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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岗北凭凤凰、饮虎二池,南侧陡立一峰,孤透云端,其名为天烛峰。此地险绝难行,属泰山罕见难攻之处。而且昌豨的山寨,便伫立在这座高山崖险的谷地当中。冬日的薄雾,显得这座山寨若隐若现,彷如海市蜃楼一般。但此刻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又给人增添几分真实感。
我跟着那帮人混进了山寨,径直走进聚义堂。这聚义堂非常大,大约能容纳上百人。除了直冲大门的台阶上摆着的两把交椅,堂内还错落的摆着十桌酒宴。我趁着别人不注意,反身坐在最靠近大门的位置上。
渐渐地,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将堂内的座位坐了个满满当当。看看天色,已过黄昏,几个喽啰挑着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在堂内四处,使得原本昏暗的大堂登时明亮了许多。
为了不引人怀疑,我与同桌之人相谈甚欢,差点都拜了把子。眼睛却不断瞄着门口,静待这对“狗男女”的到来。坐等了半个时辰,果见昌豨在几个兄弟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昌豨一进门,先扫视了一下堂内,见坐得甚满,不由十分开心。一边与人抱拳打招呼,一边蹬步走到了交椅前。酒桌上的人一看主角到了也都纷纷站起来道贺,昌豨非常高兴的示意大家坐下道:“诸位同道!今日是昌某大喜的日子!多谢各位赏脸来贺,过会儿还请多喝几杯。离得远的,也不必担心,就此住下一晚,我灯虎寨还出得起几十间厢房的!”
“好!”众人纷纷叫好,只有我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的兄弟孙观朝外面看看了天色,大声唱道:“吉时已到!恭请夫人入堂行礼!”
我侧头一看,果见新娘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走来。她身着宽大的红裳凤衣,丝毫难掩婷袅的身姿;头上罩着一面丝绣盖头,红的仿似鲜血浸染一般;三寸金莲上蹬着一双刺凤绣花鞋,走起路一摇一摆,似是不太习惯,若没有旁边的侍女相扶,恐怕走三步得摔两次。
我心头暗暗紧张,不断背诵着早已打好的腹稿,等待着与她交错的那一刻。眼看新娘越走越近,我的心脏也越跳越快,感觉都要顺着喉咙跳了出来。就在她走过身后的那一刻,我右手疾如闪电,一把抓住新娘的左手。“等等!”我大喊一声,这一瞬间,我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背诵了不下上百遍的腹稿竟不翼而飞,嚅动了几下嘴唇,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而现场众人也被这一突变惊得目瞪口呆,本是喧嚣的大堂内此时竟然鸦雀无声,就连木箸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显得特别刺耳。
我一咬牙,既然想不起腹稿,那就现场发挥吧。于是冷冷地道:“你要嫁给昌豨我不管,但你又把我置于何地!?这五年来,我对你日思夜想,想着我们一起在东莱的日子,想着我们结拜时的情景,更想着。。。想着我们分别的那一刻。那日,你为了我与昌豨刀剑相向,由此知道你的心里有我,但我不明白你为何还要嫁给他!?今天我特意来到这里,就是想最后再确认一遍,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只能成为你的义兄?如果是,我就此远离你的视线,祝你永远幸福。如果不是,马上跟我走,从此我来照顾你,无论会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会在你身边,用长情的陪伴来向你告白。”
新娘颤抖着身子,缓缓抽出玉手,轻轻掀起盖头对我说道:“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我闻言一愣,抬头一看顿时傻了,新娘虽然也是风华绝代,却绝不是刘子安。怔愣间,只见新娘的肩头处,慢慢探出了刘子安的臻首,她满面红的跟涂了油漆似的娇嗔道:“三哥,你。。。你说什么呢?”说完,一顿足,扭头跑了,原来刘子安竟是旁边那个侍女!
“四。。。四妹!”我心里咯噔一下,尴尬无比,却觉得身后杀气冲天。不用看,在场所有人肯定都想着如何扒我皮,喝我血。
“欧阳信!”昌豨怒喝道:“你竟敢在我大喜之日如此横加羞辱!我昌豨即便粉身碎骨也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众兄弟!给我剐了他!”
“嗷!”的一声,吓得我头也不敢回,撒腿便跑。于是很喜感的一幕出现了,刘子安在前,我在中,百十人提刀在后,一行人直往山顶进发。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腿跟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动。前面的刘子安已找不到人影,身后也还有几人在追,咬着牙,只能迈着抖的跟筛子似的双腿继续往上跑。过了几分钟再回头看去,见只剩一人健步如飞的越奔越近。我心里暗骂一声,去你娘的,老子跑不动了,就你自己的话老子尚能拼死一战。说着,斗篷一甩,右手一探,惊鸿剑已出了鞘。
眼看那人已到了且近,趁着月光一瞧,竟是昌豨的把兄弟孙观。我颤抖着双腿,几乎站都站不住了,却还挺着长剑大声喝道:“孙观!不管你信不信,方才发生的全是误会。如果你还要苦苦相逼的话,我就。。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孙观闻言,距离我几步站下了身形,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样子平时这山路他是没少跑。“欧阳公子莫急,我不是来杀你的。”孙观说道。
“那你。。。那你何苦如此追我?这家伙把我追的,命都少了半条。”
孙观笑道:“泰山雄伟,山峰岔路何止过百,却又脉脉相连。如果随意走偏一条岔道上,估计公子就得困在山中几天下来不得。”
“你有这么好心?”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孙观是我这些人中唯一印象不错的。
“信不信由你。安妹此时定然上了玉皇顶,公子如要追她,就捡此路直走,记住,碰见岔道就往右走,绕山而行,不久便到。”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相信你刚才说得话句句发自肺腑。公子,希望你真的能给安妹幸福。找到她后,赶紧下山,我会告诉大哥你们已经逃走了。还有,转告安妹,她的师傅我们会好生相待的,让她放心。”
“。。。孙兄,你是不是也喜欢子安?”
孙观听了不禁一愣,脸上挂了一丝苦笑道:“我只知道她喜欢的是你。”说完,也不等我告别,转身向山下走去。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心情,有点酸,也有些感激。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打了个寒颤,摒弃杂念,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脚继续往山顶行进。按孙观所言,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过了南天门,继续往上走,没多久,已到了一方平地,无路可走。
“这就是玉皇顶吗?”我喃喃自语道,摸着黑四处寻摸着人影。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声音忽然由我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急忙觑着眼往身后瞧去,见刘子安正蜷缩着坐在一块大山石的下面,这大山石非常巨大,正好可以挡住今日的西风。
我尴尬的走到她的身前,见他只身着棉袄,也没披个斗篷,缩在那冻得瑟瑟发抖,于是解下披风,为她盖在身上,又轻轻地坐在她的身边。
“四妹。。。我。。。”
“你什么你!别和我搭话!”天色漆黑,山上又没有一丝光亮,根本瞧不见她的表情。让我别跟她说话,她却在那儿自己念叨个不停。“平时瞧你挺聪明的,怎么笨成这样?只有天下第一号的笨蛋才会抓错女人的手告白,就这智商还学人抢亲,我真是从没。。。”
“诶!好了好了,别生气啦!”听到这里,我顿时明白她为什么生气逃跑了。右臂一伸,揽住她的柔肩往怀里一带,听得“嘤”的一声,刚才如小鸟般的絮叨顿时云飞雾散。只觉触手温香软玉,心脏也扑通扑通跳飞快,但我没有挨打,至少证明她并不排斥。
两人相互依偎着,心跳相互狂飙,没一会儿功夫,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我赶紧想了个借口张嘴说道:“四妹,那新娘究竟是谁,我还以为你。。。”
“哼!才和人见一面就上心了?”唉!女人这种生物,吃醋时永远能从你的话里挑出刺儿来。“那是我的师傅,‘铁臂娘子’沈香儿。”
哦,我现在明白孙观那句话的意思了。“‘铁臂娘子’?那能张开三石弓的‘铁胎神女’又是谁?”
“。。。。是我,但我还张不开三石弓,只有我师傅有那膂力。”
靠,原来是茶肆老板搞错了。又沉默了良久,刘子安幽幽的问道:“三哥,你。。。你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我闻言很认真的道:“若有半句虚言,定当五雷。。。”话还没说完,刘子安的玉手已捂住我的嘴唇。
“不要乱发誓,我相信就是了。三哥,你愿意与我就此浪迹天涯吗?”
“浪迹天涯?”若此时我没有背负着那么多的责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是,一想到封准、魏西寒还有白且他们,心里一阵剜痛,狠狠心说了句:“四妹,我。。。”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我懂得,你心系着大家的安危,想要找出变革者回到现实。可这与我的梦想背道而驰,在我认为,这花花世界虽然残酷,我却不想这么早的结束它。”
“为什么?四妹?你到底有何难言之隐?”
“我。。。呜!”刘子安说着话,忽然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只好将她的臻首埋进自己的怀里,不断安抚着她,并说道:“好了,既然这么伤心就不要说了。”
“不!”出乎我的意料,刘子安坚决的摇了摇头,努力抑制住悲伤道:“我想说出来,我想告诉你这五年为什么要离开你们,我也想告诉你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自私。”
“好吧!四妹,如果你真的已经准备好了,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若是心里难受,就不要勉强,好吗?”
刘子安听了点了点头,缓缓的道:“我真名叫刘静,和你跟二哥是同乡。”
“山东青岛的!?”
“嗯,那日从你和王国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刘子安悄悄抹了把眼泪接着说:“在我五岁那年,因为一次事故,导致双眼视网膜完全脱落,从那以后,我便成了盲人。”
“什么!?”我被震惊了,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而讽刺的是,在这个世界的她却是一名神射手,不过这也让我明白了她为何具有如此超强的躲闪能力。俗话说,上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给你打开一扇窗。长期失明的刘子安,为了能适应生活,都会有意无意锻炼自己其他的四感,这也是她异于常人之处。
“家人为我四处求医,然而都没有什么效果。家里也因为我的病所累,逐渐落魄。失明的头几年,我就如同置身地狱一般,即便后来已经适应了没有光芒的生活,可内心依然渴望着能再看一眼阳光。”
说到这里,刘子安又忍不住抽泣起来,我只好轻轻拍打着她,以示安慰。“我虽然未曾和家人提及过,但做父母的哪有不知晓儿女心事的?当父亲得知,这个游戏能让我看到东西时,他竟四处凑钱,通宵排队为我买下这款游戏。”
“三哥,你知道我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那就是在出生点躺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有做。蓝天、白云、阳光、绿树、鲜花、青茵每一样东西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都是弥足珍贵。我曾打算就此生活在游戏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你们的出现,又让我意识到家人和朋友的意义。”
“我本想用这段时间,游遍千山历川,当看尽所有美好的东西,再下定决心与你们同行。可看的越多,我越没有勇气回到那个黑暗、阴冷的现实。三哥,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你能想象当一个盲人重获光明后,却又要再次回归黑暗是件多么残酷的事吗?”刘子安越说越激动,眼泪也再次滑过她美丽的面庞。
“嘘!”我为她轻抚脸上的泪水,看她激动害怕的样子,对着她的樱唇毫不犹豫的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