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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戴存栋回来,却有不少人在他耳边吹风。有人问:“那傅家小子真的手上无钱么?要是无钱,他怎能应承了管事们的月钱和那些伙计们的三成工钱?戴家没钱的话,难道他傅家还真的肯垫上不曾?”
戴存栋本就是个没脚蟹,此刻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那人便又旁敲侧击:“那小子没准是为了什么别的事儿吧!”
戴存栋嗫嚅了半日,只得道:“可是,老爷子早先发了话,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回了。你看这事儿——”
那人深知戴存栋过于依赖戴老爷子在戴家的权威,反正戴存栋自己说出去的话,不会有什么人听得进去,当下只得悻悻地收口,心中暗怪戴家人怎能这样扶不上台面的。
傅阳吩咐了关戴家的铺子之后,不到几日,戴家各处的铺子倒真纷纷关了。管事们到作坊处,盯着傅阳,要他指示下一步做什么。而铺子里的伙计,出乎管事们的意料,倒是大多选择留下来,拿了三成的工钱。这时候正是秋收的时候,短工寻起来容易得很,不少人便在广陵乡下寻了短工做做,等着戴家铺子重开。
傅阳接下来做的一件事情,令人吃惊不已。就如当年“馥春”家的铺子在广陵府报备一样,傅阳又花了些银钱,将“戴凤春”在广陵府报备了。跟着广陵府便出了衙役,将广陵城中尚且开着的“李鬼”戴凤春,一一都查封了。
曾经有人有诗云道:“真伪混淆难辨认,钞关无数戴凤春”。这诗里说的便是广陵府戴家香粉铺子,虽然名闻遐迩,但是仿冒众多,最终难免会拖垮戴家的生意。结果竟令傅阳用这种方法都给捣了去了。这其中,其实不乏与戴家“有关”之人,乘机所开的假冒铺子,里面的货品,因这些铺子的幕后之人,靠了职务之便,仿戴家的包装之类,能仿得一模一样。只是货品的质量,与戴家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戴三娘子听到这消息,心疼她当初那二百两入股的银钱打了水漂——她表弟所开的那仿“戴凤春”铺子,眼看就要回本了。然而她见着戴存栋,又丝毫不敢提起,只好话里话外,将傅阳抱怨了一通。戴存栋也觉得傅阳这事儿虽然做得不丑,但是平白为戴家树敌,“这小子,只是要为他自己扬名立威,丝毫没将戴家日后的生意放在心上。”
戴三娘子听了,自然落井下石,将傅阳的用心说得十分险恶。
但是广陵府的查封此举,实际上是为戴家打掉了不少吸血的毒瘤。广陵城中,原先那些非“戴凤春”不买的大户,也避免了在戴家铺子关门整顿的期间,买到假货的可能。
接下来,傅阳又吩咐各间铺子的掌柜,上门拜访那些用惯了戴家妆粉的老主顾,给他们送去一些戴家作坊里出的新品小样,言明了戴家眼下的临时之举,约定了必要的时候戴家可以送货上门。
除了香粉之外,戴家出的其余妆品,都由傅康联系了一些与傅家相熟的行商,送了出外地去,试试水,看看销路如何。原先戴家自矜身份,从来不会将自家出产通过行商发卖到外地去。结果此次一谈,行商们倒是都嫌戴家的出产要价太高了,怕卖不出去。最后还是傅阳出面,说动了几位行商,新添这些货品正好可以增加品种,拉开档次。
最终戴家香件与头油胭脂这些小作坊,走货走得也不错,不仅没有压货,出产还比原来更多些。这些作坊里的管事与伙计便得了些嘉奖。戴家原先那些想看傅阳笑话的人,免不了有些失望。
与此同时,傅阳又吩咐了各间铺子的掌柜与账房先“自查”其账,并且言明了下一次就是“互查”了。此举旨在将戴家各间铺子账房里头原先的那些小猫腻,戴老爷子没有精力去管的,而戴存栋等人又没有经验去管的,自行暴露出来。
傅阳这时候放话出来,说是“自查”的时候,发现犯点小错,账目上有对不上的,不算是大事,只要将差错填上,账能对平,便绝不追究。然而要是“互查”的时候,再查出问题,便得重罚,而发现别间铺子差错的账房与掌柜则能够得重赏。
这话一出,甭管是真是假,原先那些在铺子的账目上动过手脚的人便先自唬了个不住。有人精明,做了两本账目,准备见风使舵,跟着又暗自在柜台里偷偷备了一包现银或是银票,随时可以把两本账之间差的数目轧平。而另一些亏空大到一时三刻换不上的,便过来见他们原先认为是“宽和御下”的戴存栋,希望他出出面,打击一下傅阳的“嚣张气焰”。
戴存栋确实是对傅阳很不满意,他觉得心里最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傅阳得了戴老爷子的授意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实在是占足了上风。“这小子,怎么这么会来事儿的!”戴存栋叹道。
再过了一日,戴存栋便带了几名戴家铺子的管事和掌柜账房,气势汹汹地去寻傅阳理论。
戴老爷子原先听说了傅阳做的这几件大事,半晌没说话,心里又开始纠结。他矛盾得紧,既想把“戴凤春”留在戴家人手里,又觉得若是有傅阳在,“戴凤春”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定然无虞的。后来戴老爷子听人前来送信,说是戴存栋去寻傅阳“理论”,心里一动,连忙揪住来人问道:“存栋是找了什么由头去寻傅阳的?”
来人期期艾艾地说:“小的不晓得,只听三爷说是……说是,傅家少爷不是戴家人,年纪又轻,名不正言不顺,令出不行……”
戴老爷子气得不打一处来,他满心盼着戴存栋能够稍许找些靠谱的理由,能与傅阳抗上一抗,树起戴家人自己的声望来,岂知戴存栋出面,竟然是用了这等无稽的理由——这点料,傅阳该是早有准备,难道还拿到人家去抖么?
“去,好好探听着,有什么消息立刻给我报过来。”戴老爷子立即一挥手。
“傅阳小子毕竟是个外姓,”老爷子一面焦急地等着消息,一面继续纠结,“可是存栋之流,又哪里是傅家的对手?傅家尚且敌不过,后面还有虎视眈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薛家……”
戴老爷子正在焦急着,戴存栋那头,却洋洋得意地对傅阳道:“虽说老爷子有言在先,令你在一个月之内管戴家的作坊与铺子;可是关铺这等大事,你竟然不事先与老爷子商议……”
说着,戴存栋摇摇头,一副长辈对小辈极其痛心的模样,接着往下道:“便是因为如此,诸位铺子的管事对你的发号施令不服,阳小哥,他们要求所有关于铺子的决定,要由管事们参与议定了才行。”
“是啊是啊!”戴存栋身后一片附和之声,跟着戴存栋前来的几位管事纷纷开了腔,你一言我一语的。那胡管事赫然在内,俨然是个推波助澜起哄的,“阳小哥怕是并不那么熟识香粉铺子的各种规矩吧!”
“说来也是啊,傅家——傅家便只得两三间铺子吧,听说当年皇商大选,差点因为这个而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可不是么,想想你我进铺子从掌柜坐起的那阵子,阳小哥还不晓得身在何处呢!”
“就是啊!当年我们在经营铺子的时候,就连这位阳小哥的父亲,只怕都挑着货郎担子在广陵城中转着呢!”
大厅之中便是一阵哄笑。饶是傅阳涵养不错,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羞恼。
戴存栋便就等的是这种结果,他便想要傅阳乖乖地知难而退,将管事的大权拱手让出,至于让出之后,他戴存栋自己能不能将其接下来,戴存栋倒还真没有想那么远!
傅阳不做声,从怀中掏出了一叠文书出来。
几名管事立即闭上了嘴。戴存栋连忙说:“侄女婿,你莫拿这些契纸来吓唬这些管事们,管事们也是为了戴家的生意,才到此向你进言,他们可没有行差步错!”一边说,戴存栋一边做出一副维护着管事们的样子,管事们心里嘀咕,面上都透出些感激之色来。
傅阳淡淡地说:“三堂叔,这里可不是管事们的契纸那么简单。”
戴存栋一探头,突然大惊失色,上前两步,想从傅阳手中将那叠文书抢过来。傅阳却轻轻一抽,戴存栋便没得手,空自惊白了一张脸,问道:“这是、这是……”
“三叔,”傅阳站起身,将文书在戴存栋等人面前晃了晃,便又收到怀中去,口中应道:“三叔猜的不错,这些,便是戴家各间铺子的契纸,因是白契,眼下暂且不用广陵府过户,戴家各间铺子,眼下便暂时是我傅某人所有的。我因何能不能指令各位铺子的掌柜?三叔来说说看,可有这种道理不曾?”
傅阳答话间,将“暂时”两个字咬得甚重,然而戴存栋却似什么也没有听见,脑子里面便只有“夺产”这两个字嗡嗡地来回响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