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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顾成卉的计划,长莺在出府以后,会先去鄱阳道上那几间商铺里落脚,随后再找机会与陈放然联络。一应所需的开销银子,顾成卉早就给她拿好了;长莺刚一出府,也正如计划的一般,忙忙地叫了一辆驴车,直奔了东城区而去。
叫人始料未及的变故,是在长莺到达商铺以后发生的。
驴车嘎吱嘎吱地好不容易到了铺子门口,还不等停稳呢,长莺就跳下了车,倒差点崴了脚。待驴车一走,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上前一边打门一边叫道:“长青叔——玉婶子——”
门环才砸了两下,铺子门就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圆圆的脸来。那是一个管家娘子打扮的中年妇人,眉目间瞧着与橘白确有几分相似。一见她的模样,长莺忙笑道:“是玉婶子罢?我是长莺,是姑娘让我来的……”说着,将顾成卉临走时给她的一张手信亮给她瞧了一眼。
这叫玉婶的,正是长青的媳妇。她目光在信上扫了一眼,笑着将长莺让进了屋里:“……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你来想必是有事儿的,稍等会儿,我让你长青叔出来。”
长莺乖巧地点点头。
待玉婶从堂屋后头转出去了,长莺不由四下打量起这间铺子来。铺子本身是极好的,又宽敞又亮堂,桌椅板凳等都擦得一尘不染,干净发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张。此时她身处安安静静的前厅里,不由转开了念头:五小姐怎么知道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又跟五小姐有什么关系……?
堂屋后方一串稳稳的脚步声和一阵笑语,把她的思绪打断了。
“原来是长莺啊!哎唷。一段时日不见,倒是长高了些……”长青笑着迎了出来。态度十分亲切。“你不在府里伺候,跑出来干什么?”——他故意又问了一回。虽然明知道长莺说是顾成卉派自己来的,可是关月山居那么多丫鬟,为什么偏偏派来了一个不是自己院子里的?身处在顾成卉见不得光的产业里,凡事都不得不多加一个心眼。
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橘白姐姐的爹……只是这样不慌不忙、进退有据的长青。长莺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究竟是年纪小,早已慌乱了半日了,之前一直都是强作镇定罢了——如今终于见到一个看起来能作主的,她脸上的笑登时消了,神色愁苦地把顾府之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末了,她忍不住叹气道:“……联络陈公子一事,我是全无头绪的,只怕还要长青叔帮我一把了……”
长青的脸色难看得要命。长莺的话已经说完半响了。他犹自气鼓鼓地,似乎仍不敢置信一般:“……这可真是笑话了!太太这样做,也不怕国法家法吗!”
“你放心——”他转头对顾成卉道:“姑娘既然有了吩咐,这件事我一定同你一块儿办。我看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一面说,一面站起了身来,似乎打算这就动身。
长莺刚露出了一点笑模样,忽然只听外面街上远远地传来一声声高昂的厉喊:“全——城——戒——严——!违——者——斩!”这高喊声一遍接着一遍。伴随着哒哒急响的马蹄声,骤然冻结住了二人的话头。
屋里弥漫起了淡淡的紧张感。二人忙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看去。连玉婶都匆匆忙忙地从后头跑了出来。一边往围裙上抹手,一边急道:“怎么了这是?”
“全城戒严,违者斩!”的厉喝声一下子就冲近了,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口中不断高呼,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几人几马转瞬又冲得远了——只有马匹喷薄的鼻息声。和响亮的踏蹄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铺子里的三人都有点呆住了。
自从大盛朝开朝以来,还从来没有过青天白日的,就要在城中戒严的前例。就是往日再没有政治敏感性的小老百姓,这时也不由都隐隐联想到了老皇突如其来的死亡——屋子里沉默了片刻,一个带着点哭腔的声音才响起来了:“怎么办——我还要去见陈公子呢!”正是惶急不安的长莺。
“能有什么办法?只有等戒严解除了再说了。”长青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戒严的……”
这时,外面鄱阳道大街上跑过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从他们的戎服看来,应该是禁卫军。
三人瞪大了眼,目光一直随着士兵们消失在了街角处,谁也没说话。禁卫军一向的主要责任是拱卫宫城,守卫京都的,平日都各司其职,很少能看见这样的大规模调兵。长青叹了一息,将铺子的门死死地锁上了。
——如果从空中望下去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全京城各处的主要街道上,都是这样行色匆匆的禁卫军士兵,如同一队又一队的蚂蚁一般,向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处汇聚而去。城中一共三万禁卫军,除了留下少部分的一些护卫皇宫之外,大部分都全被派往了城门各处。
这一次十分突然的戒严,主要注意力其实都放在了京城中各个官员的身上。
除了有限的几个皇后派亲信,朝中大部分的官员宅邸都被或多或少地监视包围了起来——就连顾府,也能时不时地在府门口附近瞧见一排巡防司士兵。到了开朝之日,突发急病而不能上朝的人一下子暴涨,当日去上朝的,反而成了孤伶伶的几个少数派。
这一戒严,便是足足十天。每一日,京中的气氛都显得比前一日更加凝重肃杀。这期间,长莺一步也不敢踏出铺子,一颗心如同放在火上烤一般,因为忧心老夫人和五小姐的境况。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十日下来。倒是起码憔悴了十倍。
——十天之后,皇太子回来了。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北门城墙上的指挥官,把总钱雄。钱雄的斥候在他的授意下,跑得可要比几他几门的远多了;因此在那一队明黄色的仪仗车队才刚刚出现在城外十里处时。钱雄便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到了下午的时候,不远处一支车队缓缓地进入了视野。不出意料,皇太子的车队里只有大概不到一千人的侍卫队,此时分成了左右松松垮垮的两翼,跟在正〖中〗央一列明黄色车驾的边上。从西北到京城,竟只huā了十余日——经过了这样的急行军,想来一千人能起到的作用也便略等于无了。
就在钱雄睁大眼睛。像小孩张大了嘴等糖吃似的等着皇太子进城时,他却惊讶地发现车队在城外不远处停下来了。
钱雄一时吃不准皇太子的用意,谨慎地装作没瞧见,按兵不动。
没过多久,一个单骑从车队里出来了,卷起了一溜长烟。
“北门城头是哪位把总?请立即开门,派人接应皇太子!”那个侍卫模样的人一路快马到了城门下,扬声朝上喊道。
站在墙头上的钱雄费了好大劲。才没有把笑容表露出来。他一挥手,高声应道:“请殿下稍候,下官即来!”
那侍卫得了。信。竟丝毫也没有停顿,调转马头又回去了。
钱雄皱眉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轻声吩咐左右道:“将城门打开,注意一点。”他是万万不能放皇太子进城去的,要知道城里还有无数保皇派,正在蠢蠢欲动——
沉重的城门缓缓地被放了下来。“砰”地一声,在护城河对岸的土地上激起了一片飞扬的尘土。
钱雄一挥手,在城里养精蓄锐了多日的士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他自己一马当先,高声喝道:“列队恭迎殿下!”——这一句话,不过是为了麻痹对方的缓兵之计罢了。果然,对方的车队上甚至打出了皇太子的旗帜来。
然而随着出城列阵的士兵越来越多,不远处的车队好像也有些不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后,方才的侍卫再一次出声喊道:“殿下召北城门把总钱雄觐见!”
钱雄充耳不闻,紧紧地盯着自己身周正在迅速集结的军队。自从得了皇太子的音讯后,城中一半的兵力都聚集到了北门——这时,对面的侍卫用比上一次更加急灼的声音,又喊了一次,见仍没有半丝回应,猛地转头对车队喝道:“马上后退!”
钱雄眉头一挑——皇太子车队的后退速度,远比他想象的来得要快得多,号令不过才刚刚发出来没多久,整个车队已经后退了几丈远。若是等军队结好再出击,只怕要来不及了——他低声喝令左右:“前方三千人追击!”
随着号令旗子在空中左右摆动几次,三千人扬起的滚滚黄尘登时遮住了半边天空——令钱雄措手不及的是,前方车队两翼的侍卫队被这一下追击,竟吓得四散而逃了!
“哈——太子爷从西北千里迢迢,就带回来了这么一群软脚虾?”钱雄放声大笑,正要一指前方孤伶伶的太子仪仗,忽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只见自己的副官满头大汗地道:“不好了——我们、不,京城被包围了!”
钱雄一愣。
“皇旗军——!是皇旗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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