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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香院里,戚氏一针狠狠地刺入了手指,豆大的殷红血珠像不要钱似地往外头疯冒着,可平常动不动就骂人的她,这回竟是罕见地没有做声──反而是一向负责哄劝她的戚妈妈颇为大惊小怪地嚎了一嗓子,扑上前夺过了戚氏手里的针线,也不管那块冰蚕茧的布料就质了几百两的银子,慌慌张张地就压了戚氏冒血的伤口上;转头喊了几个丫环去请刘大夫,自己则是又惊又怕地仔细打量着戚氏的反应。
渐渐变热的天气,让本来凉爽的风也也染上了躁意──可戚妈妈偏偏觉得这屋子里的温度反倒连降了几许,闷闷地让人要透不过气来。
“夫人、您......还好么?”戚妈妈见戚氏还是一楞一愣的,知道这肯定是人的反应还没有转过来、怕她会因此胡思乱想,忙是东拉西扯地又拽开了话题,急急忙忙地说道,“是不是昨晚没能睡好?要不等等奴婢服侍您再瞇会儿?”
自从齐玥把管家权下放给戚氏,又下头的人完全不里这个新的接班人、没有戚氏管着也能自体运作后,戚氏已经很久没有自讨苦吃地去打理中馈了。而戚氏这番近乎‘投降’的举动,没想到没能让几个老人家逮到机会发做这些老人,反倒是造成了双赢的结果──不想被管的倒是做事效率三极上窜,不能管的也每天闲得比出阁前还要更加无所事事,就是现在因为一时的打击过大,也完全不用担心因为自己一天没露脸、又或是心情不好想多在?上躺会儿、可能会被人给说上什么闲话。
“......”戚氏没有管戚妈妈又是劝着、又是弯弯绕绕地问了半天,沉默得想是一尊雕塑,直到刘大夫风锋火火地敢来了,也没有往外蹦出过半句话来。
“刘大夫,您看看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戚妈妈见状急得不行,拽着刘大夫的袖子,由着几个丫环围着戚氏守着。自己一双老眼都泛了红,在屋外紧张兮兮地问道,“是魇着了?还是忽然病了?是不是给什么东西噎了喉咙了,否则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肯说呢?”
刘大夫颇为无奈地看着这个对自家主子百般溺爱的戚妈妈,想了想、趁着现在四下无人,还是决定多少跟戚妈妈提点了下,
“您也别总是惯着......这人的一生再短,也很难一直都走得顺风顺水。遇上了打击半天都没能回复过来,这该有多娇贵才会宠成这付德性?”
刚刚收拾着过来的路上刘大夫就听说了──齐玥就是任钥的事情不小心给玥阳楼里打杂的一个小伙计给说溜了嘴,又不知怎地偏偏传到了浣香院去,没隔了多久、就传来戚氏出事的消息。
想来是发现不管自己再怎么争取、再怎么努力,争来的偏偏都是人家不要或捡剩的,太过诛心且打击太大了所以才整成了这个模样。
不过也真该算戚氏倒霉......如果她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齐涵璋身上,撒娇也好、泼辣也罢、死磕也成、哭闹也行,总有一天肯定能把这人的视线聚焦到自己的身上。但偏偏她就是把工夫都用在同齐玥对争了上头,齐涵璋的心还念着亡妻,再加上齐玥做事能干又会说话,怎么样也不可能把胳膊往不熟悉的陌生人弯去吧?
一来二去,戚氏在齐家地位越来越低,说是咎由自取,可真是完全不过分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戚妈妈看着刘大夫恳切的模样,却是怎么样、也无法接受人家方才说的话,“您这说得一付好像是老奴都对主子太好了,让她什么都不晓得了?”
“话不是这么说。”刘大夫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夫人嫁进来之前,肯定也很是辛苦过的......可就老夫的观察,偏生就是因为您心疼她都吃了些苦头,所以什么事情、都特别喜欢顺着她的情绪去解释──久而久之,只要发现现实与她想象的不同,就特别容易受到打击......就像现在这样,多长的针也能整个擦着手指叉了个对穿,人到现在连疼也感觉不到地坐了?上发呆、精气神都给泄光了......像个娃娃似地,您瞧着这还像个人么?”
戚妈妈紧抿着嘴,好半晌地说不出话来。
刘大夫也不催她,好整以暇地等在一旁。
“可您也说说看吧!”戚妈妈忿忿地说着,“咱们夫人虽然做事不地道,但好歹也是清清白白、名正言顺地进了门了,她倒好,连声‘母亲’也不肯喊,甚至把持着中馈不放、生怕咱们夫人夺.权似地.......好不容易真找着了机会让她多多休息,这不是又让下头的人天天反着干,还让咱们家夫人颜面扫地,在几个长辈面前都要抬不起头了......”
刘大夫拿着药箱,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有点营养的话,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心却听了这么个诡异的言论。
戚妈妈倒是完全没有发现到对面的人表情完全不对,越说越投入、只差没声泪俱下了,
“再来吧──!她享多玩几年也不是不可以,好好把话都掰开了说不就成了么?甩手大大方方的走了,竟然还敢女扮男装地进了宫去......人才多大?胆子已经都要比天还高了,消息也不先给咱们透透气,这会儿才由着人不小心说溜嘴儿传了这里来──万一哪天在宫里穿帮了,咱们再不晓得跟着应变,是要全齐家的人跟着一起被至了‘欺君之罪’下来么?”
“......老夫觉得,妳这个想法根本是多此一举。”刘大夫在连续听了两刻钟后,终于发现自己纯粹是找虐,白白地浪费时间在听那些垃圾话上头。跟了藏弓相处了几年下来,刘大夫年纪虽大、但骂人的话却已经颇能赶上流行,“脑子多放了就长霉,还不如想想要怎么把已前从戚家要来的生意做起来──天天想这些有的没有的,难怪浣香院感觉起来都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说完,也不管戚妈妈都是怎么样的表情,刘大夫已经是满脸痛苦地提着医箱回了阳院。又想着自己一上午的实在是亏大了,决定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从齐南阳的身上找找筏子虐.待一下,好让自己找回一些‘活着’的感觉。
“这圈跑得太慢了、不算──!”阳院里,藏弓一面提着切脉问心搏的针摆,一面对着绕着院子跑步的齐南阳吼道,“今天的一百圈你才跑了二十,照着这样速度下去、你是想要跑到晚上是不?那咱们行行好,为了抓紧时间、你午餐晚餐也都别吃了吧!”
“嗳、别别别──!”刘大夫一听顿时傻了,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了院子里,劈哩啪啦地就朝着藏弓骂道,“人家孩子才上进了多久?以前身体虚得跟什么似的──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操练得这么狠的!?好不容意愿意读书锻炼身体了,可别一下子把他给吓坏了啊!”
“还说着我呢?”藏弓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道,“齐九娘的事情都要传透了整个齐家了,你不赶紧跟着我一起把这个臭小鬼操.上,好找机会来送了宫里去把人换出来,你是想帮谁收尸呢?......还竟跟着娘们似地在那里心疼个什么劲儿啊?”
“......”齐南阳充耳不闻地流了满头的冷汗、嘴里咬着柳条,拖着麻木的双脚努力地动着,完全没有力气理会边儿上的对峙,自己一个人心无旁鹜地照着藏弓教的抬腿跑着。
齐玥那晚同齐涵璋的秘密对话,装睡的小孩儿可都是听得一字不漏地听了耳里。
在齐家他们就已经活得够辛苦、也够凶险了,但才不过一眨眼,姐姐就又转身投入了另一拨更危险的事情里头──想来除了追求自身的精进,齐南阳很清楚,自家姊姊这也是很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帮家里头一把。
他今年已经十岁了,三年前姊姊也是这个年纪,就已经开始帮忙玉器一脉扛起了生计,甚至还豁出了面子站到了人群之前、就只为了找出可以替自己治疗眼睛的大夫出来。
都说别人家的小娘子,在十三岁的时候都已经谈妥了婆家、准备嫁妆、准备笈?礼,等十五插簪,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
但齐玥到现在,不但没有机会说亲、也没有多余心力准备嫁妆、甚至也不曾考虑过笈?礼──更多的时候,她都是想着要怎么稳定住玥阳楼与各方的关系,顶多偶尔操操几个待嫁的丫环的未来,只有少少的机会才能觑个空休息个半天、然后就得上紧了发条,继续忙去了。
他多想自己可以早早地、尽快地长大,把自己努力武装地跟姊姊一样坚强而强大,好让她在遇到这种消息走漏、很可能随时都被上头的人给砍了的时候,能够站出来保护她、让她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不想嫁人、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家里做个悠哉的姑奶奶,完全不用担心会给人指指点点。
小孩儿就是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复习着自己早上才看的书,一心二用地努力锻炼着身里......
热情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暖烘烘地、就像是齐玥温柔的手,总是鼓励着他不要畏惧地向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