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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带着满心的疑惑,又来到了自己的妆粉铺子门口。下铺街的这间铺子,是由当日傅元堂留下的一个本地伙计日日守着,傅康会时不时过来看看。
傅春儿远远地立在铺子外面,暗中看着。也是等了大约有小半柱香的功夫,才过来了一个主顾,进铺子之后,没过多少时间,就出来走了,手上似乎也没有拿什么东西。
傅春儿便在心里叹一口气,跟着直接进了铺子,问那伙计,刚刚那主顾进来有买了什么没有。
“没有——”那伙计姓贺,年岁不大,但是人看上去很精明,“那主顾只是过来问咱们这里有没有年前免费送的手膏了。我便答没有,只将我自己已经用了半瓶的手膏送了与他,请他莫要嫌弃。”
“嗯,”傅春儿对那伙计的回答还算是满意,“那手膏这间铺子里也是没有了,是么?”
“还有几个半瓶——”那伙计笑嘻嘻地从柜台下面取了几个瓶子出来给傅春儿过目,“这些都是我装的,半瓶半瓶的。如果再有主顾过来,我也还是这番说辞,这样多半不会得罪过来的主顾。要便要,不要便不要,没准还能饶上些别的。”
“嗯!”傅春儿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贺伙计跟着对傅春儿说:“其实好多主顾说,咱家这手膏,即使不送,要花钱买,他们也是愿意买的。东家是不是可以考虑,即使是再做一些略贵的,我看,摆在铺子里销路也应该差不多。”
傅春儿表示知道了。“还有别的主顾过来么?”
“今日大约做了十来笔生意吧,年头里,生意难做些,东家姑娘您是知道的。”贺伙计脸上堆笑。
傅春儿没有与他多说,一时看完账,便作别了。她总是在想薛家那颇为反常的旺销——这是要闹哪样啊!
她一边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又往埂子街那头逛了过去。在“薛天赐”铺子门口站了片刻,正打算进去问问情况的时候,她见到刚才自己在薛家铺子外头见过的那个妇人,竟然又从薛家铺子里出来了。
“难道是退货?”
可是看那妇人抱着好几盒薛家妆品出来,又有些不像。
再仔细看,只见那妇人的穿着打扮,也与刚刚有点不同,这次还特地包了头巾。所幸傅春儿认人从来不靠衣衫,否则,乍一眼,还真看不出来这妇人就是刚才那个。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托儿”?自己在上辈子里没有见过,反倒是今世见着了?
傅春儿若有所思。
回到家中,傅春儿像倒豆似的将在街上看到的情形与傅阳一说。“哥哥,我看,薛家年前销出的那么多香粉妆品里,恐怕有不少水分!”
傅阳听了,仔细地想了想,抬头道:“妹妹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我想,薛家年前,大部分货走的是行货,好些行商都知会过我们,因此,薛家到底出了多少货,哥哥心里大致有数,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家铺子里猫腻比较多,确实可能有那么一些水分。”
“只是,薛家在铺子的销量上头做手脚,这是为了什么呢?”傅阳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上了几步。傅春儿很清楚地看见傅阳英挺的面孔上,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对了,哥哥。我今日去铺子,倒是听贺伙计说了,很多主顾都对那护手的油膏很喜欢,哪怕花上一些银两购买,也是愿意的。”傅春儿想起了这茬。
“是吗?”傅阳双眉一轩,看向妹妹,“可是咱家做面脂与手膏的方子,已经卖了给孙家。”
“哥哥,”傅春儿嗔道,“你就不能向孙家那头进上一些,然后搁在咱们铺子里代买,经手的钱虽然小,但是也是钱啊!”
傅阳双掌一击,说:“对,而且还可以再近一些孙家的胭脂,那也是好东西,孙家那边,姑苏府也认广陵府的香粉,我想,咱家又是新晋,将香粉也一样放在孙家那里发卖,我想孙家也一定愿意。”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激动起来,搓着手道:“妹妹,来,与我纸笔,我这就给孙老爷去信。”
“回头还是托个走姑苏府的行商帮咱们带货吧,这信,干脆就叫那行商给捎过去。”傅春儿提醒哥哥。
“好——”傅阳便一时将薛家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一心一意地盘算起与孙家合作的事情来。
门外,戴悦正好路过,听见傅阳在里间精神振奋地说话,她自己也不免高兴了起来。可是再一听傅春儿的声音,立即就又泄了气。她自忖万万做不到像傅春儿那样懂得傅阳的心思,也不晓得怎样讨得傅阳的欢心,再加上杨氏那里多多少少会给点压力。因此戴悦在傅家,吃饱穿暖,更有甚者,人人关怀于她,可是她就是没法做到开开心心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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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就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也是李夫子带着深柳的一行学生娃赶赴金陵府的日子。杨氏早早就将傅正的行礼都收拾好了,还专门准备了一些银两,却没有交给傅正自己,而是给了邻居刘小二的母亲刘氏。这母子两个,也是打算一道随了李老夫子前去金陵府的。
二月初一这天晚上杨氏难过得睡都睡不着。而傅春儿倒是没有那么伤感,她觉得就像是傅正要去上寄宿学校了一样,虽然这去当寄宿生的小男娃,年岁太小了些。
到了正日子,大家按照李老夫子事先交待的时间,到钞关码头前去相送。傅家一大家子,从傅老实杨氏往下,到傅阳戴悦,以及傅春儿傅康,大家都送了出来。年轻的几人,大多是有说有笑的,只杨氏一个,红了眼圈,不住地叮嘱这个叮嘱那个,连傅春儿都觉得耳朵生茧子了,然而傅正却颇有礼貌涵养,一声不吭,杨氏说的每一句,他都仔细听了,然后复述一遍才应下。
杨氏见儿子这样乖巧懂事,又离家在即,更是心里不是滋味。好在有刘氏相陪,又是与杨氏说话打打岔,杨氏有些不好意思,强打了精神,与刘氏话别。
钞关码头那里,原先一直服侍李老夫子的老徐,见到傅家人过来,连忙挥手招呼。傅家人便将刘氏母子两个,与傅正一起,送到了码头前面。
傅春儿心中忽动,想起她曾经在这里送别纪燮上金陵府去赶考。那时候,她与纪燮之间的感情连她自己估计都弄不明白。送别的时候,为了免得撞见纪燮的家人,只能躲在码头边的货栈里,偷偷地相送。
而现在,她站在码头前,茫然四顾,却有点不晓得自己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眼下竟在何处。
一时傅正与众人作别,跟着跳上了甲板。甲板上还有好几个“深柳”的小小读书郎,见到傅正和刘小二,都是欢喜得紧。
杨氏实在是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只顾着向傅正那头挥手。而傅老实则与傅阳在一处,在岸上作别李老夫子与老徐。其余前来相送的学童家里人也不少,一时码头上热热闹闹的。
傅康撞了撞傅春儿的胳膊,递了一方帕子给她,说:“姐姐,正儿虽小,但是这一两年,我们都看在眼里,事事都能自理了。而且又有刘婶帮着看着。姐姐原不用担心的。”
说着傅康又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道:“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在长江上跑船了。”
傅春儿感激地朝傅康笑笑,接了帕子,一时拭了泪——
明明是相送幼弟的场合,可是她却不晓得为何,竟然想起了纪小七,想起了过往来。而且恍惚之间,竟然好像见到了纪小七的人影,那令她魂牵梦萦的人影呵,那眉眼,那身形——傅春儿曾经好几次在梦中见到纪燮,都见到他卷进战事,受了伤,奄奄一息,又或是坐困愁城,欲返乡而无通路。
如今在白日里,她竟也恍恍惚惚地见到了。
傅春儿拭了泪,一时心有所感,一对妙目在码头寻找着。然而傅康却拍拍她的肩,笑道:“姐姐莫哭,哭迷了眼就不好了。正儿的船,在那儿呢!”
傅春儿苦笑一声,心道:我还没有老眼昏花那吧。她当下定了定神,见傅正极兴奋地冲自己这边招手,她也免不了朝傅正那里挥挥帕子。
一时送别了傅正与李夫子他们,一家人慢慢地从钞关码头往回走。傅康跟在傅春儿身后,突然笑道:“我见春儿姐姐像是在码头上寻什么人,您是见到什么熟悉的人了么?”傅康对傅春儿一向恭敬。
傅春儿却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没——哪有!”
傅康登时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春儿姐在寻纪小七爷呢!”傅康也曾经见过纪燮,只不过见面的次数不大多。
“你也见到了?”傅春儿急了,几乎要将傅康扯过来问。
“哪有——”傅康一脸的坏笑,仿佛在笑傅春儿不打自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