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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淮是广陵城中的一条狭小河道,深的地方也只有数尺而已,若说能溺毙一个大人,确实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下午的时候,傅阳便又去了一趟广陵府,问了问谈小天的消息,回来的时候就说已经定了案了,没有提别的,只说是“失足溺毙”四个字。尸首已经叫谈小天的家里人接回去了,听说薛家给了一大笔烧埋银子。
“有钱就了不得了么?”明眼人已经看得出其中的关窍,纷纷怒道:“这分明就跟薛家人脱不了干系。”
可是傅家作坊里众人再义愤也没有用处,一来广陵府已经结案,二来大家也没有丝毫的凭据。
姚十力却是沮丧得紧,喃喃地道:“还是我没看顾好谈兄弟。昨晚,要是找两个人一起送小谈回去就好了。”
这件事情令傅家作坊里的几人郁闷了好几日。大家原来还曾动过念头,想去打探一下还留在薛家作坊里的那个兄弟,境况如何,却被傅阳给摁住了。
“薛家势大财大,又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大家千万莫要为了一时义愤,令秦柱子也遇到危险。”傅阳这么说着。
话虽如此说,自家什么也做不了,傅阳心里还是不舒服了好几日。戴悦那里看出来了,问了傅阳,傅阳却没说,只在妹妹面前诉苦,“我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责任——”傅阳很沉痛地说,他当初埋了那个想法,两个伙计去了薛家,觉得薛家待遇不好,再回头。只要这两人一回头现身说法,那么自家铺子里的人心便稳住了。
可是,谁曾想,竟出了这等事。
傅春儿听说,也震住了,半晌无语。薛家早先便惯会使各种龌龊手段,那两位广陵府的瘦马,还有“皮油子”干的好事,都是与薛家原先那位薛定诺脱不了干系。自从薛定诺离奇身亡之后,薛家却是好生消停了一阵,直到那位薛定贵回来,薛家的动作才渐渐多了起来。
她回想起那日,自己曾经在黄家院子的门前见过薛定贵,他正候着准备拜访两淮盐业总商黄韬。那时还是为了凭空多出来的一个盐业引窝,照此推断,薛家至少有数万两银子的身家——所以真的要拼资本,拼投入,傅家、哪怕是戴家,都根本没法给薛家一拼到底,更不要说这狠毒劲儿。
看着苦闷的傅阳,傅春儿一时也无从劝起,想了半日才说了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那薛家行事不端,必遭天谴的。那薛定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只是傅春儿却不曾想到过,薛定贵却非常非常惧怕,弟弟薛定诺所遭的事情,会在自己身上重现。与薛定诺不同,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不近声色,薛家做的好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都绝不沾手,只交给手下的人去做去。薛定贵自己,则每日晨昏,都会在自家的佛堂里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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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傅家上下,都在忙着皇商大选的时候。“深柳读书堂”的李夫子却亲自上门,拜访了一次傅老实夫妇。儿子的蒙师亲自上门,傅老实夫妇都是受宠若惊,请到了堂屋之中坐了,奉上好茶,静候李夫子发声。
李老夫子却没有马上说明来意,只说想到傅正所居的书房与寝室里看上一看。傅老实与杨氏对望一样,都是不明所以,但是又不便违拗李夫子的意思。傅老实便唤过傅正,由傅正亲自将李夫子迎到傅正屋里。
傅正的屋子,原是一间大屋,被隔成了两间。外面的是书房,里面是专门根据傅正的小身板制的各式适合他身材的家具与学具,里间则是卧室,也是小巧得紧。李夫子步入傅正的房间,先是看了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又看了一眼书房墙上挂得高高的“永”字。
李老夫子开口问傅老实夫妇:“敢问贤伉俪,傅正这个娃子,家中可有专人照料饮食起居?”
杨氏看了傅老实一眼,道:“这倒没有,自从正儿入学,夫子教导他’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内外整洁’,这孩子就开始自己收拾屋子了。家中除了烧火做饭的事情,不需要他来动手之外的,其余正儿屋里的事情,都是他自己料理的。”
李老夫子点点头,当先一个从里屋走了出来。傅正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在夫子后面。
“老夫是来告辞,目下不久就要离开广陵府,往金陵府去。”
一众人等回到堂屋,李老夫子这才开腔,傅家人闻言都吃了一惊。傅正却并不觉得意外,应是事先已经知道了。
李老夫子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李老夫子原本就是青州大儒,后来因为学生事涉当年衡王的案子,受了牵累,因此才在广陵府避世教书,一晃竟过了十余年。如今他的学生平反复官,为老师的境遇感到不平,上书朝廷,要求为李老夫子正名。今上准予之后,金陵府国子监便请了李老夫子出任祭酒。
“这是好事啊!”傅老实实诚得紧,当下诚心诚意地恭贺李老夫子。李老夫子却淡然地笑着,道:“福兮祸兮,人生起起落落,便似如此。老夫已然看透,只是却放不下’深柳’的一群伢子们。”
傅正这时候便站到李老夫子身边,问傅老实道:“爹,正儿可以跟老师一起去金陵府么?”
这话问出来,傅老实夫妇,毫无心理准备,一时都震在当地。傅正跟着李夫子,他们夫妇原也没什么不放心,只是,傅正的年纪,也实在太小了些,论虚岁也不过六岁。这么小就离开家,去金陵府这等地方,能行么?
“老夫是觉得,傅正眼下的才学,已然可进县学了。”李老夫子很有把握地说,“只是现在进县学,未免年少才高,为人所妒,因此想把他带在身边,慢慢教导,再过得两三年,必定大放异彩。”李老夫子与傅氏夫妇直说了他的打算。原来,李夫子打算将在“深柳”读书的好几名学生,都带在身边,他原有学生在金陵府教馆,平日里可以由李夫子的学生教导傅正这些小儿们,李夫子会定期指点考察,过得两三年,孩子们能过得了县试,。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傅家同不同意傅正小小年纪,一个人,随着李老夫子,和几个同窗一起,出门闯荡。金陵府说远不远,说近么,好歹也隔了一条江。
傅老实与杨氏两个,都纠结着,当着李夫子和傅正的面,谁也不愿贸贸然说出一个“不”字来。但是李老夫子看得出两人犹豫,直说让傅家人再考虑考虑,这事情不急。即便要去金陵府,也是明年开了春之后的事情,不过他希望傅家能借这段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回头递个准信过来。
傅阳与傅春儿两个做哥哥姐姐的,听了这个消息,闻讯也都是吃了一惊。“县学?”傅春儿听了家人转述李老夫子的话,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傅家院里满地跑的傅正,一脸的错愕,“正儿真的……这么有本事?”
“还不是你这个做姐姐的教的?”傅阳打趣。傅正近四岁的时候进了“深柳”开蒙,在此之前,都是傅春儿带的。傅春儿那时虽然也觉得傅正聪明,可是并不曾教他学这学那,只是循着傅正的天性,让他自己玩闹。岂知进了“深柳”之后,李老夫子的想法竟然与傅正不谋而合,又让傅正“玩”了一年,这才发力开始启蒙读书,谁知就一日千里起来了。
县学——傅春儿还是摇头咋舌,有些不敢相信。
戴悦这会儿就立在傅阳身边,听了这话,便没什么都没说。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傅阳是赞成傅正出门的,傅春儿也赞成,傅老实没有什么主意,杨氏纠结了半晌,决定明日去杨老爷子那里请教一番再说。
岂知当晚,就有人来拜访傅家,却是旧街坊刘婶。刘婶的独子,刘小二,偶然被李老夫子看中,也进了“深柳”。因为“深柳”不要束脩,刘小二在那里得了夫子因材施教,学得也不甚辛苦。刘婶一人寡居,守着一爿米面店铺,这几年也渐渐地挺过来了,家境也略好些。
杨氏原与刘婶亲厚,傅家刚开始做妆品生意那会儿,两家来往还算密切。后来傅家家势起来之后,刘婶便绝足不来了。
这次刘婶这番过来,也是为了孩子。李夫子也相中了刘小二,希望能带着那个孩子一道过去金陵。刘婶听说了傅家小儿子的事情,便过来亲自询问。她见到在院子里玩耍的傅正,忍不住叹道,“当年接生的事儿,似乎还在眼前,一晃眼,孩子们竟然已经这样大了。”
杨氏便与刘婶细谈,晓得刘婶打算把广陵城里的米面铺子给卖了,换了钱,自己跟着也到金陵府去。当下杨氏便劝,将米面铺子赁出去,每月多少有些赁银。这样只要刘婶稍许在金陵府能够寻到个差事,就很轻松能养活自己,照料儿子。
“傅家娘子,咱们一向要好的,总是怪我,这两年咱们才生分了些。你看,若是你家能帮我照管着米面铺子,每个月替我收一收赁银,我来一并照管了你们家小三子,这样可好?”
杨氏大喜,刘婶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容易得多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