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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势却越来越小,刚才仿佛马上就要倾盆而下的暴雨随着渐行渐远的雷声而隐藏起来。
康家的宅子坐北朝南,外面看起来虽不大,但这所三进的宅院却布局精巧,被康妍的母亲夏氏打理的井井有条。
后院正房旁边的院子是康妍的住房,三间正房带一间耳房,东西各两间厢房,院中的梧桐树是康妍搬到这所院子之前康知训夫妇为她栽种的,诗经大雅中有诗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意思是凤凰非梧桐不栖,所以梧桐是祥瑞的象征,时下的人们多喜欢在院子里栽种梧桐以供观赏。
康妍还清楚的记得梧桐树刚栽下第一年就开了花,淡紫色的小花一簇簇的挂在枝头,微风一来满院飘香,母亲夏氏拉着她站在树下,笑着说:“妍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如今梧桐犹在,父母却再也不能陪她在树下聊天了,康妍站在窗前,窗棱半开,看着窗外开的依旧灿烂的梧桐心里一阵黯然。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青梅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康妍收敛心神,问道:“灵堂那边都安排好了?”
“嗯,姑娘昏倒了三老爷便提议让族长先去休息,明日早上再行过继仪式,赵叔便送族长去休息了,其他人都換了小功服在灵堂守着,大太太坚持让二少爷先換上斩衰,三老太爷以名不正言不顺为由阻止了。”青梅答道。
大梁的丧服分为五种,第一等叫"斩榱",是五服中最重要的一种。"榱"是指丧服中披于胸前的上衣,下衣则叫做裳。斩榱上衣下裳都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的,左右衣旁和下边下缝,使断处外露,以表示未经修饰,所以叫做斩榱。凡诸侯为天子、臣为君、男子及未嫁女为父母、媳对公婆、承重孙对祖父母、妻对夫,都要穿斩榱。
次重孝服叫做"齐榱",是用本色粗生麻布制成的。自此制以下的孝衣,凡剪断处均可以收边;下摆贴边都在砸边际。孙子、孙女为其祖父、祖母穿孝服;
第三等是“大功",是用熟麻布制作的,质料比"齐榱"用料稍细。为伯叔父母、为堂兄弟、未嫁的堂姐妹、已嫁的姑、姐妹,以及已嫁女为母亲、伯叔父、兄弟服丧都要穿这种"大功"丧服。
第四等是"小功",是用较细的熟麻布制作的。这种丧服是为从祖父母、堂伯叔父母、兄弟之妻、从堂兄弟等服丧而穿的。
最轻的孝服是"缌麻",是用稍细的熟布做成的。凡为曾祖父母、族伯父母、族兄弟姐妹等穿孝都用这种。
以丧服的质料和穿丧服的时间长短,来体现血缘关系的尊与卑、亲与疏的差异,康知训与康大伯等人虽为叔辈兄弟,却是隔了房的,因此康家众人只需穿小功服即可,但如果康二郎过继到康知训名下则又不同,他必须和康妍一样穿斩榱。
适才的过继会议因为康妍的适时昏倒而不了了之,康妍是康知训夫妇的独女,在康知训夫妇双双去世的情况下,过继必须要有康妍在场才合礼仪,康大太太柳氏这是担心过继的事情有变,想趁机落实康二郎的名份,可惜被三老爷阻止了。
“看这情形,三老爷夫妇今晚应该会有行动。”青梅推测道。
康妍点头,“你告诉赵叔,就说我已经醒了,请他明天一早安排“告庙”的事宜,”想了想,又加了句:“告庙时安排二少爷捧牌位。还有让赵妈妈看着点女眷那边的动静。”
“告庙”是麻城府丧葬的习俗,民间认为亡魂无阳气,不得与人共处,自死者绝气时要家中孝子抱着牌位入附近寺庙庵观,意为亡魂安排栖身之所,然后在出殡前一天,家人和亲友要抱着牌位,打着引魂幡,提着灯笼,吹打着鼓乐到附近寺庙庵观招魂。招魂设祭之后,家人大呼死者,一路放声大哭回家。安放牌位后,继而把斜盖着的棺盖打开,由死者的长子取净水一碗,用新棉花球给死者擦脸,俗称“开光”。象征地擦拭完之后,碗里的水不倒,由儿孙、女儿及外孙分喝,以此表示对死者的孝敬,大家依次绕棺而过,瞻仰死者遗容,然后请木工重新封棺,打上“银绽”表示再不开棺了。
今天晚上则要“伴灵”,康家的子侄们要一起在灵堂守着,意为亲人最后一晚的团聚,且要在入夜酉时、子时、寅时三个时辰带着香烛、纸钱和果盒到灵前祭拜,意为“辞灵”。
康妍返回灵堂的时候正好是酉时,众人便一起上香、烧纸钱祭拜,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烧纸之时所有人都痛哭流涕,总算让康妍的心里舒服一点。
祭拜完毕,康大郎的妻子朱氏、二郎的妻子石氏去准备锡箔而先行离开,她们一会儿要拿锡箔回来,下葬用的金银元宝需要康妍她们这些女眷亲手叠,余下众人便在灵床两旁地上铺着的草垫子坐了,伴灵的规矩是非丧事不能言,因此大家都十分沉默。
康家的几位老爷太太和康知训夫妇属同辈,无需伴灵,几位老爷便带人一起去挖掘墓地,康四郎及之后的兄弟又尚未娶妻,女眷这边只余康妍、康三郞的妻子李氏以及康妍的堂姐康佳,杨氏性子沉闷,不爱说话,只沉默着发呆,康佳是康大伯的幼女,康家的这一辈中只有康妍和康佳两个女孩,康佳今年刚及笈,面容清秀,属于典型的小家碧玉类型的。
康妍康佳相处的时间又不多,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话说,何况康妍也不愿意说话,她不想在此刻好好的怀念她的父母,出了这灵堂她就要打起全幅精神来战斗,这一次她绝对不能让父母留下的家业被挥霍,更不能让自己重倒前生的覆辙。
旁边的康佳看了看沉默的康妍,贝齿紧紧咬了下嘴唇,想起娘亲柳氏交待的话,让她主动安慰康妍,多和她亲近,在二哥没过继给二叔之前一定不要得罪她。
想着二哥过继之后,她们一家不久也可以搬到这所大宅子里来住,她也可以像康妍一样穿绫罗绸缎,有丫鬟侍候,她的心里就无法平静,强按下心中的激动,她拿手绢拭了拭眼角,柔声安慰康妍:“妍妹妹,你不要太过于伤心了,二叔二婶如果知道你伤心过度也会难过的........”剩下的话却在康妍清冷平静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神啊,她小小年纪父母双亡,此刻不是应该伤心欲绝吗?怎么会如此冷静?康佳一头雾水的想着,却忘了接下来的话。
康妍冷淡地看了康佳一眼,对于康佳,她心里只有讨厌,她记得前世康二郎过继后,康大伯一家便陆续找各种借口搬进了家里,康二郎的妻子石氏并不十分乐意,但她性子绵软,抵不住婆婆的威严,便只能任她们住进来。
她记得康佳住进来后,对吃、穿、住都十分挑剃,什么都要和她攀比,甚至开口要她的衣服首饰,性子也越来越傲,俨然自已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而康妍却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一般,有好几次麻城府不错的人家来向康妍提亲,都被康佳从中作梗而作罢,现在想起来她会进入杜家作妾只怕其中也少不了康佳的功劳。
念及此,康妍的眼神不由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