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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王墨到酉时也没回来。
想起晨起时的那番感悟,疏桐匆匆忙忙用过晚餐,便称有些疲惫先回了客房。洗簌之后,她不但栓上了门,更特别留意关紧了窗。
上床后,毫无睡意的疏桐顺手抓起王墨往日放在枕畔的书,打开一看,居然还是董冉那本《名琴谱》。她不免有些愣怔:这么久了,他还在研究这本书?
翻开《名琴谱》,似书页折得太久,竟自然而然的翻到了录有“绕梁”的那一页。不难猜测,王墨看这页书的时间最长。
带着好奇,疏桐又一句一句的将董冉关于“绕梁”的记录认真读了一次。
读罢,疏桐便陷入沉思。从书里记载的脉络来看,“绕梁”被斫琴师华元献给楚庄王,被砸毁后为民间琴师修复重生为“绝响”,又从民间进入宫廷乐师李延年之手,再被汉武帝赠送给解忧公主带入乌孙。最后,这张琴又被龟兹王子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父亲,再次出现在洛阳。
乌孙被鲜卑人灭国后,“绝响”是如何从乌孙流落到龟兹的这一段历史,却是一个断档。关于这一段的历史,在“绝响”背后的铭文中会不会有记载?
王墨费尽心思从石拓手里夺得“绝响”,却不知何时又将“绝响”还给了石拓。王墨肯还琴,说明他的目标不是“绝响”本身,而是琴身背后的阴刻铭文。莫非他是拓下铭文,再将“绝响”做了顺水人情还给石拓?
若真是这样,自己从王墨手里找拓本不也一样么?
疏桐寻思一阵,窗外便隐隐传来了戌时的更鼓。担心王墨回来后敲门,她当即吹灭了灯烛,在床上躺下装睡。
往月遇到癸水来临那几日,她总是特别嗜睡。却不知今夜为何难以入眠。一直到亥时更鼓敲响,她都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又翻了个身,就着朦胧的月色看向旁边的枕畔,没有王墨的床,似乎突然空旷了许多。疏桐有些纳闷:为何他在身旁的夜晚,总是那么快就沉入了梦乡?……
过了子时,疏桐终于感觉到一丝睡意,却刚刚阖上眼,窗外便突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杂沓的马蹄声。
在这宅子里也住了有两三月了,附近的宅院也都是普通民宅,素来夜里都安静得落针可闻,今夜怎么突然有这般大的动静?
疏桐还在思忖间,四周便渐次响起孩子的夜哭和鸡犬受惊的鸣吠声,似乎被惊醒的远不止疏桐一人。
惊诧之余,疏桐披衣而起,将朝向后院的木窗轻轻推开一道小缝,便见深黑的夜空被奔走的火把光焰映照得一片通红,而院墙之外旗幡剑戟林立,似有军队正在紧急集结。
——“公子如今所行之事,极其凶险,倘若那些人跟踪至此,拿夫人去威胁公子,事情就变得复杂棘手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权叔所说的话,疏桐顿觉惊恐不已:石守则白日才找到了这间宅院,晚上便来了这么多兵马,怎么会这般巧合?难道真是王墨的事情有所败露,这些人要破门而入来抓捕自己?!
“砰砰砰——”
却正是惶恐不安时,客房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疏桐心跳骤然加剧,她将窗户插销插紧,回顾客房四周,竟找不到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
“砰砰砰——”
敲门声持续不断。疏桐双手抱臂,紧靠在窗棂上,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好一阵后,敲门声终于停歇。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疏桐刚松了一口气,背后的窗棂外便传来“笃笃笃”的敲击声。
这声响近在耳畔,疏桐吓得腿脚一软,身子沿着窗棂便往地上滑去。
“夫人,夫人?……”
待疏桐听清窗外低唤的人是权叔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随即攀附着窗棂站起来,抖着手将窗棂打开,一见权叔便惊慌问道:“权叔,外面怎么了?!”
“想必是金镛城里出了什么事,院子外面全是重兵把守。”权叔的语气显得不同寻常,“事出紧急,请夫人速速穿戴妥当,打包好重要物件到前院上房,我们要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公子回来了吗?”疏桐忍不住问道。
权叔摇头道:“我方才上屋顶查看了一番,外面重兵密布,阻断了通行,公子就是想回来,恐怕也进不来了。”
重兵密布,阻断通行?外面的情势竟这般严峻?!
疏桐抬眼望向那一片火光耀耀的彤红夜空,心下暗道:王墨,我还没拿到解药,你若是敢就这么死了,阴曹地府我也要找你算账!
权叔离开后,疏桐当即开始更衣梳理,随后又将自己的衣物和用品从箱笼里一一取出打包。手指在衣物中碰到那尊磨合罗时,不免一怔:石拓的两日之约,看来又要泡汤了。
收拾好包裹,疏桐拎在手里摸黑去了前院的上房。
权叔和钟叔早已打好包,在上房的茶几前相对而坐。几上亮着的一盏风灯,特意用深红的纱幔遮掩了光晕。在暗红的光影下,权叔的脸色肃然沉静,而钟叔却一脸惶惑不安,气氛有些沉重。
一见疏桐进来,权叔便起身问道:“夫人这么快就好了?”
疏桐道:“天气暖和了,公子年头置办的那些棉衣棉裳就不用带了。”
权叔点点头,坐下替疏桐倒了杯茶水:“还是昨夜的陈茶,夫人将就喝口压压惊。”
昨夜?疏桐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已是寅时,离天亮也不远了。
疏桐喝了茶水,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权叔道:“还得等等看。我先前又上房顶看了一次,那些兵士都手持剑戟高度戒备,似有重大事情发生。”
竖耳听着宅院外的响动,疏桐心下依然惶惑不安。经历过抄家灭门的惨案,疏桐深知这些重甲兵士的可怕程度。
“一个月前,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静坐了一阵,钟叔便闷闷开了口,“明明开春河豚上市,正是谦词楼的生意旺季,朱逢秋却去了南边就一直不回来。他莫不是早就知道城里有异变,转去南边发展生意了?”
“唔,倒也有这种可能。”权叔附和道。
钟叔继续抱怨道:“我跟他好几年了,还以为他当我是朋友,可这么紧要的事情他居然不给我透点儿风声!”
“毕竟你也只是猜测,这种事情这么机密,他也未必能知道。”权叔又安慰他道。
钟叔看着权叔,忽然凑近了道:“权老哥,你实话告诉我,朱逢秋和子夜公子是不是舅侄关系啊?我有次听人说子夜公子的母亲是朱逢秋的姐姐……”
权叔闻言转眸瞥了一眼疏桐,干咳了一声道:“你怎么问我?公子只是我的救命恩人,公子家的亲戚关系,我怎么知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