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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的极慢，移动的每一寸，都如同用尽全身的气力，不过是短短几步路，却好像要用一生的时间来走过。她望着面前那始终一脸淡漠的男人，蛾眉轻敛，似要扬起一个笑容，可是牵扯着的无法抑制的痛意，竟是从心底慢慢蔓延开来。
她终于站定，在距他一步之遥，面色无恙，眼波如常。她定定的望着他，一双剔透的眸子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她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纵然掩饰的再好，也能看到一抹渗进灵魂的悲戚。
“你用我的性命，逼着吕布斩杀董卓？”她朱唇轻启，轻缓的开口。
风渐起，牵起她的衣袂，摇摇欲坠的样子，不堪柔弱。
曹操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不动声色的扫过她那双迷蒙的眼睛，沉默了很久，却是慢慢点头。
“他答应你了吗？”姜颐轻声问道，面色无异，尖利的指甲却是已经深深的嵌入掌中。
记忆中，有一个眸色冰冷的人，对世间万物总是一副冰凉的样子，可就是那样一个冰玉一般的男子，对她，却是极尽温柔。
曹操的视线落在她白璧一般的面上，心中一紧，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游走全身。双手握拳，他忽而一笑，眼光阴鸷的缓缓开口，“你觉得呢？”
他的眼中一片漆黑，冰冷的视线似乎能将她结成冰。
她觉得呢？
姜颐也在问着自己，吕布会如何抉择？
一边是恩重如山的义父大人，一边是倾心相护的心上之人，他该如何选择呢？
这注定是一个难两全的局。
眼睫微颤，她莞尔一笑，眸光粲然的望向一边的曹操，“不管他的选择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棋子。”
吕布对她，可以说是不顾一切，她怎么可以让他因为自己，而陷入万劫不复。
她笑颜灿烂，可是眼中却是一片冰封的荒芜。她笑得越是开心，眼中的孤寂，便是越无尽的扩散开来。
风起花落，天地间一片朦胧，她眼中的繁花似锦，却是一点一点的凋敝，最后，竟只落下一个满目疮痍。
身影微移，她依旧望着他，可是脚下却在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嘴角的笑容不知在何时已经完全卸下，现在她整个人，只剩满身疲惫。
望断秋水，也看不出他眼中那重重的深邃，心头一颤，竟是如针扎一般疼痛。
花落了，心痛了，只剩下转身的离别，华衣翻飞，青丝若水倾泻，流光四射，却是无声说着决绝。
她面如沉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投向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刻意经营的谎言，所谓的好，竟成了彻头彻尾的欺骗。
他对她的欺骗，她可以视而不见，可是他对她的利用，她又如何能做到置之不理？
那个冰玉般的男子，他对自己那样好，甚至心甘情愿的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那样的一个男子，怎么可以将他逼至两难，怎么可以让他背负千古骂名呢？
她不怕被人伤害，却是无比害怕别人因她而受到伤害。她已经欠下了那么多债了，为什么还要让她背上罪孽？
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牵扯住她离开的脚步。
姜颐慢慢转过脸，眸光淡淡的扫过那只捉住她手腕的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很漂亮，可却是冰冷的让人害怕。
视线慢慢抬起，她的眼睛终于定格在他的面上，只见曹操的薄唇轻抿，一双眼睛幽黑一片，他只是望着她，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飞花迷人眼，却是看不穿他的眉眼，姜颐扬唇一笑，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眉目如水，却是拒人千里之外。
“等到吕布斩杀了董卓，我会带你去长安，到那时，你会见到你弟弟。”曹操望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掌，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缓缓开口。
看着一脸淡漠的曹操，姜颐忽然觉得很可笑，她从来没有想过，曹操竟会冷漠至此。
“我从来不觉得，我去长安，还要用别人的性命做代价。”她扬起脸，剪水瞳中结上了一层薄冰，她本就是淡漠的女子，此刻掩去了一贯的微笑，整个人竟显得格外的冷冽。
曹操静静的看着她，眼中一片深沉，“董卓与你有血海深仇，你的仁慈，是不是太过于虚伪了？”他微微挑眉，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尽是残忍。
姜颐一怔，脸色有过一瞬间的苍白，似乎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她的十指慢慢成拳，抬起的脸，却是没有半分的情绪波动，她淡淡开口，“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过问。”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窥心事的程度。
曹操却是扬唇一笑，深沉的眉眼中却是一片肃洌，他缓缓开口，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要闹了。”
他这样说着，好像一切都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姜颐不想和他多做口舌之争，转身就走。她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去长安。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让那个冰玉一般的男子，为她背上千古骂名。
他对她的好，她本来就已经无力偿还了，她真的不能再欠债了，她还不起，真的还不起……
“你以为自己还能离开吗？”曹操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从身后传来，姜颐的心中猛地一惊，匆忙的脚步也是不由得止了下来。
曹操满脸从容的走到身影僵硬的姜颐面前，“你现在赶去长安，也只能亲眼看着吕布为你天怒人怨。”他一字一句，就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剖进她的心口。
没有一种尖利的痛，只是钝钝的，一点一点的撕裂心房。
良辰因她而死，母后因她而死，辩儿因她而死，现在就连董卓，也要因她而死吗？
而那个一心为她的男子，却是要从此背负着弑主杀父的恶名，而这一切，还是拜她所赐。
曹操望着她蓦地惨白的脸，终究是有些心疼的止了话题，他的手掌轻轻的抚上她的脸，极尽温柔的说道：“所以，留下来吧，留在这里，就可以不用看到那些残忍的血腥了。”他的声音温柔的就像是一种蛊术，蛊惑着她留下来。
风起云散，姜颐缓缓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慢慢的沉了下来。
“留在这里，心甘情愿的做你的棋子吗？”她望着他，弯了弯嘴角，扬起一个惨然的笑容，“这一次，你用我制衡吕布，那下一次，我的手上，又会在不知不觉中染上谁的鲜血？”
姜颐满脸笑容的样子，却是让人没有勇气再看一眼。
摸着她脸的手微微一顿，曹操望着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不会有以后了。”他怜惜的望着她，手上又是温柔了几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待你，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他的表情很认真，认真的就好像他说的一切都是实话一样。
可是，她不相信他了！
“好好待我？”她微笑着开口，“你所谓的好，就是让我背上一身血债？”她微笑着，却是字字逼人。
姜颐见曹操沉默不语，连一句话都不愿再和他多说，转身就走。
后颈上却是猛地一痛，紧接着就是一片黑暗袭来，姜颐软软的倒进曹操的怀中，沉沉的睡去。
元化躲在花丛中，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刚刚这一切来得可真是突兀，让他都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曹操打横抱起晕倒的姜颐，眼光一冷，对着还躲在花丛中偷偷摸摸的某人，冷声一喝，“出来。”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却是带着令人恐惧的冷冽。
元化看着那道突然射过来的冰冷视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一脸害怕的从花丛中挪了出来。他在距离曹操几步之外止住了脚步，死也不肯在上前一步。
曹操望了他一眼，并没有责罚他，只是望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子，问道：“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洗去她的记忆？”
潜意识里，他不希望姜颐恨她。
对于他而言，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最有效的办法。所以用姜颐为饵，让董卓吕布自相残杀，是他拿下长安城最好的方法。
按照他的计划，等到吕布斩杀了董卓，他就可以利用董军对董卓的忠诚，让他们去诛杀弑主杀父的吕布。到时候，长安城一片混乱，就是他趁机夺下长安的最好时机。
可是他没想到，姜颐会知道这件事。
她心底那般放不下吕布，断然不会让他以身犯险……
想到姜颐和吕布的关系，曹操的眼睛不由得又黑了几分。他静静的望着怀中沉睡着的女子，白璧无瑕，举世无双。
这个女子，已经不是大汉的姜颐公主，她是他的琳儿，是他的琳夫人，甚至在以后，她会成为独宠六宫的琳妃。
他那般在意她，所以她的心里，绝对不可以恨他。
他要洗去她的全部记忆，让她把曾经的种种全部忘记，从今以后，她的人生中，只有他一个。
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吕布，都不可以再占据她的心。他要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唯一的一个。
元化看着他，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看着曹操深沉的眉眼，他有些胆战心惊的开口，“孟德……”
“洗去她的记忆，你能做到吗？”曹操望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
无常的眸色，却是带着一种极致的疯狂。
元化一震，望了一眼他怀中的姜颐，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这种诡异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呢？”洗去一个人的记忆，岂是简单的一件事？
听到元化的回答，曹操没有说话，只是又深深的望了一眼姜颐，“我会离开曹府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好好地看着她，不许她踏出曹府一步。”他望着姜颐，却是对着元化说道。
他的眉眼深深，望着她的眼，几近沉迷。
可是沉睡中的姜颐，永远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