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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什么事?”
方才袁氏的口无遮拦让老祖宗有些生气,这会儿见谢向晚主动将话题转移,稍稍松了口气,温柔的问道。
“是这样,京城的陈夫人来信了,说是家中的女儿到了出阁的年纪,想要借两位嬷嬷回京教导几个月……”
谢向晚嫩白光洁的小脸上带着些许不舍,嘟囔着:“唉,宫嬷嬷和林嬷嬷在咱们好好的,妙善真是舍不得。可说到底,两位嬷嬷能来咱们家,多亏了陈夫人,妙善实不知该如何回复。”
说完这些,她抬起头,略带期许的看着老祖宗:“老祖宗,您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老祖宗刚刚听了这话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谢向晚的目光也有些复杂——难道是妙善知道华年和蓁蓁都在打两个嬷嬷的主意,所以才以陈夫人的名义将两位嬷嬷送回京?
但很快,老祖宗又打消了这个猜测,妙善才几岁呀,就算再早慧也不可能妖孽到如此地步呀。
再者说,华年的事儿,除了她与贞娘,并无其它人知道。老祖宗自认为她还没老,至少没老到连个延寿堂都控制不住的地步。
消息没有外漏,那么谢向晚又怎会提前做出准备?
难不成这是真的?
老祖宗的目光闪烁不定,直直的看向谢向晚。
谢向晚眉色不动,静静的回视过去,一双明媚的大眼澄澈如水,丝毫没有半分算计或是心虚,有的只有稚童的天真烂漫,以及极力隐藏的舍不得。
良久。老祖宗才挪开眼睛,将目光转移到站在一侧的两个嬷嬷身上,她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
宫嬷嬷会意,忙从袖袋里掏出一封已经开了封的信,双手递给老祖宗,“这是陈夫人的信,还请老祖宗过目!”
老祖宗松开拦着谢向晚的手。接过那信封,打开细细的读了读。
果然,这封信确实是陈夫人亲笔所书,信中所求之事也正如谢向晚说的那般:家中有一庶女,虽不是陈夫人所出,但终归要唤她一声母亲。
如今这庶女要议亲了。为了能多增加点儿砝码(虽是国公府的小姐,毕竟是庶出呀),陈夫人想起了宫、林两位嬷嬷。便想将两位嬷嬷借去几个月。
陈夫人在信里说得很清楚,她只是‘借’,绝不是‘要’,只待那庶女顺利出了阁,她就立刻将两位嬷嬷送回来,还请谢家千万不要多想。
老祖宗缓缓折起信纸,低头看向谢向晚,“妙善怎么想的?”
谢向晚嘟着小嘴儿,一脸的不情愿,低声咕哝道:“我自是舍不得两位嬷嬷。然这三年来。夫人对我多有照拂,如今好容易请托我一回。我、我实不好推辞。”
这话是实话,洪氏过世后,陈夫人不止送来了两位嬷嬷,还三不五时的写信给谢向晚,询问她可有什么为难之处,慈爱的就像一个与洪氏相交多年的长辈。
不管当初洪氏是怎么与陈夫人搭上关系的。但两人相识后,在洪氏的努力下,彼此间的感情迅速升温,很快便发展成了生意伙伴。
那时洪氏手里有钱,身后又有水运四通八达、帮内数百上千兄弟的漕帮做靠山,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极方便。
而陈夫人所在的国公府呢,经过五六十年的繁衍,子孙繁茂,偏家中子弟多有不肖,只知吃喝玩乐,个个趴在祖宗的基业上吃老本,不事生产,真正上进的不过寥寥。
眼瞅着国公府渐渐入不敷出,作为一家主母的陈夫人很是忧心。
对于洪氏‘合作’的建议,陈夫人几乎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了——不必自己出钱,只需将国公府的名号借洪氏一用,每年却能得到几万两的分红,傻子才不答应呢。
再说了,陈夫人也不是瞎子,很会看人,她跟洪氏相处了几日,发现这人虽出身江湖,看似卑贱,然则行事颇有章法,且为人光明磊落,出手大方,颇有几分江湖女侠的豪爽之气。
对于这样的人,陈夫人也乐意结交、乃至合作,因为她知道,与洪氏而言,她要的是身份和儿女的前程,对金钱什么的并不在意。
至于什么违法乱纪、接着国公府狐假虎威之类的事儿,洪氏更是想都不会想。
陈夫人看得分明,洪氏这般规矩,倒不是怕连累旁人,而是怕耽搁了自家儿子的前程。
一个不会惹是生非、却能带来大把银钱的合伙人,陈夫人当然不会拒绝。
是以,陈夫人返京后的第二个月,便命心腹管事在京中最繁华的两条街上各置办了一个店铺,分别是一家绸缎庄、一家银楼。
年底盘点的时候,陈夫人惊喜的发现,两家店铺虽只开业四五十天,却已经将本钱挣了回来。
次年春天,已经病弱不堪的洪氏又写信和陈夫人商量,没过多久,便又在京城增开了两家店铺。
再后来,洪氏难产而死,临终前早就写信给陈夫人,言明那四家店铺全都送给了陈夫人,她只求一件事,那就是在自己亡故后,陈夫人看在她们相识、相交一场的面子上,帮忙照看她的三个儿女,重点提了提女儿,说她是‘丧妇长女’,希望陈夫人能推荐一二稳妥的教养嬷嬷,好好教导女儿一番。
陈夫人平白得了四间日入斗金的金铺,心情大好,又想起当日洪氏的救命之恩,便将洪氏请托之事记在了心上。
两个嬷嬷也好,还有过去三年的关照也罢,都是在实现当日对洪氏的承诺。
当日,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说道的秘密。
比如洪氏过世后,原本合伙的生意变成了陈夫人一人所有的私产,陈夫人以为她与谢家的关系也就变成简单的‘报恩’了。
哪成想洪氏去了,谢向晚又靠了上来。积极的与陈夫人继续‘合作’。
当时陈夫人只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儿要跟她做生意?这、这也太逆天了吧?
陈夫人实在不能接受,于是便婉拒了谢向晚。
谢向晚并不气馁,将自己手中能动用的所有银钱都拿出来,还从谢嘉树那儿‘借’了几万两银子,以兄长的名义招募了一个商队,又从外租家‘借’了三十多个水性极好的漕勇,购置了一艘宝船。踏上了最新开辟的海上丝绸之路,跟着朝廷的使团一起下了西洋。
去年春天,谢向晚的船队满载而归,带回大批珍贵的象牙、犀角、宝石和香料。
见到那么多好东西,陈夫人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错过了良机。
不想。谢向晚却很大方,说这笔生意原就是与国公府合作的,国公府虽没有出钱。但谢家的船队能跟着使团一起出发,途中又多有朝廷的庇护,却是国公府上下打点的结果。
单凭这一点,陈夫人就有资格参与分成。
谢向晚很大方的给了国公府四成的分红,陈夫人开始还觉得受之有愧,但当一船的货物全都高价售出,国公府平白收入十几万两白银的时候,陈夫人心中的愧疚被白花花的银子全都晃没了。
谢向晚又适时的写信给陈夫人,多谢她这两年来的照拂。
还表示,这次出海只是小试牛刀。明年她还想继续组织船队下西洋,届时还需要国公府帮忙打点。还请陈夫人千万不要拒绝。
看到谢向晚的信,陈夫人终于确定了:谢家这个小丫头年纪虽小,却继承了其母精明干练的性子,且看她最近一年的行事也颇有章法,不像个不知天高地厚、只知挟恩以报的小人,也就暂时忘了谢向晚的年纪(那时她才五岁呀五岁)。继续跟谢向晚‘合作’。
除了出海,谢向晚还组织人手去关外贩卖皮货、马匹和人参等物品,所有货物全都运到京城陈夫人的铺子销售,所的银钱自是六四分成(谢六陈四)。
有了切实的利益,谢向晚与陈夫人的交往也愈发频繁起来。
所以,陈夫人才会如此帮忙,接到谢向晚的信后,便立刻按照谢向晚的要求,将两位嬷嬷‘借’回国公府。
当时陈夫人身边的婆子还有些不解,觉得陈夫人也太好说话了,谢向晚再能干,也是个盐商家的女儿,如今却仗着帮夫人挣了些银钱,便对夫人提要求,未免有些不知轻重。
年逾五十的陈夫人却笑得一脸温和,轻声道:“这有什么,不过是顺手的事儿,就算是结个善缘了。”心里却暗暗得意,你个老货懂什么,谢向晚恩怨分明,今日帮了她这个小忙,明日便会有十倍、百倍的回报呢。
陈夫人所料不差,谢向晚的回礼很快就到了,还是一份极大的回礼,让整个国公府躲过了一场大风波。
另一厢,老祖宗最终还是同意让两位嬷嬷回京,临行前为了表示谢意,还送了她们些上好的衣料、圈套的金银头面以及银钱若干。
再加上谢向荣、谢向晚送的东西,两位嬷嬷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望着一车又一车的货物,宫嬷嬷心里很是感慨,暗道谢家虽是粗鄙商户,却极会做事,唉,只希望大小姐快些料理完谢家的事务,她们也好尽快回来。
谢向荣和谢向晚亲自将两位嬷嬷送出谢宅,宫嬷嬷临上马车前,谢向晚想了又想,还是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宫嬷嬷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向晚。
谢向晚却浅笑着点点头,“嬷嬷只管把这句话告诉陈夫人。”
宫嬷嬷艰难的点了点头,而后进了车厢,车夫用力一甩鞭子,五六辆马车缓缓启程。
望着车队的背影,谢向荣好奇的问道:“妙善,你跟她说了什么?”
谢向晚笑得很甜,拉着哥哥的手,一起往院内走去,边走边道:“没什么,就是让她帮我跟陈夫人传句话。”
一句点破时局的话语,希望能帮上国公府的忙,让他们顺利度过这场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