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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头上的太阳炎热毒辣,直晒得人有些发晕。
此时,无论是下地务农的,还是河边洗衣放牧的,都陆续回了村子,凌正坤也赶起他的三只羊,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裴子慧将木盆放在河边,一边采着河岸边的紫色小花,一边等裴子墨过来一同回家。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见裴子墨那边还没动静,她才摆着手,唤道:“大哥,牵着牛我们一起回去吧!”
裴子墨闻声,双目这才从书页间移开,仰头笑道:“妹妹等我一下,就来。”
说罢他将书小心地放进怀中,又转身到几步外牵起一直吃草的耕牛,过了木桥,赶来与裴子慧会合,“妹妹,我帮你端木盆,这一盆的湿衣裳也挺重的。”
“嗯!”裴子慧只是笑,却也不拒绝他的帮助。
仍旧是上次的情景,他一手端着木盆,一手牵着耕牛,有说有笑地带着裴子慧往村里走。期间裴子慧问道:“大哥,四叔那本《九州杂谈》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可还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懂,所以还在继续看呢。”他笑着回答。
裴子慧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哥一早一晚的看书就好了,中午时分日头这么烈,你坐在阳光下看书多伤眼睛。”
裴子墨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儿,再不抓紧看四叔就要急着将书要回去了。”
她倒是很理解爱书之人对于读书的迫切,于是再没说什么。
到了家门口,她双手接过木盆,裴子墨则过去拴牛,就听院中叶氏对两只发出“咯咯哒,咯咯哒”的母鸡恶狠狠地骂道:“这两只该瘟的母鸡,天天干吃食不下蛋,还没事儿就在这咯哒咯哒地叫唤,丢不丢人,你们到是丢不丢人?咯哒咯哒的叫,你们倒是叫出几个蛋来让我瞧瞧,我让你们叫,让你们叫……”
叶氏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一边拿着小柳条抽打那两只依旧鸣叫不停的母鸡。
别人倒没怎么样,倒是把一直倚在门口的宋氏窘了个面红耳赤。
叶氏虽然在骂那两只不下蛋的母鸡,但是对于过门多年还没有身孕的宋氏来说,那尖锐的骂声,那小柳条的抽打,无不像是一把把顿刀子在割她的肉一般,直疼得她面色惨白而无力,就连那额上的冷汗都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难道是她不想生吗?她也在努力,可就是怀不上,她又有什么办法。
一时之间裴家小院内的气氛便有些尴尬。然而那叶氏的讽刺挖苦之声却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
宋氏自胸中呼出一声尘埃般轻微的叹息,就欲转身回自己房间。
裴子慧却跑上前道:“三婶,这是我在河边采的花,可好看呢!给三婶放在窗前插在瓶中养着如何?”
宋氏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花,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转身进了屋。
这时肖氏突然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冲着端盆进来的裴子慧就嚷道:“去!快去后院抱点软柴回来。”
原来这七天已经轮到了肖氏做饭,裴子慧放下木盆应了一声,便朝后院走去。
所谓的软柴,其实就是各种粮食的秧苗。通常农作物长到一定时间的时候,再加上雨水充分,日照充足,在一定的时间内结出的颗粒就会成熟,而那些秧苗也会渐渐失去水份而干枯。这时候人们就会用牛车将秧苗拉到晒谷场,再进一步进行风干晾晒。然后就可以将已经很干燥的秧苗铺到晒谷场上,在耕牛后面挂上一个用大石头坐成的如擀面杖形状的石磨,然后就那么一圈圈的在秧面上滚压,直到将粮食颗粒都压了下来。
压完之后,这最上面一层的当然就是各家各院屋后垛着的软柴了。除了玉米之外,几乎所有农作物到秋天后都是这样处理的,而所有农作物的秧苗最后都能做为软柴来做饭或烧炕。而下面的粮食粒子再经过一层层的处理,最终变成了干干净净的粮食。
虽然在这个伐木还没受到保护的年代,山上的树木是可以随便砍伐的,但是这农作物的秧苗依旧是不可获缺的一种燃烧物之一,而肖氏让裴子慧去抱的,自然就是这种软柴。
虽然这种活并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但是对于仅仅只有七岁身体的裴子慧来说,却也着实为难了一番。因为这些软柴为了避免被雨浇透而腐烂,所以将柴收进院中的时候都一层一层结结实实地压到了一起,若是没有点力气,还真是很难将压得死紧的软柴从柴垛上扯下来。幸好柴垛边上放着一把类似于猪八戒用的钉耙,只是他的是九齿的,而柴垛边这把只有四个齿。
裴子慧正拿起钉耙想要从高高的柴垛上面往下勾柴火,没想到突然从柴垛一侧,扑楞楞地便跳下了一只母鸡,脚刚落地便如刚刚院中那两只母鸡一样“咯咯哒,咯咯哒”地叫了起来。
她甚觉奇怪,不由向母鸡所跳下的地方望了一眼。那是一个两种软柴中间的夹空位置,还不算高,以裴子慧的身高便是可以扯着柴火爬上去探个究竟。
主意已定,丢下钉耙就向上爬。
虽然人长得小,但是由于偏瘦,所以还算灵巧,没怎么费力气就爬了上去。两种柴火之间的夹空踩上去软绵绵的,再往里走,依旧是几个高低错落的柴垛,每一年收的软柴都垛在这里,日久积陈下来,竟有一些柴已经是数年之前的了。
守着山过日子就是这一点比较好,再冷的冬天也不用因为缺少烧柴而担心,随随便便到山上一砍,也能扛回一大捆来,所以这些不经烧的软柴每天也就用那么一点,便一年年的存了下来。
裴子慧继续向里走,除了几堆鸡粪便之外,倒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正想转身回来继续扯柴火时,突然有几个光滑滚圆的鸡蛋映入了她的眼帘。
“鸡蛋?”她一惊,弯腰细细看去。
只见那软柴的一角已经被鸡蹭成了一块凹进去的椭圆状,远远看去可不就像是一个鸡窝一样,这临时的鸡窝倒是设得十分精巧,里面不但光滑干净,而且上面既可挡雨,又不易发现。
裴子慧低头一数,那窝内有四个鸡蛋,其中一个竟然还是热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刚刚那只鸡刚下的蛋。
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对,刚刚叶氏在院内抽打另外两只母鸡,那么就意味着可能有三只鸡都不在叶氏准备好的鸡窝内下蛋,此处只发现一只,另外两只的老窝是不是也在附近。想到这儿她不由精神百倍,继续向柴垛深处走去。
大约走了五六步的样子,果然又发现了一个类似的鸡窝,她蹲下来一数当真是吓了一跳,居然有十七个鸡蛋。看来这个窝不是两只鸡共用,就是一只鸡自从春天开始生蛋,就没有在叶氏准备的鸡窝内生过,而是一直跑到这种别人找不到的位置来。
幸好被她发现得早,若是再晚一些,这蛋不是变质坏掉,说不定还会被母鸡孵化出一窝小鸡仔呢!
人总是贪婪的,她又四下找了找,最终确定只有这两窝之后才转身欲跳下柴垛。哪知柴垛后面的栅栏处居然传来了轻轻的低语声。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别来吗,被我爹娘看到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一个明显在尽量压低的女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裴子慧在柴垛上不敢再动,不由屏住呼吸细细听来。
“子芙,我是不是得了疯魔症了,我一天见不到你,我就吃不好睡不香,我抓心挠肝的难受,我,我……”这是一个憨憨的男声,但听得出年龄也不大,还带着几分稚气。
裴子芙?大伯父的长女!裴子慧不由心里砰砰直跳,甚至连眼皮都跟着跳了起来。在这个极为保守、节操为大的年月,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偷偷与男子私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想到平时看上去一向少言寡语,小心翼翼的裴子芙,竟会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事。
过了一会儿,裴子芙又道:“金柱儿,你快回去吧。我爹娘是不会同意咱俩的事的,何况我家那长我一岁的小姑还没说婆家呢,暂且还轮不到我这。”她顿了顿,又道:“而且,而且你们家连个女人都没有,一个光棍爹,领着四个光棍儿子,家里穷得叮当直响,甚至那几个弟弟出门都要抢一条裤子穿,叫我爹娘怎么能同意啊?”
“可是咱俩都好了这么长时间了,哪能说散就散。”金柱儿的声音很是急切,“我家是穷。可我有的是力气,我不怕吃苦,我可以……
“别说了!”裴子芙突然将金柱儿的话打住,抽噎了几下,泣然道:“前几日我暗中试探过我娘,提到你们家时,我娘就满脸的瞧不起,说你们家的孩子出门抢裤子穿的事也是她说的,她说我绝对不能看你们家好,更不能多来往,我若是想嫁到你们家,除非她死了,所以,所以你还是回吧,咱俩的事别再提了……”
“那我就来求你娘,我给她跪下。”金柱儿很是坚决,嘶哑着嗓子低呼道:“无论如何,只要你娘她能答应,让我做什么都行。”
裴子芙抽泣的更为厉害了,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起来:“金柱儿,我娘死活都不会同意的,何况还有我祖母,她若是不点头,这事儿就更成不了,你还是回吧,别再来找我了……”
“子芙我……”
金柱的话刚出口,却突然传来屋后那边肖氏如晴天霹雳般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