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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有此感叹,都是因为纪燮至今依然没有确切的消息。
她托人给仇小胡子捎信,可是五六日过去,仇小胡子依然没有到广陵府来,只托人带信给傅春儿,说是她的意思已经晓得了,已经想办法在往川东一带打探了。仇小胡子的信里,看得出来颇多歉意。傅春儿掩信不禁觉得好笑,她本没有责怪仇小胡子的意思。然而好笑之后,愁容便又上脸,仇小胡子虽说是已经在想办法,然而漕帮向来与川东无涉,眼下又逢着战乱,被说是茫茫人海里寻个人了,连信件能不能递到川东,怕都是两说。
黄以安那里,她也去打听过,只是也没有什么新消息,叫人失望得紧。
黄氏那里,她还打着马虎眼。然而随着川陕一带局势变化,黄氏那头的马虎眼越来越打不下去,黄氏虽然面上客气,有时也免不了摆了脸子出来。有时傅春儿心中实在觉得憋屈了,暗地里偷偷流过眼泪,可是人前总还得装得好好的,免得家里人为自己担心。
然而傅春儿的变化,杨氏也看在眼里。她没与傅春儿打招呼,自己去了观音山,去给傅春儿求了一枝签,乃是中上,杨氏回来,很高兴地将签文给傅春儿看了。傅春儿见上面写着,“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禁感佩无以,好生谢过了杨氏。
只不过傅春儿心中也一直坚信,纪小七一定没事,一定好好儿的。她总觉得心底有一块地方是暖的,那里似乎是身处千山万水之外的纪燮,能够传递给自己的讯息。古人说“身无彩凤一起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傅春儿尽管白日里,这里那里或会遇上一些不顺逐的地方,在晚间,心口的这一点暖意却总能伴她安然入睡。因此这一段时日以来,傅春儿虽然过得颇为煎熬,身子总没有出什么大碍。
然而,最令她不舒服的,是纪小七陷于危地,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桂管事此番提起广西,傅春儿便想起靖江老王爷来。
她晓得自己怕也是病急乱投医,但是若不试试,只怕自己会跟自己过不去。于是她鼓起勇气,备上四色礼盒,亲自登门,去拜望老王爷。
到了花园巷,傅春儿通报了,却是一个小丫鬟出来接,将她引到片石山房旁边的一爿院子里,说:“老王爷此时在作画,不见客,你有什么事情,都与我们王妃说了吧!”
傅春儿候在院落之中,听见空中远远地传来丝竹之声,心里暗暗疑惑,老王爷此时若是在作画,哪里又会有这许多丝竹鼓乐之声?
靖江王妃是上回杨湄卿在广陵府的时候,曾经引了傅春儿见过的。这时重见,傅春儿少不了行了大礼下去。唐定王妃只淡淡地叫傅春儿起来,没有客套,收了她随身带的几件礼,跟着直截了当地问了她的来意。
傅春儿将纪燮出行的目的,眼下的状况都一一说了,说到最后,只道:“民女晓得这件事情与王爷王妃原是一点关联都无,然而民女只是心存侥幸,想恳请老王爷相助,只求能得到纪解元一点确切的消息,以慰高堂双亲。”
靖江王妃点点头,面上的神色温和,却说:“这件事情,我晓得了,但是我们家那位,只是个闲散王爷,近来又是将王府诸事都交予了世子,自己寄情山水,这些你也都是晓得的……”
傅春儿提起湘裙,重新又向靖江王妃行了一礼,道:“老王爷胸中有万里河山,也有万民福祉。那位纪姓解元公,所做的,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大善事。民女只是想着,若是老王爷愿意,给川中的相识递给信儿,能够将小七……将纪解元照拂一二,能令他在合适的时候,安全返来广陵府。想必纪解元所能回报王爷的,却又不止是回报王爷那么简单。”
靖江王妃听了这一席话,心中微震,想,怪道王爷对这个小姑娘赞誉有加,果真是伶俐得紧,说起话来,很是上道。然而她面上却不显,只轻轻地弹了弹身上穿的大衣裳,道:“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但是你既然坚持,我就带你去见一见王爷。只是我提醒你,我们王爷老迈,他若说不行,你便不可再求,若是真与那市井泼妇一般,又哭又求的,可别怪我不可气,将你打了出去。”
说到最后一句,靖江王妃的话音听来甚是严厉。傅春儿面不改色,恭敬地俯下身子,道:“是!”
靖江王妃起身,却一改面上的严厉之色,上前亲热地携了傅春儿的手,两人一起往外走,靖江王妃边走边道:“你姨母甚是疼爱你,上回你母亲没有同意让你与她一道回福州去,她可是难过了不少时候呢!”
傅春儿脑子里飞快地转,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面上只得笑笑,答道:“那是唐定王妃抬爱。”
靖江王妃笑笑,觉得此女还算是知分寸,不敢真地把自己做了王府的亲眷。两人一时往片石山房走去,空中的丝竹之声似乎一转,声调变得沉着大气起来,铿铿锵锵地,听见里面有一人大声说着:“好!”
听起来竟然是袁时的声音。
这袁时,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果然进了片石山房的院子,只见靖江老王爷朱若极,正在片石山房的水榭跟前,举着一枝巨笔,面对着池子对面的堆石,奋力在纸上做着一副巨画,只见他用笔纵肆、墨法淋漓。正当傅春儿扶着靖江王妃的胳膊,将她扶进片石山房的院子的时候,靖江王突然一声大喝,手中的巨笔一撮,旁边的鼓乐之声戛然而止,眼前的这一副巨画,也刚巧完成。
老王爷回头见到王妃与傅春儿一起进来,不禁面上露出笑容,道:“小丫头,你也来了啊!过来,一起品评品评我这副新作到底怎样。仲时出的主意,让我扮了鼓乐之声作画,老夫果然是觉得胸中激荡,忍不住就笔下挥毫了啊!”
傅春儿没敢僭越,只在靖江王妃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靖江王妃听了,微微点头,便说道:“王爷,刚出了这么一身汗,且不要在风地里就站着,着人将这画先拿下去,过两日裱起来,我们再慢慢鉴赏岂不是好?”
靖江王平日里最怕老妻管,但是他年纪已长,此时几乎是将毕生的画功都用上了,在这幅巨画之上,眼下还真的是觉得脚下虚浮,汗出如浆。想起日前老妻所说的种种养生的道理,便不忍拂了老妻之意,当下便招呼:“小丫头,仲时,一起去水榭里坐坐。”
靖江王妃伸手叫了个丫鬟过来,嘱咐了几句,傅春儿又极低声地补了一句,靖江王妃也说好。那小丫鬟撒着脚丫子便去了。余下的几人,便一起往水阁里过去。
傅春儿微微眯着眼睛,望着袁时,心道:原来这袁时字仲时,想来他上面应该还有一个兄长才是。
袁时此时穿着一袭宝蓝色的道袍,头上束着个道髻,用一支黄杨木簪子簪着头发。他觉出傅春儿的目光,便也抬头,望着傅春儿,极细微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几人到了水阁里,小丫鬟以依了此前的吩咐,端了一盆热水来,在水阁侧的一间小屋里,由老王妃亲自服侍老王爷净了面,两人这才出来,小丫鬟连忙奉上热茶。老王爷将凉得恰到好处的热茶一饮而尽。这时候,外面的鼓乐也停了,原先在室外的那副巨画,也由鼓乐们都收拾了起来,捧进了水阁里头。
靖江老王爷觉得舒服至极,面上露出舒心的微笑,道:“好,好,赏——今日的人,个个都有赏!”
老王妃便朝那个小丫鬟点点头,后者招手将鼓乐们都带了出去。
袁时远远地坐在傅春儿对面,忍不住抬了抬眼皮,身子往前靠了靠,仿佛在问:“难道是你出的主意——老王爷难得兴致这么高!”
傅春儿则敛下双目,仿佛在对袁时说:“哪有,与我有什么关系来——都是老王妃的安排。”
这时候,靖江王似乎才注意到袁时与傅春儿两个。
他点点头,开口问傅春儿:“小丫头,好久没有见你来看我老头子了。上回你家中了选,眼下恭贺,算不算晚那?”
“这哪里敢当,”傅春儿连忙到了水阁中间,恭恭敬敬给靖江王行了大礼下去,跟着,又将自己此行相求之事,与纪燮的近况,一一都说了。
靖江王原本心情正好,听了这话,眉头便开始皱了起来。“仲时,川东那面的情况,到底怎样,你来说说看。”老王爷问道。
袁时端坐在椅上,道:“是!”跟着便将他所知的川东的状况大致都说了一遍。傅春儿越听越是惊异,怎么这袁时在王府的身份地位,竟如一位幕僚一般,看来又是靖江王所倚重的左膀右臂。看来这个袁时,真的不是一个讼棍那么简单啊!
靖江王听了袁时所说的,缓缓地点头,道:“我见过纪家那个孩子,小小年纪,能放得下名利之心,极是难得的。仲时,我看,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