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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程清肃面露不悦,几乎咬牙切齿道,“你自从来了龙华山庄便闭门不出,是要逼我杀了她么?明明放手而去,我才略施掩耳之术,竟没想到会这样的结果,怀轩墨这个多管闲事的……”
他话未说完,那柄在他腰间的软剑便架到了他脖子上,程清肃一愣,又道:“你如今是要杀我这个哥哥么?”说完便咬着牙看着眼前平日不温不火、如今却有别样情绪的胞弟。
“因为你是兄长,所以我体谅你的心情,也请兄长体谅我,你我并不该因此反目成仇。”程清璿说完便收了剑。
“真是抬举为兄了。”程清肃便毫不留情的讽刺道,虽有愠怒却无法反驳,只得冷笑道,“当初决定放手的是你,如今反悔的也是你,如今罪责全在我?”
“自然罪在我,所以,还请兄长原谅。”程清璿拢袖一拜,恭敬不二。
“清肃说的不错啊,要是杀了苏若芸呢,说不定能省多少事。不过清肃啊,你眼下要杀了苏若芸,你不仅会损失一个弟弟,还会损失一个挚友。”一个颀长的身影笑嘻嘻的出现在程清肃身后,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惹得程清肃不满的抬手打开。
“百泽说的不错。”程清璿看了看百泽,又平静的与程清肃对视。
“于百泽,你推波助澜还嫌不够,眼下这是要逼我么?”程清肃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狠狠瞪了百泽一眼。
“哎呀,从来都是你说了算,我哪有插嘴的份。”百泽不留情面的揭穿他曾独揽事务、一板一眼毫不通融的那段朝堂时光,触到程清肃阴郁的脸色忙打了个哈欠,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程清璿身上,“喂,那丫头醒了。”
程清璿闻言微怔,却是朝着程清肃又行了一礼。郑重道:“我在此,恳请大哥允我一件事。”
程清肃见他长揖不起便下意识侧转身去,可拒绝的话终是没有说。
若芸虽被十分小心的看护起来,但蓬莱阁嵌在山腰。又被机关重重包围,根本无需人看守,连饮食用度也是靠着机关由湖对岸传送而来,到了夜晚这里便更是万籁俱寂、虫鸣一片。
她斜靠着蓬莱阁的门柱,仰望天河高悬,感叹不过闭眼、睁眼的时间,已是夏去秋来,宫中的一切似乎都随着酷暑被习习凉风吹散。
若芸站了会儿便觉得累,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确是生了场大病,以致精神虽好但身形倦乏。但少了那常伴她一举一动的疼痛,她即便舒展身姿、活动筋骨也大感顺畅。
她随意蹦跳了两下,到桌边举杯啜了口茶,便听到廊桥移动的声响,紧接着那门外的珠帘也被人掀起。
“我以为这蓬莱阁到了晚上。便不会有人来了。”若芸并未转身,而是嗅着清茶香气随口说道。
“晌午我制药脱不开身,百泽便替我探望了。”程清璿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随即一盏冒着热气的药被搁到桌上。
“我正想问王爷,我需要喝多少贴药,才能痊愈?”若芸放下茶杯、双手捧起药碗,眉也不皱的喝了个干净。瞅着他投在地上的颀长身影问道。
“百泽可有带来话问你?”不料,程清璿却避开她的疑问如此问道。
“有,他问我李慕如何处置。”若芸无奈的笑了笑,依然没有转身。
“如何?”
若芸唇边渐染的笑意一点点收起,干脆叹了口气,“我对百泽说。赵无阳怎么处置,这李慕便怎么处置。一个为人弟子,一个为人儿子,都轻易动不得。所以百泽,将他与赵无阳关一块儿去了。”
程清璿瞧着她背后的锦绣杜鹃失神。一时并未回答。
若芸沉默许久,见他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干脆转身道:“王爷,我看我也大好了,所以……”
她愣住,只见程清璿一袭素雅白衫垂地,如绸般的长发在凉风中轻拂,面色虽平淡可却晦暗倦怠且苍白,比起皇宫步道遇上的那回还要憔悴些,那双或曾冷冽、或曾闪烁避开的眸子正看着她,似乎越过匆匆而过的数年时光,一如他在后山见她的那般喜悦,还夹杂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对她温言软语时都不曾有过的情绪。
若芸怔怔的接受着这般注视,旋即脱口而出:“王爷,你是病了么?”
程清璿轻轻地摇头,可依然目不斜视。
若芸只得垂首避开,瞅见她与他之间的两步,不禁微微一叹:“王爷,人生无常,你我各自一步便成了如今这般。想来我终究只能做‘苏若芸’,而王爷,是这扶苏江山的尊主、臣民的信仰。”
“你可知,这次我差一点就不能把你救回来?”程清璿忽然开口,说的竟是她病重一事,语毕便朝她走了一步。
若芸大感意外的抬头,却见他面露痛楚之色、双眸毫不掩饰的泄露曾经的焦灼与不安,在这等注视下她只能飞快的摇了摇头、不敢说半句假话。
“你可知,你昏迷这半个月,于我是何等难熬?你高烧不退,用尽数十个药方不见好转,于我是何等惶恐?”他抬高了声音又问。
若芸咽了口口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连摇头都给忘了:他擅长的就是收敛情绪、藏而不露,即便她支吾道歉他也能淡然一笑,这般明显的情绪写在脸上,都快比得上于百泽,莫不是真的病了?
程清璿见她不答,倒并未再问,而是定了定神朝她道:“我此番救了你回来,并不打算松手。”
“王爷,我……”若芸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觉得眼前的程清璿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不仅将她想说的猜了个透,还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她的命是他救回来的。
“这蓬莱阁是处在山间至灵至秀之处,极利于恢复,并不是要关着你,而是怕你病重时有所闪失才设了机关,你若喜欢便可在龙华山庄随意走动,会有人跟着,不会再出差错了。”他宽言安慰着,这番话既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言辞诚恳、毫无保留。
若芸皱眉,他既然都这样说,回京的事她便暂时搁下,眼下他这不对劲的脸色才是最让人担忧的:“王爷,你是不是真的病了?”说着便下意识抬手想探探他的额头、试试他是不是烧坏了才说这么多胡话。
程清璿将她的手悬空攥住,忽然跨过那一步将她紧紧的扣在怀中、俯首帖耳道:“你终于是醒了,终于是醒了……”
若芸一落入这怀抱便触到了梦中曾有的那份暖意,她才惊觉自己病中是曾被他抱着的、还不止一次。
她开始相信自己曾是病的十分凶险,而唤回自己的似乎就是近在咫尺的人,那一声声的锲而不舍,让她始终朝一个地方走……
她微微的抬头,又下意识抬手拥住他,不敢置信的确认着怀抱的温度。
“往后有人对你不利,再不可瞒我。”他淡笑着低声嘱咐着,生怕再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耽误她病情。
若芸点了点头,暗叹自己宫中遇到的是非他怕是全知道了,而他就这样把自己的那步也走了,着实没有给她留退的路。
她明明下定决心作为苏若芸回京独自生活,怎么眼下被他寥寥数语就全乱了套?
第二日,果然那些机关就给撤了去,可即便如此,没有尊主的吩咐,谁也不敢无事来蓬莱阁窥探。
程清璿总是趁夜而来,安静的待她服药睡着后又悄悄离开,似乎比在京城时繁忙数倍。
若芸在百无聊赖之中见识到了他下令的严厉性,也感叹这与世隔绝的龙华山庄竟如国中国一般运作,扶苏的消息会传来、天颐的消息会传来,可这里的仆人却只听尊主与几位族长的吩咐、不为任何一国的消息所动摇。
正午雾散,从这蓬莱阁远眺,便可见淡美如画的如墨远山,若芸正坐在阁中饮茶弹琴,只听珠帘乍响。
“皇嫂。”荣玉芸身着粉色衣裙而来,掀了珠帘便唤了她行礼,那怯弱的面容上似乎有迷茫又阴冷之色。
“坐。”若芸手上未停,还是缓缓的拨弦。
荣玉芸腼腆的替她倒了茶,递到她跟前:“皇嫂,你大病初愈,玉芸本该早点来探望……”
“怕是公主镯子丢了,急着找寻,自然顾不上我。”若芸并不看她,而是瞥了眼她手上的茶杯,莞尔一笑,“公主你说是么?”
荣玉芸脸色大变,端着杯子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我还以为,公主给我的是有毒的茶,才这般紧张。”若芸轻轻按弦,又道。
“啪”,荣玉芸手里的茶杯滚到的桌上,泼散的茶水已然不是寻常的黄绿色,而是泛出血红。
“公主莫慌,这里的桌椅器具都涂过防毒的药粉,遇见毒物自然会有反应。”若芸这回停了琴,抬眸直直的看着荣玉芸惨白的脸色,微微一笑,“公主何必藏于指缝,不如再聪明些藏到发簪中如何?”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