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吴总和许总担任过政府公职,能够预料到97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情形。如果像李先生那样扩张,将来一方面要与资产源源不断的国企竞争,另一方面要面对垄断与苛刻劳工的指责,在股票市场上也会被监管部门严厉监管。
大鱼必须在大海里才能获得生存空间,在浅海很容易窒息。所以从长远看,早一点在国际布局,少一点在香港投资,才是明智之举。”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