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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间,慌忙一抬眼,莫瑾言也看清楚了前来替景宁侯踢轿门的南怀谷。
一袭紫缎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碧玉坠儿,虽有些偏瘦,但更显身长玉立,围脖处一圈白狐镶毛领,托着一张有些阴柔的脸,眉眼细长,朱唇微丰......嗯,南家不愧是世代出皇后的鼎盛世家,连一个堂弟都如此俊俏,唇红齿白的,想来,自己那个夫君南华倾应该长得也不错!
意识到自己竟对着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起了旖旎之思,被一股夹着雪粒子的冷风一吹,莫瑾言一下就回了神,还算身手敏捷地先把喜帕扶正遮住了脸,然后才起身来,往轿门凑去,准备下轿:“对不起,妾身这就下轿。”
“嫂嫂不用说对不起,是小弟唐突了,实在因为没踢过过轿门,以为都挺结实的。”南怀谷还没变声,所以嗓音清脆,也和个姑娘似得。
南怀谷的谦逊和气令莫瑾言心生几分好感,盖头落下的那一刻只对着他朗然地一笑,表示自己并未将他刚才的“失礼一脚”放在心上。
这个嫂嫂真好看......声音也好听......嗯,南华倾可不能辜负了她!
被莫瑾言温和的一笑所感染,南怀谷顿感亲近,见她出了花轿,十分自然地就上前托住了她的手腕。
“多谢。”
莫瑾言侧脸,略微道了谢,也不拒绝,就任由南怀谷扶着她一路跨火盆、过狮子门,然后进入了侯府的厅堂。
......
被南怀谷用大红的锦绸牵着,莫瑾言这一世拜堂,总算不是一个人唱独角戏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并非是景宁侯的意愿,但因为南家在大邑朝中地位特殊,所以前来恭贺的宾客倒是不少,都熙熙攘攘都挤在厅堂,一边观礼,一边低声议论着这场由皇后亲自下旨安排的婚礼。
抛开其他的不说,莫瑾言和南怀谷这一对儿,无论从年龄和身形上,都十分合配,一应礼制也均应对得当,好歹让这一场为了冲喜的婚礼变得正规严肃了不少。
和南怀谷拜过天地,莫瑾言知道南家如今除了皇后南婉容便没有了长辈,所以听见礼官高喊“二拜高堂”之时,抿了抿唇,却也跟着跪了在绣墩儿上,捧着旁边侍女地上的茶盏,只对着空荡荡的一对福寿雕花广椅做了个样子而已。
“夫妻对拜——”
拜了天地,敬了茶,再夫妻对拜,对于莫瑾言来说,婚礼仪式就已经成了大半。
“礼成——送入洞房——”
礼官高声将拜堂流程的最后一步喊出来,周围顿时响起一连串恭贺声,还有门外大红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这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莫瑾言倒有些不太习惯。
记得前世里,整个侯府的前厅虽然围满了人,却是一派寂静,大抵是因为没人和她拜堂,那情形过分的有些尴尬,除了督仪的礼官按规矩念着文书外,其观礼之人都屏声静气。
莫瑾言估摸着,这次因为旁边还站了个南怀谷,此人虽然只是南家的二房子弟,但好歹也算是圆了礼,不至于出现有新娘没新郎那种古怪的局面。
所以礼毕之后,宾客们都十分配合地鼓掌道贺,目送着南怀谷牵着自己从大堂的侧门而去。
当然,作为代替新郎完成婚礼仪式的南怀谷不可能真的和莫瑾言“洞房”,在媒婆子和一众送嫁娘子,还有一堆观礼女眷的目光注视下,他牵着红绸那端的莫瑾言来到内院的月洞门边就止步了。
目送莫瑾言大红的背影被蜿蜒曲折的回廊所吞没,南怀谷略有失神。
按照俗礼,他这个替亲的,只能到这一步了,其后的喝合卺酒,结同心发,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而且作为南家的堂少爷,在侯爷南华倾抱恙无法出现的关键时候,南怀谷还得出面去前院应酬,陪前来观礼的客人们饮酒作乐。
不知道南华倾会不会露面呢?
他抱病多年,明知今日续弦娶亲也不现身,摆明了对这门婚事不乐意吧。
只可惜了新嫂嫂,那样静骨幽心的一个女子......
各种想法交替浮现在脑中,南怀谷又往回看了一眼回廊尽头,两排大红绸结成的花儿被寒风吹得一颤一颤,脑中浮现出莫瑾言的一张俏脸,心绪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得加快步子,看看去前厅喝下二两温酒之后会不会舒服些。
......
被送入洞房之后,莫瑾言独自端坐在喜床上,感觉身下硌得慌,伸手一摸,摸出一把枣子花生。
知道这是撒帐人在她进入洞房前布下的吉祥兆头,莫瑾言本来准备放下,可一大早除了吃掉两个半生不熟的饺子,自己熬了整天都水米未进,此时可觉得有些饿了。
反正南怀谷拜堂礼成之后就留在外院应酬,这洞房里只她一个,丫鬟婆子们都按规矩守在房门外,暂时不会有旁人打扰。
想着,莫瑾言干脆撩开半截喜帕,先含了个枣子入口,觉得挺甜,又动手开始剥花生,准备把这一把吉祥果子都拿来裹腹。
并非莫瑾言胆大,而是她的确并非前世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十三岁小姑娘了,反正一时半会儿这洞房里不会来任何人,她又饿着肚子,不如先吃点什么垫着,再好好想想等会儿的事。
吃完一把吉祥果子,莫瑾言很熟练地用一方素帕裹了,悄悄塞到床底下,免得被人发现。
拍怕身上的果壳灰屑,莫瑾言拉下红盖头,又按照之前的姿势端正地坐好。
礼成了,自己如今已是景宁侯府正儿八经的夫人了,也是南华倾续弦的妻子了......然后呢?
想起前世,洞房花烛夜她可是独自坐过去的,等到窗外天麻麻亮了,坐得整个下身都没有了直觉,也没等到景宁侯来和自己圆房......
对!圆房!
莫瑾言突然明白了过来。
作为冲喜的新娘子,她最大的任务就应该是令缠绵病榻的相公沾到喜气,然后帮他驱走病气,日渐痊愈。
可是,如果自己连嫁入侯府连未来夫君都见不着,又怎么能完成这个重任呢?
若她的嫁入,可以让景宁侯大病转好,那他就不会在自己嫁过来几个月后就病死了,自己也不用背上个“克夫”的名声,然后被困在侯府一方小院里守寡至死了。
思路逐渐清晰,但瑾言也知道,要圆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至少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喜房里头,根本不可能做到。
一对儿臂粗的红烛燃得正欢,“啪”地一声爆出个灯花,倒是将端坐在喜床上深思状的莫瑾言给唤回了神。
没有半分犹豫,莫瑾言直接站起身来,从喜塌走到了门边,轻叩门栏:“玉簪,你进来一下。”
“是,夫人。”
莫瑾言完成拜堂的仪式,就不再是莫家小姐而是侯府的夫人了,玉簪机灵,改口也改得极快,门也应声而开:“您有什么吩咐么?”
“让府里给备一桶热水吧,我要沐浴一下。”
莫瑾言半撂着喜帕,露出一双黑杏儿般晶亮的眼睛,对玉簪招了招手,示意她先关门,然后压低声音道:“趁我沐浴的时候,你去找到陈管家。问清楚侯爷今夜来不来。若是身体实在抱恙,怕侯爷出了房间沾夜里的湿冷气儿,就不用劳动他的大驾了,我沐浴之后亲自过去......”
本想说自己亲自过去“圆房”,可话到嘴边,觉得有些不太矜持,莫瑾言改了口:“过去拜见一下侯爷,至少敬个茶,毕竟,咱们拜了堂,成了亲,就是夫妻了。”
玉簪听了,却觉得好奇:“夫人,听您的话,似乎确定侯爷不会过来似得?”
“你觉得呢?”
莫瑾言语气稍低,不愿让门外头的其他人听见自己说话,柔柔的嗓音中说出的话却略带苦涩:“侯爷没来莫府迎亲,等我的花轿到了侯府门口,也没有半个主子来迎轿接新娘子。如果不是我以仪式不周全而拒绝下轿,那南小爷也不会临时被拉来替亲,和我一起拜天地。到了洞房这当口,难道侯爷就会巴巴来和我同榻而眠,鸳鸯合被?”
一边听,一边点头,玉簪觉得自家主子说的在理:“那夫人您候着,奴婢一定找到陈管家问个清楚明白,可不能让夫人您独守空房,受这等天大的委屈。”
莫瑾言点头,将喜帕拉下来:“你去吧,动静不要太大,若是侯爷不来,我便亲自去拜见,既成夫妻,这一夜好歹也该打声招呼我才能睡得踏实。”
玉簪领了吩咐,心里有底,出了婚房顺手将屋门又紧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