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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八月上旬,正是金秋送爽的时候。这时候,傅家虽然已经将开始做这妆品以来,最大一笔订单的货给出了,但是傅家人还丝毫不曾闲着。
在给彭家备货的这段时间里,刘家的订单又到了。除此之外,原先还在观望之中的陶行商与魏行商也写信过来,却只单要了冰麝油一样。一时之间,广陵城中,“冰麝油”风头最劲。然而“馥春”的“冰麝油”却始终低调,坚持走低价路线。
直到这时候,八月中秋就在眼前了,广陵城中才又渐渐流行起来一种礼盒——在锦盒之中,装了四件妆品,分别是冰麝油、桂花油、鸭蛋粉和胭脂。所有的妆品都用瓷瓶或是瓷盒装着,盒上绘着工笔的梅兰竹菊,还用小楷各题了一首应景的诗词。
不知为何,广陵城中竟有传言,傅家这件锦盒,上面的题字竟是出自广陵府去年轰动全城的解元公纪燮之手。因此不少人,即便是男子,也有对这样的妆品“礼盒”极感兴趣的,觉得这种礼盒风雅非常。只是这锦盒傅家并不发卖,只用来自家送礼。只有与傅家走得近的一些人家才得了些。惹得不少人每日都会去一趟徐凝门外的“馥春”铺子,去看看那里的有没有这种“礼盒”出售。
为了回报大家的关注,傅家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从八月十二发卖这种“礼盒”。因此,不少人都在八月十二日这日,排队等在徐凝门外傅家铺子门口。
傅家守诺,按时开门开始发卖。可是虽然这种礼盒价值不菲,可是广陵城中竟掀起了一阵抢购风潮。到了八月十四这日,傅家已经卖了一千二百盒之多。店主傅阳出面向广陵的乡亲们致歉,他说他已经将自己准备拿来送礼的礼盒都放到铺子里出卖了。
还有人不依不饶地,对傅阳说:“傅家再多制一点,多制一点,我们都等着买呢!”
傅阳就苦着脸道:“一共就烧了一千五百套,还有些烧坏了的,实在是只有一千四百件不到,再多一件都没有了。倒是我家在重阳之前制了一批礼盒,九月初五那日开始发卖。”
“是吗?”感兴趣的人不少,纷纷拉着傅阳问着,还有人想看看样子。“重阳那一批烧得更少,一共只有一千件。到时大家早点来啊!”傅阳说。
“总共只得一千件——”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敢问有纪解元的题字在上头么?”
“有多少件妆品在里面,是什么材质的盒子装的?”
“……”
重阳那批数量更为稀少的,吊起了广陵府人们十足的胃口,众人猜测之际,也将傅家铺子里的新品翻了个遍。新出的安息香、黑芸香,做成文玩一样的香件……背后出鬼点子的傅春儿看着账本直乐,心想,饥饿营销果然有效。这倒不是因为那礼盒套装本身赚了多少钱,而是这些礼盒拉动了傅家铺子里别的物件的销售,另外也教“馥春”这个牌子在广陵城中叫得更加响亮些。
俗话说“姑苏胭脂广陵粉”,广陵城中这个市场,傅家不能,也不打算丢掉,只有在广陵城中能够站稳了脚跟,才能继续将周边市镇的生意顺利做下去。
于是傅家便过了一个极其忙碌的中秋节,因为伙计与来帮忙的人很多,傅家索性请大家在傅家吃了中秋团圆饭,一时热闹非常。因为这年过节在傅家吃饭的人比较多,傅春儿等人又忙着备货的事情,傅家这次干脆就从外头请了个厨子过来给自家做席面。
傅阳因从未在广陵城中听闻过这名厨子,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知道这厨子姓郑,原来竟是“碧萝春”的厨子。他细问之下,才晓得“碧萝春”已经不姓田。而从田家接手“碧萝春”的人家,经营的路子与原来田家不一样,更愿意做一些寻常大众吃的席面,便将原来的厨子都辞退了。
傅阳这时候才知晓,原来田家受人弹劾,为了保住田敏权的官职,一来为了避嫌,二来为了上下打点,广陵府这边,将所有稍稍有点惹眼的产业都发卖了去,将大半家奴也遣散。田家原先世代富贵,突然有这等变故,不少人纷纷传说,田家已经败下来了。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田家落到这番田地,也太快了一点。傅阳想着,不由得摇摇头,唏嘘了片刻,便将此事放诸脑后。
过了八月十五,铺子里忙碌依旧。自从傅家上回出了“中秋礼盒”之后,傅阳就经常往徐凝门铺子那头跑。这时候,傅家铺子里的生意已经基本恢复到了出现仿冒和薛戴两家降价之前的水平,前来问津的人多了一些。紧靠阿康一个人早已忙不过来,所以傅阳大多数白天的时间都花在这里,傅春儿有时候也会过来看看。
这一日,铺子里来了个蓄着一撇山羊胡子的老人,年岁在五六十上下,身材不高,精瘦精瘦的,腰板挺得笔直。傅阳见了他便觉得有些奇怪,按说傅家铺子的主顾之中,这个年纪的男子,是最少的。
此人进来,什么都不说,直接奔着柜台上的鸭蛋粉就去了。他取了一盒摆在柜台上供人随意观赏试用的鸭蛋粉,打开了,用两根手指,各抹上一点粉,接着用两指对搓,有些极细碎的粉便轻轻地落下来。老人家面上就露出一些鄙夷的神情,似乎觉得傅家的粉,品质还不够过关。
接着他将两指的指尖,凑到鼻尖上闻了闻,略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傅家香粉调香调得还不错。傅阳这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这名老人奇怪的举动,默不作声,顺带手将阿康拦了下来。
那老人将两指指尖剩余的粉,对着光看了一看,冷哼了一声,“一点儿定粉也无——”
这句话一出,傅阳便知道,此人必是行家无疑了。
老人还在看着,最后看到这鸭蛋粉的形状,他将手中的鸭蛋粉连盒子一起,托在左手掌心之中,右手仿佛在模拟女子取用香粉的手势,食指中指并拢,在鸭蛋粉面上轻轻地抹了一层粉下来。
老人的表情立时变得严肃起来,思索了半日,才将鸭蛋粉放下来,目光往傅阳面上转过去。
傅阳迎上去,问:“这位先生,小店除了这鸭蛋粉卖得好之外,还有不少别的货品,您要不要看看?”
“这个自然——”那老人不客气地道:“听说你家出一种头油,唤作’冰麝油’的,拿来看看!”口气直来直去的,一点儿也不客气,旁边阿康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然而傅阳却神色不变,取了“冰麝油”的试用装过来,递给老人,口中还说:“先生请看。”
那老人将冰麝油打开,闻了闻,面上就有些震惊之色,问:“你家这头油,是否还有其他功效?”
“自然,我家这头油当中,除了冰片与麝香两味药品之外,还遵了医嘱,调入了十余种药材,抹在头上颈上,夏日能够除痱清凉,还能治疗轻度的烧伤与烫伤,以及耳脓耳疔之症。”傅阳面不改色,慢慢道来。
“嗯——”老人家将冰麝油倒出一点在手腕内侧,轻轻抹开,等过了片刻,才又凑上鼻子去闻,之后将冰麝油缓缓放下,又不置可否地道:“你家的棒香——”
“我家的棒香分两种,白芸香和黑芸香,黑芸香又有紫袍、丹桂和乌衣三种,请问先生想看哪一种?”
老人家迟疑了一下,摇头道:“算了——”接着便大喇喇地走出了傅家的铺子。
阿康有些不忿地对傅阳说:“阳少爷,这人怎么这样!”
傅阳赶紧摇摇手,嘱咐他这话不要大声说。他自己站在门口,目送老人远去。
街角立着两名女子,远远地等着那老人。其中一名妙龄少女,待老人过去之后,扶了老人一把,接着沿着徐凝门往埂子街那个方向过去了。傅阳就唤过阿康过来,对他说:“远远地跟着前面那几人,看他们到哪里去。”
他心中已经猜出七八分,只是要阿康过去确认一下而已。果然,过不了多久,阿康回来,说:“是去了埂子街上的’戴凤春’,戴家铺子的人全都在外面迎接这位老爷子。阳少爷,这位老爷子会是什么人啊!”
“自然是戴家的家主戴振昌了。”傅阳很有把握地说,“怕是老爷子本来是要巡自家的铺面的,不知怎地,竟有兴致往咱家铺子这边过来看了。”他回想起刚才见到街角那个窈窕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动,立刻又摇了摇头,将心思又放回到生意上。
他将戴老爷子在自家铺子里看各种妆品时候的反应全部都回想了一遍,自然就知道自家怕是鸭蛋粉最入不得戴老爷子的眼。于是,傅阳回去又去找傅老实与姚十力商量,结果傅老实与姚十力两个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傅阳,半天,姚十力才冒出来一句,道:“竟然是老爷子亲自来咱们的铺子里来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