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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阳似乎是成心要给杜霜醉一个下马威,自从那天拂袖而走,就是半个月没回来过。
杜霜醉初时并不在意,那天小丫鬟的谆谆教导虽然暂时吓住了她,可她却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恪守本份,便是林暮阳未来的妻子再无理取闹,也总不会公然寻衅挑事。
可很快流言便在府里传开了,不外是杜姨娘失宠了云云。
杜霜醉禀承着骨子里的傲气,不肯向林暮阳屈服。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她也不想委曲求全,无条件的向林暮阳乞讨残生。
尽管知道她现在的地位、境遇,是林暮阳纵容她的缘故,她却自欺欺人的以为就这样很好。
她没打算和林暮阳再近一步,如果他愿意,把她当块招牌放在府里养着,杜霜醉愿意这么昏昏噩噩的苟且一生。如果他不愿意,她随时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准备。
可他忘了,这个社会,对女人从来没有公平可言,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是指靠男人活着的。她一直将自己埋进自己的蜗牛壳里,假装自己和林暮阳划着界限,无耻的享受着他给予的宽容,而下人们对她如何她并不计较……
其实那只是因为那些下人并不曾真的和她计较。
院子里接二连三的出事。
摔了碟子、碗盘是家常便饭,渐渐的下人怠惰,玩忽职守,再然后就传出院子里东西丢了。底下人互相攀咬,甚至大打出手,两个披头散发的婆子号叫着跪在院门口请求“姨娘做主”……
杜霜醉气的直咬牙。
这算什么?
话传到外面,她就能活活被人用口水淹死,这简直是再大不过的笑话了。
杜霜醉命人:“去把这两个婆子带下去。”
丫鬟们匆匆出去,半晌才回来,无精打采的道:“姨娘,这两个婆子疯魔了,奴婢无能……”
这就是弄不走的意思了?杜霜醉才不信,还不是墙倒众人推,都以为她失了宠,所以巴不得给她点脸色看罢了。
杜霜醉不是怕事,只是不想揽事,眼见着躲不开,只得迎站,她冷冷瞥了一眼这两个办事不力的丫头,道:“这就罢了,叫她们进来,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事闹的她们两个不依不饶的。”
两个婆子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不知道是真的这么大仇恨,还是就为了做戏,往杜霜醉跟前一跪,上前一人抱着她一条腿,便一边哭一边唱,诉说自己的委屈,简直媲美窦娥冤了。
杜霜醉没动。
两边的丫鬟婆子各个缩着脖子,假装自己不存在,可眼角眉稍都是一副稳作壁上观看热闹的模样,她有什么不懂的?指望她们能上前帮自己把两个婆子拽开?做梦比较快吧。
杜霜醉耳朵被震的嗡嗡直响,她索性眯眼望天,任凭这两个婆子唱念作打,也不踢开她们两个,打定主意,宁可这身裙子不要了。
两个婆子哭的口干舌躁,却见这位杜姨娘和木雕泥塑一般,一声不吭。两个抽了抽鼻子,抬眼望时,见杜霜醉闲适的喝着茶。
两人不由的同时吞咽了一下:她们两个现在也渴啊。
杜霜醉却漫不经心的俯首道:“咦,说完了?”
这两个婆子俱是一怔,忙点头道:“是,请姨娘做主。”这回倒是异口同声了。杜霜醉却只是弯唇一笑,道:“你们两个嗓门大,又唱的抑扬顿挫,怪好听的,我听的入了神,倒没听清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两个婆子气的浑身直抖,风中凌乱。敢情她们两个成了耍百戏唱曲的伎子了?这是给这位姨娘找乐子呢?她怎么能这么侮辱她们呢?就算她们是奴才,可也不是一般的奴才,要比乐籍的伎子们强上百倍千倍,这不是欺负人吗?奴才也是有风骨的!!
杜霜醉嘴上说的歉意十足,可神情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甚至又被了一刀:“不如再唱一遍?”
这两个婆子忍气吞声,此时互相争竞的念头倒是消散了不少,只恨不得赶紧把事情说清楚了,由着这位妖妖翘翘的姨娘做主解决了事,她们两个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因此两人一致对外,这回不吵了,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两个婆子都不是做精细活的,一个负责院子里的花草,一个负责洒扫。负责花草的剪完了灌木,将枝叶扔的到处都是,那负责洒扫的便认为她是故意和自己为难,两人没少因这等小事吵嘴,今日便索性激化了。
负责花草的说自己的工具丢了,怀疑这负责洒扫的婆子心怀妒恨,给窝藏了去,这负责洒扫的婆子只口呼冤枉,说那些工具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况且是公中的,她是疯了还是傻了会拿这些破铜烂铁……
杜霜醉掏掏耳朵,叫人又换了一壶茶,再度抿了一口,这才道:“你们两个唱的不卖力,我听着不如风才唱的好,因此没听进去你们在说什么,不然再来一遍……”
这两个婆子没法儿,只得卖力的又唱了一遍。
杜霜醉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查查这事。你们两个怎么想?”
想什么想?虽说这会才四五月份,可这会儿大太阳晒着,两人跪着,膝盖跪的生疼,浑身都是热汗,喉咙都快洇血了,哪还有心思管什么丢不丢东西?
负责花草的婆子便道:“姨娘明鉴,奴婢再回去找找,或许是奴婢疏忽了,冤枉了人也说不定。”
那负责洒扫的婆子也道:“姨娘娇贵人儿,奴婢们本就不该用这些烦心事来打扰姨娘,奴婢们自经解决就好。”
杜霜醉点点头,道:“家和万事兴,你们两个想必是懂得这个道理的,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都是为着更好的服侍三爷,就算有点小磕小碰,互相谅解一下了也就是了,既如此,你们回去吧。”
这件事不了了之,杜霜醉却只觉得烦躁不堪。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这不过才是个开始而已。她以后的日子有的磨呢。
果然,才吃罢午饭,就见林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达林夫人的吩咐:“太太叫姨娘过去呢。”
杜霜醉不爱午睡,除非天太热了,偶尔午饭之后打个盹,可林老夫人、林夫人是长年习惯午饭后午睡或是念经的,这会大太阳顶着,却要叫她过去说话,可见不是简单的说话。
杜霜醉不用想也明白,自然是今天两个婆子撒泼闹事,有人报给了林夫人,林夫人这是想要敲打她呢。
杜霜醉换了衣服,带了丫鬟赶奔林夫人的院子。
果不其然,才进院,就被林夫人身边的丫鬟拦住了,满面笑容的道:“杜姨娘来了?真是不巧,夫人刚刚睡下。您也知道,夫人这几日为三爷的事操碎了心,觉浅又轻,好不容易睡下,可不敢叫醒夫人,不然夫人又该闹头疼了。”
这简直就是成心的,倒像是她不识趣,不挑时辰前来打扰林夫人一样。
杜霜醉一回头,见刚才过去给她传话说是林夫人要见她的小丫头早就没影子了。杜霜醉情知自己被摆了一道,却也只能苦笑:活该,谁让她蠢。她还特意没放那小丫头走,就是想要拉她做个见证,可谁想还是被她给溜了。
可既是来了,杜霜醉也不能就走,不然林夫人又有话说了。当家主母叫个姨娘来问话,她却敢摆谱,连等都不肯等,甩手就走,还有没有这婆母?
不孝是大罪,且不说连林暮阳都不能硬顶,何况她这个没有靠山的小小姨娘?
杜霜醉在耳房里等着,丫头们也没台慢,奉了茶点,便退了出去。杜霜醉只是笑笑,觉得讽刺。从前做人媳妇,要受婆婆搓磨,如今是个尴尬的姨娘,一样要受婆婆搓磨,假若有一天她也成了婆婆,是不是也要这般搓弄儿媳妇?
婆婆?呵,她这辈子,恐怕也做不成正经婆婆了吧?就是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都未可知。
一时间杜霜醉百感交集,只觉得人生莫测,她顿感茫然。
曾几何时,她跨不过那关,总以为婚姻对于她来说已成鸡肋,因为一个楼春平,她对全天下所有男人都丧失了信心,也对所有的感情丧失了信心,更对婚后生活丧失了信心。
可不管她有没有信心,始终都要活着。
明明可以努力的往前踏一步,她却始终放纵自己缩头退后。
落到现在这样的境遇,是她活该呢。
杜霜醉自怨自艾,一时隐入深思,时间就这么着过去了。很快听见林夫人院里的人进进出出,没一会儿就有丫鬟来报:“夫人醒了,叫姨娘过去呢。”
杜霜醉进门,果然见林夫人一副海棠春睡初醒的慵懒之态。她蹲身行礼,道:“是霜醉无礼,打扰了夫人。”
林夫人一摆手,道:“罢了,是我叫人去唤你的,可底下的丫头没听明白,冒冒然的就把你叫了来,倒是让你多等了一会儿,你不怪就好。”
林夫人到底还算爽朗,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性子。
杜霜醉便道:“夫人这话就岔了,霜醉不过是略等了等,是情理中事,哪里怪罪,不知道夫人唤霜醉来,有何吩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