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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交杯换盏,乡下民风纯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李恒之和安正阳开始时还虚掩心意,谦虚推让,到后来被这些畅快的大叔大伯们一比较,顿时觉得没脸,也激起了男儿血性,拼起酒来。
他哪里是这些乡下大老爷们的对手,酒还没过三巡,就整个人如软泥般滑到桌底去了。
米酒看似不醉人,却有后劲,张悦一时贪嘴,便多喝了几碗,现在头也有点晕晕的。
李府现在只有姚喜儿和李严氏在,至于被关在后院的严如烟父女俩,他们自动忽略。
张悦娘不放心,便让吕五辛苦点,将安正阳和几个小子先送回去,而她今晚就陪着李恒之睡暖棚里,明天一早再坐何春送菜的牛车进城。
今天那米酒味道实在不错,张悦心里一动,便问吴婶子,这米酒的出处。
吴婶子笑道,“这是村里的钟氏酿的,她是从外乡嫁进来,只是丈夫多病,嫁进来冲喜,没过三个月就留下遗腹子去了。钟氏无怨无悔的带着孩子侍候公婆,一转眼孩子都十岁了。钟氏为人勤快又任劳任怨,是以我们有啥事,都爱喊她,拉扯一把也是好的。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酒酿。”
“那她可有拿去城里卖过?”张悦又追问一句。
吴婶子闻弦哥而知雅意,眼前一亮,随即又有些暗淡下来,“莫非夫人是想买她的酒酿?只是村里的人都传她是扫把星投胎,丈夫也是被她克死的,所以就算她酒酿做的好,别人也不太敢买去吃。这次大家吃的酒酿,是钟氏感激我给了她活做,特意酿来送我的,我和何伯尝着味道实在不错,这才拿出来的。”
她说完便有些忐忑,生怕张悦娘发飙,到时候问一句,明知是灾星酿的酒为何还要拿出来给大家喝,难道是想让大家都沾染上晦气不成?
谁料张悦娘却根本不屑一顾,“什么灾星不灾星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看是她那丈夫根本就是病入膏肓了,却把所有的罪责怪在女人身上,我最恨这样的事了。”
吴婶子听见这番话,心中酸涩,感动的眼泪险些落下来,其实她自嫁到吴家来,头三年肚皮一直没动静,吴家那老两口就讲话开始难听起来。
尤其自家男人还是三代单传,这要是没儿子继承香火,可是大不孝的事儿。
就为这事儿,她不知道暗地里受了老太太多少埋怨,多少讽刺,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吴家老太太甚至想让吴大宏休妻另娶,要不是吴大宏坚持只要罗氏,估计她现在已经背了被休弃妇的名头过活了。
好不容易挨到五六个年头,找了许多偏方来吃,终于怀上了孩子,全家期盼,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女娃。
吴婶子罗氏还因为春妮大出血,以后都不能再怀娃了。
从生不出,到只会生赔钱货,吴婶子不知道受了多少罪,直到春妮十二岁,老头老太太双双去世,她的日子才稍为好过一点。
不过生不出儿子,她在村里总感觉矮人一头,那些流言,那些打击,要是放一般胆子小些的女人身上,怕是早就投井抹脖子了,但吴婶子却坚强的活下来,现在还跟了张悦娘,过的比谁都好。
所以她看见钟氏的处境,就想到那时候的自己,特别的同情她,在有限能力范围内也想多帮帮她。
“婶儿,你回头拿十两银子给钟氏,就说是我给她的订钱,我们镇上的新铺子即将开张,到时候需要大量的酒酿和米酒。”
吴婶子赶紧拿袖子擦拭了下眼角的晶莹连声答应着,并且快速去跟钟氏报信,让她也高兴高兴。
钟氏带着个孩子,和常年生病的婆婆住在一间极小的茅草屋里,此刻正坐在一灯如豆的光亮下做针线活,听见吴婶子的话,激动的一下子扎破了手指。
她立即将手指递进嘴里允着,明亮的大眼不敢相信般的瞪圆,“婶子,你可别开我玩笑,这是真的,你们夫人说要用我?”
钟氏虽然可怜,但并不傻,她每每忙完家里的活计,都会去吴婶子家帮忙干活,帮春妮做事,春妮和她关系很好,见她为人老实,嘴严实,便也常请她到暖棚里做针线活。
一方面取暖,另一方面家里也省了许多柴禾钱。她不是那等心迷的人,便可着劲帮吴家干活。
用意有两个,讨好了吴何两家,他们家如果有啥事,能用得上她的自然会先想到她,于她这个顶着克夫名头的妇人来说,实在是生机。
假如好运,被吴婶子的东家看中,也能找到一份工,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婆婆的药钱有着落不说,也可以为孩子存点钱,以后送他上学堂。
吴婶子看见她眼圈一红,眼泪啪答流下来,就连忙安慰道,“虽然暂时夫人还没说要用你当工,但是肯要你的酒酿,就是个好开头,你好好做事,让夫人看到你是个能用的,到时候不但我脸上有光,你自己也得好儿,不是吗?”
钟氏泪流满面,抓着吴婶子的手,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点头了。
钟氏的婆婆从灶间转出来,听见这事儿,也高兴的直抹眼泪,还说要去给张悦娘磕头。吴婶子哪里会让她去打扰张悦娘,便说把夫人交待的事做好了,才是最好的报答方式。
看见钟氏逐渐平静下来,吴婶子这才把十两银子拿出来,郑重的交托到她手里,“夫人说这是订钱,你可着这些钱置办物资,多多的酿些米酒,再过一些时日,夫人在青峰镇上的新铺子就要开张了,到时候需要多多的酒酿和米酒。你放心,给你的价钱,必定不比镇上杂货铺里的低。”
钟氏慌的要下跪,“不不不,我不敢奢想和镇上酒酿价格一样,只要每斤酒酿在成本的基础上再多一铜就好了,夫人肯用我家的酒酿已是天大的恩情了,我怎么还能赚夫人的钱呢。”
吴婶子听钟氏这样说,脸上笑容更甚,心里也微微点头,算她没看错人,这个钟氏是个知道感恩的。
只是她现在的眼界比之前宽了不少,考虑的东西也深入了。
钟氏的酒酿味道醇厚绵长,比那些杂货铺所谓的上品还要好,如果价格定的这样低,到时候别人来要,钟氏会怎么做?
人心都是贪婪的,到时候有更大一笔财富摆在眼前,钟氏会不会背叛夫人?
她可不想自己推荐的人手出事,到时候新铺子里供应不上酒酿,影响了做生意,损失可就大了,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所以她要将这一切有可能的任何端掐掐死在摇篮里。
她慢慢将钟氏扶了起来,心里组织了下语言,方才缓缓的说道,“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钟氏立即道,“没有婶儿的提携,我们一家三口恐怕早就饿死病死在冬雪来临之季了。”
“好,婶儿知道你是明白人,那婶儿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们家和何春家,以前过的是啥日子,现在过的是啥日子,你都看在眼里, 是谁让我们俩家有了这样的改变?是一品香的张老板,也就是我们现在的东家,钟氏,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想让你们家住上砖砌的房子,婆婆的病可以治好,孩子可以读学堂?!”
“婶儿,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儿,只是我一个女人家家的,还顶着克夫的名头,找不事做,农事上又积弱,想要达到这些目标,就跟痴人说梦一般啊。”
吴婶子目光灼灼,认真盯着钟氏,“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能否抓得住了?只要你愿意带着酒酿方子卖身给夫人,便可解决一切问题。我跟你保证,夫人宅心仁厚,除了给你卖身银子外,一定还会再给你酒酿方子的钱,有了这些钱,你们家就能间不漏雨的房子,再置办上几亩田地了。”
钟氏听了怦然心动,吴婶子的办法的确是快速改变目前困境的好办法,但是如果她卖身为奴了,以后孩子再怎么出息,也会脸上不光彩的。
吴婶子仿佛看穿了钟氏的心思,缓缓说道,“李府老爷已经是童生了,听说还会参加秀才考试,如果过了,就是秀才老爷了,假如以后再中了状元,你想想,你是想让你家童哥儿以后有个乡下贫苦的娘呢,还是想让他有个能帮他提拔他的状元府的娘?”
常言说得好,宰相家的门僮都是三品的,如果李恒之真中了状元,那她在李府当差,肯定说出去,脸上也倍有光彩。
只是万一那李恒之考不到呢?她家童哥儿天资聪明,现在还没去学堂,只是自学,就已经会背三字经了,以后也许前途无量。要是自己家童哥儿也考上了状元,岂能有个当奴才的娘?
看着钟氏脸上犹豫不决的样子,吴婶子虽然理解但还是不舒服,便故意站起来,虎着脸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婆婆的病,你孩子要读书,哪样不要花样?先不说各种书本毛笔墨汁的钱了,假如要去考秀才,还得去省城考,不要吃住花费,不要路费?就你现在这样供得起?我是看你可怜,同情你,才极力跟夫人推荐了你,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这酒酿会做的人多了去了,我听说隔壁王家庄的乔氏也很擅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