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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宁回到自己宅子里时,厨娘刚刚开始做饭。
然后便见一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低声唤了一句:“九郎。”
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隐隐约约的散发着一股熟悉的甜香味儿,边说便恭敬的送到裴宁跟前。
“打听的如何?”裴宁一边问着,一边接过食盒打开,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是他最爱之一的绿豆糕,也不知道崔家厨娘是如何调教的,做出来的绿豆糕总是别有不同。
只是如今的菜谱方子都是各家秘传,却不好直接讨要,只能不时的蹭点吃而已。
中年男子道:“属下才同那人套完话,还未走就被阿青给拉住了,然后递过来的点心,说是给九郎垫垫肚子。”
阿青是元容身边的侍婢,前几年她已经把阿江她们都嫁了出去,如今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因裴宁常去蹭吃蹭喝,他那宅子里又人员简单,元容便每每吩咐厨下多备上一些吃的给裴宁,或吃或带走。
不然阿青可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跟裴九郎示好呢。
“嗯。”裴宁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嚼了,又端起婢子新上的茶水浅啜一口。
中年男子又肃穆了表情,低声道:“那些人嘴巴都紧的很,属下费了老大劲儿,才问出端倪。”见裴宁眼神一闪,也不敢卖关子,忙道:“长安那边,圣人允了秦王入阁修书,而太子受了申饬。”
“就这些?”裴宁蹙眉。这种事情根本算不得秘密,怕是长安早就传遍了罢?
“太子恐怕是真的着急了,我听那意思,似乎是想要借助崔氏之力,但再具体的,那人恐怕也不知道了。”中年男子道。
想来也是,那些随从固然是太子麾下可信之人,但却不可能入得了核心,知道的事情应是有限,但如今崔善净已经避居到清河来,太子还能遣了萧承训亲自前来,也是诚意十足了。
但是……崔氏当家做主的还是清河郡公崔善为。太子要拉拢人,这不是使错了劲儿?
裴宁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他忽略了,可想了一遭还是得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先放下,安心的享用起点心来,“告诉厨房,叫做些清淡的粥来。”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啊。
却说崔家那边。虽然同萧承训是故人重逢,但多年不见,彼此又身份有别,元容自是不会去故作亲热,只避在后宅,自顾自的同卢氏、郑氏和一双弟妹吃了饭。
就在元容跟八郎十娘玩儿的时候,却见崔谦之一张肃面回来了,进门就端端正正坐下。
郑氏大奇,大约是这几年过的轻松的缘故,崔谦之本性越发显露了出来,行事之间更是随心所欲,这样子还真是不多见了,便道:“发生了何事?瞧你这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娘四个惹了你呢。”
崔谦之咳嗽了一声,然后捋了捋修剪整齐油光水滑的胡须——自从过了四十岁,崔谦之自忖不再年轻,在保养胡须上甚是费心,然后看向三个子女道:“你们想不想回长安去?”
八郎和十娘还罢了,他们毕竟年纪小,并未见识过多少长安的繁华,在清河又过的自由自在,闻言并未有多大反应,元容则是颇有几分处变不惊的稳重,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反倒是郑氏吃了一惊。
“怎的忽然想到了这一节?”郑氏看了看丈夫儿女,又道:“不过也该回去了,九娘年纪也大了,该相看人家了。”
说到自己的婚事,元容这个伪少女是一点儿羞涩都没有,她仅剩的那么一点儿恐怕都在上辈子给了英年早逝的卢玄,反而神色自如道:“阿爹忽然提到这个,定然不是因为我的事。”
“九娘,你可是个小娘子,怎的这般大大咧咧?”郑氏见元容如此,倒是将崔谦之抛到了一边,念叨起元容道:“大大方方是没错,可凡事有个度,若是叫人看去了,还不说你无礼?”
自从元容长了年纪,郑氏也越发的唠叨起来,心里多为这个闺女发愁,怎的她养出来的小娘子一点都没有少女的样儿呢?前头元熙还罢了,虽然暴力了些,可总是正常的小娘子,如今也嫁人生子了,可元容竟然变本加厉了!
郑氏总是担心将来的女婿会嫌弃元容木呆呆,好吧,当务之急是先给元容找个婆家?
“说这个作甚?”崔谦之略有不耐烦,他家的闺女生的跟朵花儿似的,有的是人抢着要!妇道人家就是事儿多,整天叨叨叨,“九娘你来说,想不想回长安。”
元容笑了笑,将瞪眼的郑氏安抚下来,才道:“出来这么些年,倒是有些想念长安的小娘子们了。”
崔谦之既然这样问,恐怕是已经有了定论了,不然萧承训跑这一趟不是白跑了?那她愿意不愿意也都是无关紧要的,若是家里长辈回去,她还能自个儿留在清河不成?
虽然她确实喜欢这个地方,山清水秀的,人也淳朴,日子过的轻松自在,但她既然姓崔,早晚也都是要回到那等繁华的地方去的。既然如此,她却不必说什么让人不舒服的话了。
只是多问了一句:“阿爹,阿翁和阿婆可是同我们一道回?”
“我们先回。”崔谦之摇头道:“平康坊的宅子多少年都不住了,总要先拾掇一番,咱们先回去收拾着,你阿翁和阿婆这儿也要交代一二。不过,我这也只是先说一声,不急着动身。”
“哦?”郑氏抬眼看崔谦之。
崔谦之则是抬手指了指客院,萧承训一行被安置在了那里,道:“有些事情,还未议定。”
元容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是明白了崔谦之的意思,估计萧承训此来也是带着太子的意思的,想要跟崔家狼狈为奸,呃,是结盟,但双方虽然有意向,却还未就细节达成一致,所以还需扯皮。
但问题是,前世的太子乃是输家。
元容当然知道今世与前世有些东西是不一样了,输赢未必还与前世相同,但她这些年又仔细回忆了一番,确认在一锤定音的那场兵谏当中,崔氏似乎并未起到决定性作用,也就是说,虽然前世崔氏站队站对了,但没有他们秦王也未必输,那同样道理,今世崔氏站到了太子这边,也未必会赢啊。
但今世崔氏与太子不曾有仇怨,支持嫡长却是自然而然的事,她有什么理由叫家里改变主意?
第二日起来,元容便发现自己眼下多了点青色。
倒是叫阿青大惊失色:“九娘可是昨夜没睡好?可是身子不舒坦了?”连忙热了毛巾来给元容擦脸,又道:“九娘快擦把脸,一会儿婢子给九娘上些粉,当着二殿下的面,九娘可不能没精打采。”
元容失笑:“莫要大惊小怪,不过是昨夜想着事情,睡得晚了些罢了,何至于此?再说了,我是不是精神,又跟萧二郎有何干系了?”她又不是要跟萧二郎有什么!
阿青顿了顿,才道:“九娘可别嫌弃婢子多嘴,咱们在这清河待了这么久,万一被人忘了呢?九娘要说亲,就怕长安的小郎君们都名草有主了,尚未定亲的又未必好。婢子觉着,二殿下就挺好。”
元容听着好笑,倒是旁边一直沉默的婢子开口了:“阿青慎言,二殿下已经定亲,乃是国公府的嫡出娘子。”
阿青却不以为然:“定亲又如何,未必成呢!你看裴郎君那样的人品,还不是——”说着就被元容瞪了一眼,才小声的道:“婢子不是要背后嚼人是非,可本来事实如此嘛。”
元容摇了摇头,阿青是她亲自挑的婢子,为人没得挑,心不坏就是嘴巴爱说了点,现在看着倒是不如阿墨稳重了:“好了,这些话我听了就算了,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我饶不了你。回头裴九要给咱家送来几个人,你记得吩咐门上一声,来了就带来见我。”
阿青吐了吐舌头,便端着水盆跑了,阿墨则是接过元容手中的檀木梳,熟练的给挽了个飞仙髻,挑了三支珍珠簪插上,道:“九娘的肌肤好,被莹润的珍珠一衬,便越发显得白皙细腻了,却是不用太多香粉为好。”
元容点头,便指了一盒新制成的桃花蜜让阿墨给抹上,又挑了两个珍珠手钏戴上,搭配天水碧的半臂襦裙,整个人便显得十分清爽干净:“就这样吧,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离着去请安还有小半个时辰呢,九娘先吃点粥垫垫肚子罢。”却是阿青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雨点釉的粥碗,旁边还放着一大一小两把白瓷勺,以及一碟菜心腌制的咸菜丝儿。
吃过饭便先去郑氏那儿,然后一家人再集体往卢氏那边儿请安,说了一会儿话便退了出来,崔谦之被崔善净拎去了书房,龙凤胎则是被郑氏拎去开蒙背书,于是元容便放了羊了。
“今儿先不出门了,阿青把我前儿做了一半的那件宝蓝的五福长衫拿出来,我赶一赶。”元容道。那是做给崔谦之的夏衫。
却不料话音才落,便见有小丫鬟进来,神色古怪道:“九娘,正院那边传来消息,客院的那位郎君遣人来说想要出去看看呢,夫人便点了九娘作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