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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借钱这件事情上头,傅春儿的看法是,一码归一码。但是傅阳的意思却甚是坚决,“富春”那里借不到,“宝通”那里,傅阳又不肯去,而傅春儿也没法凭空给他变银子出来。
傅春儿便扶额,这个哥哥,倔起来,还真是倔得可以。
兄妹二人这么一番谈话,便不了了之,这个难题始终没有解决,一直这么拖了两日。直到第三日,姑苏府孙老爷重新登门拜访,这件事情终于才现转机。
孙老爷上门,是来向傅阳告辞的。他已经在广陵府住了好几日,觉得日子过得舒坦至极,只是被掏空了钱袋已经不容许他继续在广陵府厮混下去,因此才过来与新认识的“同行”辞行。
傅阳很热情地招呼孙老爷,两人闲谈一番,孙老爷便谈起了,当日在广陵府相竞的时候,傅家呈上的一款“脂膏”。
当日广陵府的皇商遴选将胭脂水粉香件这一大类分成了五份,其中一份叫做“脂膏”,胭脂便在其间。因为水土的原因,广陵府的几家,就算是原先的贡商戴家,做出来的胭脂都没有姑苏府的胭脂世家孙家做的颜色那样正。因此最终皇家便选了孙家入主“脂膏”那一项,宫中女眷,最看中胭脂,非“正红”不可。
然而在那次皇商遴选的时候,傅家呈上的几款面脂与手膏也是极为引人注意的。那面脂里面加入了桃花精髓,除了滋润肌肤,令上妆更为和顺妥帖之外,更有活血的功效。那手膏也是极适合北方干燥的天气之下,呵护宫人玉手的。当时宫里出来的人对傅家呈上的脂膏也十分注意。只是在这项之中,毕竟胭脂是大头,没有说胭脂水粉,将胭脂给省去就面脂的道理,因此最终还是选了“胭脂”一项做得更好的孙家。
然而孙老爷,是个心思活络的人,自家为什么中选,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宫中之人,对傅家的“桃花脂”和手膏的赞赏,他也一一看在眼中。孙老爷为了将这门皇家生意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今日,他是特别来“拜会”傅阳的。
两人聊了许久,孙老爷便委婉地向傅阳透露了想高价收购傅家的脂膏方子的事情。
傅阳听了孙老爷的意思,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一时很是吃惊。可是见孙老爷诚心求方,便将自家刚刚建起了往京城那边去的供货渠道的事情,大致给孙老爷解释了一下。
孙老爷听了笑道:“傅兄弟,哥哥我忝长了这许多岁,生意上的事情,我看得挺多的。说实话,像你家这样,这许多妆品一一都能做得极好的人家,实在是不多见。”
傅阳听他话中有话,连忙诚心向他请教。
孙老爷笑嘻嘻地说:“量小的物件,做得好,容易;但是要是量做上去了,要想每件都做得好,就不容易了。”
傅阳默然,知道孙老爷说得是正理。
良久,傅阳终于问道:“孙老爷,您若是想要这面脂的方子,您愿意出多少价钱?”
孙老爷笑了,知道终于说动了傅阳,他看看傅阳的神色,问:“三千两?”
傅阳面色丝毫不变,心里却多少震动了一下。这面脂,傅家其实还真的从来没有大规模生产过,原料又少,销货的路子也是刚刚建起来,因此傅阳甚至心中没有数,一年在这面脂上,投入多少,能销多少出去。
孙老爷却吓了一跳,以为一张口就将这价钱说得低了,傅阳甚至没有兴趣与自己往下谈下去,连忙道:“若是真如傅阳小哥所说,北方已经有销货的商家,就是五千两,也是可以谈的!”
傅阳却淡淡地请孙老爷谅解:“我怕是得要问一问,只因那往北方销货的行商,也是朋友荐了来的。若是我家说不做便不做了,不大好,因此千万要打个招呼。不晓得,孙老爷,可否在广陵城中多留一两日?”
孙老爷虽然囊中羞涩,但是再住一两日客栈的钱还是有的,他听傅阳这样说,晓得傅阳还是颇有些心动的,当下连声应了,甚至在傅阳面前着人将自己订好回姑苏府的船给退了,大有不与傅家谈妥便不回姑苏的意思。傅阳见了,便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北方的行商,原是黄宛如荐来的,因此傅阳打算问过傅春儿再做决定。
傅春儿却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她原先也担心作坊里产的妆品,品种多固然是好事,但是在作坊里只有傅阳等几个能够主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她担心自家生意的摊子铺得越大,傅阳等人的精力分得太散,一样产品便也做不好。然而将手上这件“桃花脂”的配方卖给孙家,倒是有些好处,至少回笼了一大堆资金,眼下缺少流动资金的难题便可以解决了。日后傅家便专注香粉、黑白芸香与冰麝油。
“哥哥,这件事情,我们其实除了北方来到行商之外,还有一个人是需要好好问的——”傅春儿提醒傅阳,“这款桃花面脂,可是十力大哥先制出来的啊!他又是为了素馨才制了的,咱家就算是要卖,也总得跟十力大哥说一声吧!”
“另外一个就是要说清楚的,如果咱家将这配方卖了给孙家,那么孙家自然可以制这些面脂,而咱家便不应再制的。可是咱家到底是所有的面脂都不能制了,还是只是桃花面脂日后不能制了。这些都要与孙家商议清楚。”
“……”傅阳兀自没弄清楚,同样是不能制这面脂,两者到底是什么个差别。傅春儿便笑道:“无他,只是价钱不一样而已。”
“这件事情呀,其实孙老爷最好也想清楚一些。毕竟是上千两银子的大生意,而且南方材料难得,而且眼下也不在贡品之列。孙老爷若是为了贡商之名,他其实已经有了啊!”
傅阳听了傅春儿一番话,也觉得甚有道理。兄妹两个,又噼噼啪啪地打了一番算盘,傅阳总算心中有数。他去寻了姚十力,细细地商议了一番。姚十力虽然有点犹豫,但是傅阳与他细细地解释了,姚十力终于释怀,说:“日后咱们生意做得好,将人家姑苏府制的买回来,也是一样。”
跟着正巧那北方的行商,可巧不巧眼下正在广陵城中,傅阳自然也去拜访了。对方倒是没有太在意,反而是傅家与孙家同时新晋了“贡商”,人家对傅孙两家好奇得紧,约了去看傅家铺子里的货品,又与孙老爷也认识了。孙老爷对傅家这等“不藏私”的态度很是欣赏,所谓有财大家一起发,便是如此。
最终傅家以五千五百两的价格,将面脂的配方销了于孙家。傅孙两家签了契纸,约定日后傅家不会再行生产用于发卖的面脂和手膏,前来傅家收购面脂手膏的行商,傅家全部都介绍给姑苏孙家。
孙老爷早就遣人往姑苏府那里,支了六千两银子的银票过来,除了付给傅家的之外,他自然在这头继续将广陵府未尽的“消费”,俱个“消费”了。
两家在契纸上按了手印之后,傅孙两家银“货”两讫。孙老爷将属于他的那一份小心收到怀里。他笑得合不拢嘴,这才与傅家人道出原委,原来,这孙老爷有个把兄弟,却是在北方与关外牧人做生意的,将江南的粮米棉布,运到关外去,跟着将马匹牛羊毛皮之类,贩卖到关内来。若说南方取马油羊油之类的原料困难,对孙家来说,便视若等闲了。
傅阳听了,倒也觉得将这方子出售出去,是一桩对双方来说都不错的生意。他与孙老爷玩笑道:“孙老爷,日后我家只怕还是会极少量地制一点润手的脂膏,自家女眷用用,也会分送邻里,冬天的时候,防手上冻疮开裂,都多少有些功效。只这些绝对不会制成成品发卖,孙老爷不会见怪吧!”
孙老爷笑道:“怎么会?傅小哥宅心仁厚,傅家的生意想必是蒸蒸日上。看来我以后还真得经常往广陵府走动走动,看看你家做了什么新品出来。兄弟,要是哪日想发卖冻疮膏的方子了,千万往姑苏府来送个信。我那浑家,一到冬天就嚷着不能沾冷水的。若是真有这等好物,千万记着老哥哥啊!”
傅阳与孙老爷客气了良久,又给孙家备上了不少广陵土仪做饯行之礼,并且约好了以后若是去姑苏府,则必会前往拜访的。孙老爷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而去。
傅春儿将此事写在信中,准备托人往京里黄宛如那里送去,谁知道却先收到了黄宛如的来信,信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在京中结交了一些妇人,其中也不乏颇有些见识的。黄宛如只说她在京中也颇“忙碌”,很是想念广陵府清闲的日子,尤其是想念广陵府的各种吃食小点。她日后必定是打算将那“九如茶座”给开下去的。傅春儿掩信微笑,便在书信之中,又添了几行字,然后托人给北方的黄宛如捎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