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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平殿近在咫尺,一路行来,发上似乎都结了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窸窸窣窣的捋下一层薄冰,指尖似乎有一种麻痹感,让她手掌处的血液都有一种凝固的僵硬感。
乾平殿在皇宫的西边,边上栽种着两棵百丈余高的参天大树。因为已经入了冬天,树上的叶子早已经枯黄凋谢。枯枝上落满了斑驳的雪,映着银色的月,闪着凄凄的寒光。
这里一片安静,甚至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听不见。细碎的汗珠将姜颐的掌心浸得完全湿透,寒风穿透厚重的衣物,将冷冽洒在她的心上。
没敢贸然靠近乾平殿,姜颐躲在黑暗中仔细的打量着仿若空城一般的乾平殿。董卓这个人疑心很重,平日里总是会派很多的侍卫守在这里,可是今夜,这里不但没有士兵守卫,甚至连值夜的宫婢的踪影都看不见。姜颐心中大疑,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躲进了偏殿的大门后面。
乾平殿面积很大,董卓这个人心思细腻,性格多疑,除了宫婢,乾平殿里并不让其他人进来服侍。他的多疑此刻倒也帮了姜颐的大忙,她躲在偏殿里,倒也不害怕会被发现。
外面凄风夜雪,乾平殿却安静的有些诡异,姜颐将门微微打开一条缝,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外面几乎完全漆黑的夜色。
宫门上挂的几只灯笼,摇摇欲坠着,在这黑夜中发出的光竟显得那般瘆人,姜颐几乎连呼吸声都屏住了,寒风透过门缝那一条细细的缝隙,吹在她的脸上,姜颐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冰雕。
没有生炭火的屋子冷的就像是个冰窟窿,外面的风夹着雪花,将这个世界染成一片银白,那几只灯笼被风扬起又卷下,始终在房檐下画着挣脱不了的圈圈。
本以为今夜的乾平殿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今夜的乾平殿安静的似乎都有些诡异,而且,不仅仅是乾平殿,就连整个皇宫,似乎除了狂风的咆哮,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是风的声音太大,隐去了其他的声音?还是一切本来就是安静的,而自己,只不过是想得太多?
姜颐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她所能做的,不过是等在这里,静等着答案。
就这样,姜颐静静的等到子时,外面还是一片宁静,从头至尾,一点异样都没有。只不过地上被雪涂白了一层,倒显得景致不错。
两个多时辰的时间,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
姜颐望着那毫无瑕疵的雪地,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走,便没了离开的机会。这雪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此刻雪下得正大,若是离开,地上的脚印不过刹那便会被掩去,如果再等下去,雪停了的话,自己离开这里便会留下脚印。到那个时候,以董卓的多疑,怕是又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或许,一切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她这样想着,便四下望了望,没看到人,便轻轻的推开殿门,想要离开乾平殿。
刚刚直起身子,她的小腿处便是一阵酸痛。躲在乾平殿的这两个多时辰里,她一直以同一个姿势蹲着,猛一站起来,小腿处便是一阵抽搐的疼。
似乎,是抽筋了。
额上因为紧张沁出了不少汗,姜颐却是连擦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她硬咬紧牙,手扶着还在麻痹中的右腿,快步的离开乾平殿。
风声鹤唳,她刚刚踏出乾平殿,宫门上挂的几只灯笼突然灭掉,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姜颐的身体在她的大脑之前就做出了反应,她的手脚瞬间变得冰冷,天上孤星寒月,映得地上白雪寒光如铁,姜颐立在那儿,清楚的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气。
即使她从未习过武,但是这么强烈的杀气,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里衣似乎已经被汗浸湿了,被宽大衣袖掩住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身后,如芒刺在背;眼前,亦是寒光冷箭。
四周没有一点遮蔽物,姜颐可以说是完全暴露在这一片月光下。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夹着寒铁的冷冽,就在姜颐进退两难的时候,一支利箭突如其来的射向站在空荡地方的姜颐……
姜颐虽说被吓到了,但是本能的反应让她迅速的蹲下了身子,闪着寒光的利箭在她的耳边险险的飞过去,没在木质的柱子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刚刚的动作太大了,牵动了小腿处的麻痹感,那一瞬间,脚上的筋就好像撕裂一般的痛。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至眼角,将视线都变得模糊。姜颐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忍住脚上的痛感,惊魂甫定的转过头,只见没入柱中的利箭箭尾处的箭翎还在微微颤动着。
一箭破空,隐在黑暗中的两拨人终于忍不住了,他们纷纷的从树上还有房顶等隐身的地方跃出,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刚刚还是一片宁静的乾平殿,却突然变得一片混乱。
他们或举着大刀,或拿着利剑,看见人就毫不犹豫的的砍上去。兵戈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发出一种可怕的声音。不过是刹那时间,刚刚还是一片安详的乾平殿,却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
双方在激烈的厮杀中,他们似乎已经杀红了眼睛。刀起刀落,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却让人身首异处。
生命不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吗?可是为什么,他们却不知道珍惜?姜颐清楚的听见剑刃砍进皮肉里,骨头裂开的声响,温热的血滴溅在她的衣上,脸上,她原本冰凉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站在一片混乱的修罗场上,她的存在显得那般的格格不入。
她立在那里,就像是不会动弹的木头人一样,只是愣愣的看着朝着她飞舞来的巨大的刀刃,却是连躲避的反应都不知道
刀刃泛着令人恐惧的寒光,姜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道光影,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知道害怕,可是她却不知道躲闪
因为在死亡的面前,她也是惧怕着的。
从斜里突然伸出一双有力的臂膀,他猛地将姜颐身上大氅的帽子盖在姜颐的头上,帽子很大,连着姜颐的视线,也被掩住了。昏暗中,姜颐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感觉那个人将自己拉离了那片混乱,他的手很是温暖,带着常年练武的厚厚的老茧,还有让人安心的宽厚。
等到视线恢复清明的时候,自己已经远离了那片修罗场,乾平殿的方向似乎还能听见血腥的厮杀声。
远离了刀光剑影的姜颐,理智终于慢慢的战胜了心底的恐惧,在月光下,姜颐缓缓的抬起自己的手——那上面点点皆是殷红。
明明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是她却无法置身事外。
望着自己手上和衣上斑驳的血迹,姜颐似乎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生活的年代。
这是一个烽烟四起,兵戈直指的年代,就注定会有人流血,会有人死亡。
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她的身上,手上的血慢慢凝固,姜颐缓缓的放下双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须臾之后,她眼睛里的迷茫和胆怯已经烟消云散。
有些事情,即使你不想面对,命运也会逼着你去面对。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再逃避。
姜颐看见远处有轿辇正疾步过来,忙往后躲开。
她躲在大石块后,看见那暖轿朝着乾平殿的方向抬去,姜颐看着那轿辇,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刚刚走过的轿辇,是董卓的。
董卓既然不在乾平殿,那些刺客终究注定会是无功而返的,甚至可能会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姜颐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董卓不在乾平殿。这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阴谋?
如果只是一个巧合,那么为什么乾平殿会出现两拨所属势力完全不同的黑衣人?也许,董卓早就知道今夜的刺杀,才会故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刺客送上门来?
她想到先前吕布说要带她去见母后的事情,现在想想,也许,吕布早就知道今晚会有事情发生,所以才会想要让自己去离乾平殿很远的长乐宫。
吕布对自己,是不会有恶意的,可是,吕布又为什么,不愿让自己卷入这一层混乱?
难道只是为了不让她见到血腥,单纯的想要保护她?
如果只是那么简单,那为什么自己不现身,刺杀之事便一直没有动静,难道说,刺客也在等待着什么?
还有,董卓刚刚来的方向,好像就是锦华宫所在的方向……
难道……
灵光一闪,姜颐似乎将所有事情都弄明白了,她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起来。那些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终于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大氅,咬了咬牙,终是将大氅脱下,扔在雪地里。
大雪纷飞,她着着单薄的衣衫快速赶回了锦华宫,快速将脸上,手上沾上的血迹洗的干干净净,便若无其事的躺在了床上。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即使屋子里生了炭火,姜颐还是感觉到,有一股寒气渗入了心底,无论怎样都暖和不了。
她闭着眼睛,却是无比清醒,她在等着,等着那为她准备的一场阴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