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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实与姚十力都觉得戴振昌看不上傅家的粉,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傅家从上到下,自傅老实起,再算上姚十力等人,所有人做香粉的年限加起来,怕是都没有戴老爷子花在香粉上的时间多。
两个人都大感好奇,纷纷表示恨不得当时自己能够出现在徐凝门的铺子里。他们拉着傅阳,细细将戴老爷子每句话,甚至每个表情都问了,颇有一番打算抱回去细细琢磨的架势。
傅阳到了傅春儿那头,将发生的事情说与妹妹听,岂料傅春儿就只问了一句话:“戴家的二小姐,哥哥有见到么?”
傅阳的脸红了红,先是点了一下头,然后又赶紧摇着,最后才道:“远远见到,没说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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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日确实是戴老爷子在孙女的陪伴之下,巡视戴家各处的铺子,一时心血来潮,在去埂子街之前,先绕道徐凝门左近,叫戴悦只在街边等着,而自己去傅家铺子那里转了一圈,于是才有了戴老爷子与傅阳交谈的一番故事。
戴悦不知道傅家的铺子在左近,直到到了埂子街铺子里,戴老爷子着店里的伙计去打探,刚才傅家铺子里是什么人在答话,她才大致明白了些,猜想那应该是傅阳在那头看着铺子,所以不禁面上有点发烫。
戴老爷子听了回报,片刻之间,便有些失神,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戴悦有点瑟缩,越是这种时候,她便越发不敢与老爷子答话,生怕勾起老人家的伤心事。以往这种时候,戴老爷子往往便会感叹独子早逝,竟没有能够给自家留下个嫡派的男丁。越是这种时候,戴老爷子便越不待见两个嫡亲的孙女,大约是嫌弃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的缘故吧。
戴茜与戴悦两个,从小便是在戴家众人的怪异眼光之中长大。戴茜是个性格极其好强的,直到出嫁前一刻,她只怕都在为自己和妹妹争取着利益。然而戴悦却是性格绵软,从下在大姐的保护之下长大,戴茜出嫁之后,她竟也慢慢地习惯了这等逆来顺受的日子。
然而这一日戴老爷子在埂子街的铺子里踱来踱去,四下细看了一番,走到铺子后面的小院里,突然传唤那掌柜将戴兴志叫来,说是要好好问问他。
戴兴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过来,却挨了老爷子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直训得他像一个孙子一样,当然了戴兴志现在的身份也是孙子,只不过是侄孙子而已。他可是一直期盼着能够成为戴老爷子的继孙,从而继承戴家的整个家业。
做戴老爷子的孙子最大的不好,就是总是要“装孙子”——
戴老爷子教训人的时候,一向极不给人留情面,他只是说事,从戴家几间铺子营业总额上不去,一直数落到戴家作坊里平均成本往上直蹿。这两件事情,他认为戴兴志都难辞其咎。戴兴志就只能在旁边诺诺地应着。
头一件,戴家铺子生意疲弱,大半是因为戴兴志的心思不在经营已有的几间铺子上。最近戴兴志看了几个地段,打算在广陵城中继续开两间新铺,因此旧铺子的生意他没怎么顾得上,入秋以来,旧铺的生意便差了下去。
第二件,戴家作坊的成本在往上走,这本与戴家作坊扩建,寿家趁机抬高原料香花的价格有关。然而戴兴志自从接手了戴家的作坊以来,不断往作坊里塞“自己人”,然而将自己日常的一些开销,吃饭、交际甚至是享受,都想办法算到了作坊的成本里。
而戴老爷子本事就本事在,他从不看账,但是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作坊的成本该控制在多少,铺子的销量该达到多少,戴家的生意才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戴老爷子巴拉巴拉说了半天,得出结论,戴兴志不是管戴家香粉作坊与铺子的料。
戴兴志一听就急了,若是他别的都能忍,但是戴老爷子一旦将“不是这块料”的话给放出来,甚至有意在戴家的子侄之中,另寻人承嗣,那他日前凭着“戴家继承人”这个名头在四处讨得各种好处,不就都得一一还回去。
戴兴志可不想这样,在戴家作坊与铺子里他已经都安排了人手,布了局,就等着戴老爷子升仙作古,他好将这么大一大份家业给吞下来。之后他自会往北面打点,将戴家的皇商生意再做大些,如此才能既得名,又得利,不枉他装孙子装这么久。
戴兴志想了半晌,决定找个说辞,将这事儿圆过去。
“老爷子,戴家铺子的营业上不去,都是因为城中新开的那间铺子——叫’馥春’的。”戴兴志自以为找到了个完美的解释。
“还说呢!”戴振昌怒道,“眼皮子这样浅。人家在广陵城中,统共就那么一间,那么点大的铺面,咱家在广陵城中这么多间,每日的流水加起来,何止是他家的十倍?你拿那间铺子出来说事,你有没有脑子啊!”
戴兴志一言错失,立刻又被骂了一顿。只是戴老爷子骂完之后,若有所思地道:“傅家那个后生,倒确实是非常会做生意,看他待人接物时的那种气度,前途应不可限量。”
“那,老爷子,您看我们是不是考虑与傅家结交一下,万一傅家日后发达,也好两家也好互相提携,免得到一城两家相争的地步。”戴兴志小心翼翼地说,虽然他心中对傅阳又嫉又恨,老爷子竟然对一个竞争对手青眼相看,而他连反驳都反驳不得,只能顺着老爷子的话往下说。
这时候,戴悦从外间进来,手中捧着茶盏,对戴振昌说:“爷爷,这大日头的,喝杯凉茶,歇息片刻,咱们再往下一家去嘛!”
戴振昌抬眼,看着戴悦,伸手将那茶盏接过,若有所思地道:“悦儿及笄已经又好几个月了吧!”
戴悦脸上一红,马上就外院退出去。身后戴兴志便笑道:“是呀,悦妹妹是说亲的时候了。老爷子,这件事情不如让我娘走动走动,在城中问问?”
戴悦有些神思不属,刚刚出了院子,马上就躲在门口想听院里面的人说什么。果然听到院里爷爷在与堂兄说着,提到了好几遍“傅家”的字眼。戴悦想到傅阳,脸上马上又火烧火烧的。然而戴老爷子却在说:“悦儿的亲事,兴志,你隔天将茜儿请来家中,这件事情叫她来办最是合适不过。”
“茜姑奶奶?她孀居之身,这有点不合适吧!”戴兴志很是有点怕戴茜。
“但是悦儿的亲事,无论如何她点了头才行。”戴振昌知道两姐妹情深,而且这件事情,是他在戴茜嫁到徐家之前自己就答应下来了。徐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戴茜成亲之前,戴老爷子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还是忍心看着戴茜就这么嫁了,心中未尝没有一点点对戴茜的歉意,因此他决定,戴悦的亲事,只要戴茜愿意过问,就让她过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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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戴兴志回到自己的住所,他还不曾娶亲,却一直有个心爱的丫头,两人一向狎昵惯了的。戴兴志这日被戴老爷子折腾得又惊又怕,外加一肚子气。晚间回到自己房里,只想找这丫头温存一番。
那丫头名叫荷儿,戴兴志将她一拉,荷儿便像站立不稳似的,摔在戴兴志怀中。戴兴志鼻端闻到,却不是惯常的桂花头油的香气,只觉得一股幽香传来,如冰似麝,香味只钻进心里去,一时觉得好闻得紧,心里也舒畅许多。戴兴志便问道:“这是换了什么头油?”
“说是老爷子今日一下买了很多,二小姐用不掉,便分给了各房女眷。”荷儿得意得紧,近日来巴结戴兴志的人不少,连她这样一个小丫头,只因为是服侍戴兴志的,平日里能得的好处也不少。“听说这叫‘冰麝油’,是城中最时兴的,可好用了。”
戴兴志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知道“冰麝油”是傅家香粉铺子出的新品,今日早些时候他曾听戴老爷子耳提面命了良久,不外乎叨叨些傅家能推陈出新,而戴家却只抱着祖上荫下的方子,不晓得创新之类。可是没想到戴老爷子竟然自家也买了许多“冰麝油”回来——这算什么?这算是在向傅家示好么?还是像将傅家的妆品买回来自己研究,将来也仿制?
他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戴老爷子这样欣赏傅阳,有没有可能有办法令傅阳入赘戴家,来继承戴家的家业呢?如果是那样,自己以前一番做作便都没什么意思,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想到这里,戴兴志便一下子没了兴致,将荷儿一推,自己起身,穿起外面的大衣裳,冷冷地说了声:“我去外面喝两盅酒再回来。”
荷儿一愣,只得起来,帮戴兴志整理好衣裳,才娇滴滴地说:“爷慢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