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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听说珍意夫人病重,卫长嬴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只是灵仙公主相邀无功,她也无法与安吉公主联络上,只好静观其变。
这一观,不几日,宋在水打发人来邀她过府一叙。
沈舒光满月后不两日,苏夫人就亲自发话让卫长嬴管家,虽然太傅府家大业大,不可能一下子全部交给卫长嬴,然卫长嬴这会也忙碌得很了。
但宋在水的为人,最是体恤。怎会不知道她如今的情况很难抽身?这样都打发人来请,来人又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家大小姐要请表妹过去,没准真有什么大事呢?卫长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抽空去一趟,就去向苏夫人请求:“自到帝都以来,还没有当面拜见过舅舅,如今表姐打发人来请,未知是否是舅舅有了空暇、还是另有事相商,恳请母亲容媳妇过去一探。”
苏夫人因为她生了个男孙,如今对她很是宠爱,就答应道:“这是应该的,只是咱们家事情多,你去了还是得当天回来才是。”
“母亲说的是,媳妇定然不敢耽搁。”卫长嬴松了口气,道。
如此到了宋家,宋在水亲自出来迎接,没走两步就吩咐左右都退后些,别妨碍了姐妹两个说话,见这情形,卫长嬴心想表姐果然有话要说——然而宋在水等人都退开去后,却似笑非笑的望定了她,闲闲的问:“你怎么得罪霍家人了?可知道今儿个我寻你来,是因为大嫂子的请托?”
卫长嬴一惊,立刻就想到了霍照玉那件事情,顿时紧张起来,道:“难道宫里打发人去霍家问了吗?”
宋在水也愣了一下,道:“宫里?究竟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一说!”
听完事情经过,宋在水蹙起了眉,道,“你也真是的,不跟霍家说一声就把人推荐上去,如今霍家骑虎难下,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也难怪霍家要找你理论了!”
“可是霍家怎么知道的呢?”卫长嬴有点想不明白,“我跟安吉公主说时旁边没有第三个人啊!”
“没准就是安吉公主自己说的呢?”宋在水不以为然,道,“这位公主都明着跟你说了,之前她帮你也是看临川公主帮你说话,有异于常,以为有什么好处才帮了腔。却没想到你也不知道临川公主为什么要帮你,这就退而求其次的捞点好处了……你以为她会给你保守什么秘密?你想她跟珍意夫人都不得圣心,自身难保,更遑论是为你做什么?”
卫长嬴叹了口气,道:“这事我着实对不住霍家,可现在情况都这样了,我要怎么办呢?”
宋在水闲闲道:“反正霍家也不能把你吃了,你就赔罪吧。”又叹道,“你沮丧个什么?该沮丧的是我。霍家从我大嫂子那儿找了过来,说不得,今儿个圆场的差使我想推都不可能,这事情跟我半文钱都不沾,我却不得不帮着你一起赔礼赔罪还得赔笑了!”
又说她,“小没良心的,你过来也不把我外甥带着,叫我见到他高兴高兴。”
“我哪里带得了他出来?”卫长嬴听到儿子心情倒是好了点,道,“听说我今儿个要到你这里来,婆婆就说金桐院里没人主持不好,立刻叫人抱到上房去了。”
宋在水笑着道:“我道为什么一打发人去你就能来了?做了媳妇的人,上头还有婆婆的时候哪有这么自由!原来你是母以子贵。”
“还真有点这样。”卫长嬴也不否认,道,“自从光儿落地起,母亲对我一下子好了很多。就连两个嫂子也不似之前那么挑剔了。像今
儿个我撇下事情过来你这儿,换成以前,纵然母亲准了,嫂子们肯定也要说嘴。今儿个母亲一答应,她们也都和和气气的远不似从前那样不阴不阳的不酸上几句不痛快了。”
宋在水微笑着道:“闻说你婆婆近来有意叫你一个人把家管起来,如今她们大约巴不得你经常出来,好叫她们多管几件事呢!”
说到这儿也到大房了,两人进了门,果然见内中有过清场的痕迹,只留了几个得力可信的大使女伺候左右,而大夫人霍氏正陪着一个华服妇人说话。这妇人下首还坐了一个彩衣少女,这少女卫长嬴却是认得,是之前见过两次的霍家小姐霍清泠。
霍清泠跟着的,不问可知就是霍家的长辈了。
卫长嬴心虚得紧,这会就有点局促。霍氏与那华服妇人倒是客客气气的——霍氏又介绍那妇人是自己的娘家大伯母顾氏:“说起来我大伯母这一房还和卫妹妹娘家有点儿渊源,不过卫妹妹才到帝都许是不知道?”
“我却是孤陋寡闻的很,还请霍嫂子指点?”卫长嬴小心翼翼的问。
霍氏就笑着说了起来:“我大伯母养在膝下长大的次子,我那叫沉渊的堂弟是自幼拜在了如今的司徒大人门下求学的。”
“原来霍二公子是叔祖父门下。”卫长嬴这么一算就有点尴尬——如此要怎么称呼呢?从沈藏锋那边,和霍沉渊是平辈论交的,然而现在按着卫煜这边算,莫不是自己要叫霍沉渊为霍家叔父吗?那眼前的霍氏还有顾夫人……
好在顾夫人和蔼的接话圆场,谦逊道:“犬子顽劣,幸赖司徒大人不嫌其资质不堪,收入门庭,早晚得聆训诲。”
“顾夫人您太客气了,长嬴曾随拙夫见过贵家二位公子一回,俱是贤良温润之人,譬如芝兰玉树。”卫长嬴自要恭维一番。
你来我往的客套过了,霍清泠忽然提起来宋在水的蒹葭馆里养的鹦鹉之类,言下之意就是等着宋在水邀请并陪同她过去观赏。
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计,宋在水自不会上当,笑眯眯的叫了大使女春景、夏景,亲亲热热的道:“这要是旁人我一准要亲自陪着过去,但霍妹妹你是我嫡亲嫂子的堂妹,可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我那院子你尽管随意就好。”
又笑吟吟的说,“我这还是头一回见着顾夫人,早就听说顾夫人的贤惠名声了,然而夫人忙着,等闲也不肯过府来做客,如今难得一见,我可一定要好生请教请教。怠慢霍妹妹的地方,且容我回头赔罪。”
她这么讲了,顾夫人、霍氏、霍清泠只要一起说她太客气了——霍清泠把她引走失败,春景、夏景倒是恭恭敬敬的到她跟前邀请,自己却不得不走了……
顾夫人见支走肯定会替卫长嬴帮手、又是公认精明厉害的宋大小姐不成,索性也不兜圈子了:“前日,灵仙公主被召入宫中,回府后令公主府长史至敝家,提及一件婚事……”
卫长嬴忙正襟危坐,绞尽脑汁的想着一会要怎么赔罪好叫霍家消气——顾夫人顿了一顿,复道:“敝家起初不明所以,犬子平庸,如何入得宫中之眼?后来倒是次子沉渊提起一事,言可能与卫夫人有关,事关犬子终身大事,所以敝家不得不来向夫人问一问,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顾夫人言重了,说起来此事长嬴做得委实孟浪。”卫长嬴满面通红的讷讷道。
她这儿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要怎么对霍家人交代,倒是宋在水警醒,代她问了一句:
“顾夫人,未知贵家二公子所言之事是?”
顾夫人淡淡一笑,道:“说起来也是沉渊行止无礼,是这么回事——去年承娴郡主出阁,因郡主是司徒大人的嫡亲外孙女,沉渊自也要前往润王府道贺。然而他不擅言谈,又不喜热闹,就趁着机会往花园中去,于湖边树上避人。不意……不久之后,安吉公主殿下与卫夫人恰至树下相谈。因公主殿下与卫夫人未携侍从,沉渊担心被人误会,遂不敢出声,一直等两位离开,这才下了树。”
“……”
堂上静了一静,宋在水很是同情的看了眼卫长嬴:这可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也知道,安吉公主与卫长嬴甩开侍从,跑到湖边说话,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偏偏她们挑来挑去竟挑到了霍沉渊避人的树下也就算了,居然说的还是跟霍家有关的事情……
好吧,现在知道安吉公主兴许没有把卫长嬴卖掉了。
然而公主殿下的话没准还能反驳,霍沉渊无意中偷听到的话……连宋在水都想不出来卫长嬴除了赔罪认罚还能怎么办?
卫长嬴笑得尴尬又牵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顾夫人继续又说了下去:“沉渊说当时安吉公主殿下将驸马人选托付给了卫夫人为其打探,以免所托非人。而卫夫人言比着公主殿下的要求,认为有一人极为合宜。听沉渊说,公主殿下十分信任卫夫人……如今宫中托了灵仙公主询问敝家,敢问卫夫人,犬子可是夫人所荐?”
卫长嬴面红耳赤的点了点头,讷讷道:“此事是长嬴不对,夫人但有责罚,长嬴甘心领受,绝无怨言。”
她认的这么爽快,顾夫人一时间倒不好说什么了,顿了一顿才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犬子不堪,如何匹配得上?”
卫长嬴无言以对,只好道:“长嬴知错亦知罪。”
顾夫人就潸然泣下,道:“敝家无意责怪卫夫人,然而犬子无以匹配公主殿下,如今皇家竟提婚事,如之奈何?”
虽然说阀阅世家在国中根深蒂固,然而天家终究是天家。晋时民间尝有“王与马,共天下”的童谣,足见王氏在当时的势大。可新安公主的驸马桓济被废去驸马之位后,欲尚王献之。其时王献之与其发妻郗道茂结发情深,为了拒绝这门婚事,不惜以艾草炙足,以至于此后常年患了足疾——然而仍旧被迫休弃郗道茂尚主。
如今霍家权势不如王氏当时,圣上也非彼时年方十一的孝武帝,既然让和霍家有亲的灵仙公主去问了,霍家哪儿敢拒绝呢?就算敢拒绝……难道学宋在水,让霍照玉给自己脸上来几刀么?顾夫人哪里舍得。
何况即使豁出去拒绝了……宋在水就是个例子,这位大小姐,是阀阅诸家都公认的能干大方,然而如今都双十年华了,终身大事还是没有着落。这也就是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又是嫡出,父兄怜爱,不然在娘家待着也够可怜的了。霍照玉也许不要担心娶不到妻子,大不了低娶,问题是他的前程怎么办?
见卫长嬴无话可讲,宋在水心里叹了口气,出言道:“顾夫人,此事都是表妹她年少无知,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以至于连累了令郎。然而如今错误已经铸下,表妹心中也是懊悔不迭,但望能够弥补贵家一二。”
横竖事情到这里了,卫长嬴也没有不认账……你没找到沈家门上,而是托了我宋家邀请她过来,显然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如今你想怎么个弥补法就直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