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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炼给乔妈的妈祖造像是象牙瓷的,没有漆像那样眩目,但是有一种宁静的温润。
另外还有一尊乳白瓷的观音,拎着鱼篮,赤着脚,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形象的大士,无形之中都会长了勇气。这是华记在德化的瓷窑烧制的产品。
中国人的信奉,是有实用性的。观音菩萨能救苦救难,并且关怀人间琐事,所以家家人家都供奉。没儿子的,希望她能送麒麟子来;生了病,希望她赐上几滴手中的宝瓶中的甘露。
家里安放神龛是件大事。鲁妈和乔妈为了这事有了争执。乔妈要把神龛安在正厅的木墙后面,那是家中的重要位子,放神龛最尊重。
可是,鲁妈觉的,放在那里,平日参拜不方便,这菩萨是日日要拜的,当然是放在饭厅里才合适。
两位妈妈争执不下,还是要让梅兰妮来做决定。
梅兰妮对神佛没有太多的敬畏心,她觉的菩萨还是多接近人间烟火的比较好,自然是支持鲁妈的选择。
老乐和秦炼见梅兰妮决定了,当然都表示支持。乔妈方才没话了。
但是,梅兰妮把神龛的式样和花型交给乔妈全权决定。年间是不能动工,所以,做神龛要压后。
但是,两位妈妈拜神都是很虔诚,搬了一张小高案,并放着两尊神像,像前放置着小香炉,日日拜了起来。
梅兰妮见两位女神相并而立,这是什么组合!但是这有关信仰,她是不会多说。
初二的下午,羽绢和绫子回来了。
绫子见到梅香,说,“还是咱家好。”
梅香当然没有疑义。
乔妈听说,道,“席家也是个大户,他家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不是日子的好坏,是人的憋屈。”习惯了当家做主的日子,再要回到等级森严的制度下,人就会觉的窒息。
乔妈没有过多的经验,梅香在周牙婆家做过两年的粗使丫头,知道那些规矩。
她只能劝道,“席姑娘一年也就回去那几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绫子叹了口气,“一天如三秋。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在做什么?”
梅香说,“我们在准备行装,准备去南方。”
“你要去南方?”
“不止是我,水妮,小蛾还有金家两姐妹也去。”
“那我呢?你们都去了,单单留下了我?”绫子急了。
梅香为她出主意,“你自己去和我师傅说,金家两姐妹就是自己愿意去,来和师傅说的。”
绫子听说,立刻去找梅兰妮,表达了要去南方的意愿。
梅兰妮马上就答应了她。原本计划中就有她的名额。
绫子高兴的和梅香等人商量去南方的准备。
初三这日,阳光明媚,寒流退去了,气候回暖。上午,华家诸人在梅兰妮带领下,摊芦帘晒被褥。
这天,于立清带着家眷来访。
华家诸人和羽绢都陪在花厅里,主客坐定,上了元宝茶和点心,聊了几句天气和年事。
于立清对沈氏说,“华家的园子很大,你带着宛娘去逛逛。”
这是要支走沈氏。
沈氏心里有些委屈,她整日在楼上过着寂寞的日子,好不容易来到华家,女人嘛,总有些话题要交流,特别是她目前的特殊情况,总想找人说上几句。偏还把她支了去。
梅兰妮唤来了乔妈,陪着沈氏和宛娘去了。
宛娘不知母亲的心事,她正在兴头上,刚得了压岁钱,又有园子可以跑跳,还有猫狗可以抚摸。开心的奔跳了出去。
这里,于立清说,“孔老板这年过年躲了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一般讲,借人钱,都要在年底付利还本。这个时代有一条潜规则,就是,年关时,如果债务人躲过了年三十,就能让债期延长一年。
孔老板在山塘桥边开了家钱庄。
梅兰妮道,“只有人家欠钱庄的钱,哪有钱庄老板出门躲债的份?”
于立清道,“开钱庄收了钱,并不是放在那里不动,他的钱要借出去生利息。可也有时,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一时不凑手,这边要取钱,那边钱要不回来。”
能够开钱庄的人在地方上都是兜的转的人。这个孔老板家里是盐商,应该很有钱,哪里轮到他躲债。
那就是他想赖掉这笔债了。
“是哪家想要取钱?”秦炼问。
于立清赞许的看着他,“杨家。杨启明家。”
杨家原来在江南也是商界的大佬,但是自从他家铜局的位置被范家拿去后,他家的地位就落了下来。多数人转去抱范家的大腿了。对他家也趁机踩上一脚。孔家的做法恐怕也是如此。
那这件事与华家又有什么关系?
于立清转了话题,“在阊胥街上,那处原本是一家周家开的钱庄。五年那场大火后,被孔家代替了。周家钱庄里有一个大掌柜留了下来,此人姓平,名莲石,是徽州人。做钱庄生意很是内行。只是为人过于梗直,不懂变通。七年,由于和东家有了分歧,被下了狱。至今关在吴县的牢狱里。”
这话有了意思,秦炼问,“先生,他既然和你是同乡,那他的事你也一定知道详细吧?”
“平莲石,外号就叫硬石头。那年贵州按察史高以德要在他们的钱庄里借一笔钱,讲好三分利。那钱是用来和人开铜的。可是,他拒绝借出,因为,开铜矿由朝廷监督着,多数开采都是亏本。”
“那他拒绝借钱是好事,避免了钱庄的损失。他的东家应该感谢他才是。”梅兰妮说。
“高以德家在苏州以营运起家,自然知道哪些能赚钱,哪些不能赚钱。他家要借钱是不是真的投资采铜还是一说。但是他家到开州贩水银是真。他家的水银买卖在苏州赚了一票。孔老板埋怨平莲石放过了大鱼。而莲石却说,这高以德做事没有诚信,谎话连篇,不能合作。而孔家为了向高以德示好,做了个圈套,将他送去牢狱。至今关押了一年多时间,但是因为还是缺少证人证据,没有判下来。”
梅兰妮说,“既是道不同,赶出钱庄就是了,又何必把人下狱呢?”
“莲石是钱庄的经营老手,赶出了孔家,自然有别家请了去,不是为自家多了个强敌?下了狱,那名声也坏了,就算最后,他没有什么事,放了出来,是是非非的难以说清,也没什么人家会请他了。”
梅兰妮和秦炼对了一眼。
梅兰妮道,“先生,你说的意思我已明白。说实话,我是有打算开家自己的钱庄。我们南北的生意来来往往的,有自己的钱庄方便很多。只是,这平莲石身陷囹圄,我们又如何能将他解救出来?”
“杨家与那吴县县令交好,如今,他家要自费去日本贩铜,资金紧张,又遇孔家赖银的事,自然会对孔家心生不满。如果,我们借银与他家,...”
秦炼问,“你准备借与他家多少?”
“一万两左右。”
这数在当时还真是个大数。
秦炼同意了,“就照先生你说的办。”
一万两能换一个专业人才来,还是值了。
于立清今天来访的目的达到了,人也轻松了。
梅兰妮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袁霞远”的人?
于立清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没有听说过。
“夫人从哪里得知此人?”
梅兰妮提到了拜帖的事。
于立清记下了,日后找人打听。
几个人谈了苏州的生意经,又讲了开年要在上海买地建厂的事。
于立清提点到,“杨家与苏松太道翁大人有来往。翁道台在上海陆深旧居捐奉办学。”
说到陆深,齐逸知道其人,他是明朝中叶的文学家和书法家。他字子渊,号俨山。就是后来的上海人。陆家嘴就是因他家而的名。
讲到陆俨山,梅兰妮不知道这个人,但是讲到陆家嘴,上海几乎没人不知晓这个地方了。
于立清说的,梅朵也知道,但是翁藻和杨家的关系还是第一次听说。
华家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秦炼问,“有和现任上海知县李文耀说得上话的人吗?”
李文耀在乾隆七年接任上海知县。
于立清笑道,“李文耀是福建人,为人清高。少年时贫穷,但是读书刻苦。七年被福州府推荐提拔成贡生。同年派到上海接任知县。要找他的门路还是要从福建那里着手。”
秦炼说,“先生还是要培养一个助手了,以后上海地区的生意做了起来,那处也是要你负责的。”
这就是说,让于立清做江南大掌柜了。
于立清心中高兴,脸上还能绷住,他说,“好的接替我也早物色下了。现有的席姑娘就是个能手。”
羽绢有些意外,“我?”
苏州女人做小生意的人不少,但是女人当掌柜的却不多。
梅兰妮是不反对女人做掌柜的,“我看羽绢行,羽绢抓紧机会,好好再向于掌柜学上几手。”
于立清说,“她哪里还要我教,我有时还向她讨教。那点子是一个接一个的。”
羽绢被说红了脸,低下了头。
正好乔妈来通知午饭已经摆好了。大家往饭厅去了不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