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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那边厢将刘婶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傅阳却正与大德生堂的大夫聊个不停,将手里的烫伤油给大夫看了,又给他看自己最近头上脖子上闷出的一头痱子。
那大夫笑说:“傅小哥,你这烫伤油确实对烫伤有效,若是再加几味药进去,抹在头上,便连痱子都可以治了。除了痱子这等毛病,应该还可以治疗耳脓之症。”大夫口中所说的耳脓之症,搁到现代来,便是指中耳炎。他接着又说:“傅小哥不愧是大德生堂的老人儿,我该叫前辈的。”
这位大夫姓易,过来大德生堂没有多久,据说也是因为羡慕纪燮当日弃考春闱,而投身广陵防疫这一“义举”,才自请为大德生堂来坐堂的。眼下他与周大夫两人轮班,周大夫也得轻松一些。傅阳与他客气了一阵,两人随口商议了几句往桐油里浸药材的事情。
傅春儿与傅阳两人,便将刘婶、玉簪和刘小二送回同在东关街上的刘家那头去。
回来的路上,傅春儿见傅阳似乎面带喜色,便问:“哥哥,你高兴啥呢?”
傅阳不介意与妹妹分享,便说:“突然想到个好法子,但是可能需要你那位小七爷帮帮忙。”
此时原是晚间,傅春儿便脸红过耳,也没有人发觉,但是她嗔怪不依,伸手就打,口中道:“哥,你说啥呢?”
傅阳“哈”地笑了一声跳开,可见心中确实舒畅爽快,郁结全解。他说:“我在想,咱家的桂花油,不!咱家以后可以不止做桂花油了。你说,咱家的头油,若是既能用来梳头时柔顺头发,又能用来治些小毛小病的,价格还便宜,该有多好?”
“是么?有这样的好东西?”傅春儿问道。
“嗯,你哥哥我,这几日耐不住暑热,生了些痱子。我刚才问过徐大夫,他说我家的烫伤药,只要在浸制的时候,多加几味药,抹在头上,便可以治疗痱子,除了痱子之外,还可以照样治疗烫伤,甚至连耳脓之症也可以治疗。妹妹,你说,若是咱家以后发卖的头油,也可以治病保健,那该多好!”
傅春儿自己不生痱子,但是却可以理解常人夏日里得一头痱子的烦恼。广陵城里人还好,但若是乡下劳作之人,无论男女,往往每日要在毒辣的日头之下曝晒五六个时辰,生痱子是家常便饭。除了痱子之外,还有些人晒久了处理不当,还会得疖子等其他皮肤上的毛病。
想到这里,傅春儿像傅阳一样,嗅到了商机。
“好呀,哥哥,这注意很好。本来一到夏天,头油便会卖不动,但是若是咱家真能制出能治痱子的头油,搽在头上,非但不油腻,而且还能治病,我想这生意一定好做!”傅春儿一本正经地道:“哥哥,你是要向大德生堂买药物来试制么?小七爷那里,既然早已打过招呼说不得赊账,咱家就不要让他为难好么!”
她装作往袖口里掏荷包数钱的样子,说:“哥,我这儿还有点私房钱,你先拿去用。”
“吓,哥哥哪里就缺这点钱用了!”傅阳一边打趣,一边心中暗暗生出些感激来。
“那你还打小七爷的主意?”傅春儿忍不住要翻白眼。
“嘿嘿,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他对我妹妹到底有多好!”
傅春儿立即就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红着脸低下头去,再也没声儿了。
“说到银钱,春儿,”傅阳不再说笑,与妹妹商量起正事,“我觉得最近家中银钱会有些紧。作坊和院子刚刚翻建过,用了一大笔钱。另外除刘行商以外两家都是货出去,货款还没有全拢回来,如果这时候有急着要钱的地方,倒也是棘手。”
傅春儿想了想,觉得也是,而且这时候,正是“富春茶社”将银两都拢了上缴给漕帮的时候。如果傅家这会儿资金链一断,误了几家重要行商的供货,在眼下薛戴两家如此打压的时候,便是大罗金仙,也很难帮傅家在广陵立稳了。
“哥哥,你先只管试制你说的那种头油,钱这头上,总有办法的。”傅春儿很自信地说。
兄妹二人一时回到家中,告诉杨氏刘婶的伤情,又说已经将玉簪留在刘家照料刘婶几日。杨氏听说,便夸傅春儿做得对,并且自己忙忙地找了一些适合烫伤的食材,打算明日自己亲自去一趟刘家,看望刘婶。
而素馨却暗地里觉得傅春儿傻,玉簪一去数日,原来她手上干着的好多活计便要有傅春儿与素馨两个分了做。“刘家孤儿寡母的,日后就算出息了,也是他刘家自己的好儿。姑娘现在这么尽心尽力地帮着,日后未必人家心中感激。”素馨这么说。
傅春儿没有看她,只是说:“帮刘婶一家,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不是为了将来人家能回报。”她跟着转过来,看着素馨的双眼,说:“人与人之间,不是舍予与回报这么简单。有时有心意而没有行动,有时有行动却没有心意,而我家但求问心无愧,你……好好想想吧!”
素馨心中一时大惊。她估摸着傅家人大约是晓得自己的心思的,只是从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过。眼下,这位手里捏着自己身契的东家姑娘,是在提醒自己,原先对纪小七爷那点心思彻底是镜花水月么。
她一时忆起那阵子,父亲病重,家贫,自己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受尽白眼苦楚。直到纪燮出现,伸手帮了一把,情况才有了一些改善。
然而她却真的如傅春儿所言,起了别的心思。纪燮人虽好,可是他的身份地位家世,怕是比人要更好上百倍。她只是不想再吃那些苦了而已,而趁此机会攀上纪燮,没准就能保自己的下半生不再品尝那种令人在深夜之中全身被寒冷一点点浸透的滋味——那种滋味叫做贫贱。
素馨听了傅春儿的话,有点意动,然而一旦那些回忆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的心又在一点点变得刚硬,为了后半生的安逸,该把握住的,还是要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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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眼下虽然周转的银钱紧张,但是购买些药材用来试制头油,却一点都不在话下。第二日,傅阳与傅老实细细商议过,便自己掏钱去大德生堂抓了药物回来,包括冰片、麝香、大黄、甘松、白芷、良姜、广木香、月桂皮、侧柏叶、洋冰、松香等等,不下二十余种。他还是用老法子,将各种不同的药物按照不同的比例配合之后,将每一份“试验品”所用的药材数量与配比都记了下来,以观后效。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是在“馥春”作坊里进行的。傅家兄妹心中有数,作坊里有薛家或是戴家的眼线。因此傅阳试制的地点是在新建的小楼,二层的一间厢房之中。
这期间,纪燮过来了一趟,与傅阳两人一起在偏厅商议了半日,纪燮便告辞离去。傅阳送走纪燮,去了傅春儿屋里,坐到她对面,对着傅春儿笑了一会儿,然后就自己去忙了。傅春儿那时正在自己忙着设计夏秋季节包装鸭蛋粉的各式锦盒,搭配颜色,绘制“花样子”,看到傅阳冲自己傻笑的这副样子,压根儿摸不着头脑。
此后纪燮托了侍墨送了一札书籍过来。傅阳则几乎每日除了去铺子里看看之外,将全部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间偏厅里。少时药材用完,傅阳又去了一趟大德生堂,这次他可不像上次那样,买的药材诸色一般多。这回他加大了冰片、麝香、月桂皮和白芷等几种药材的数量,其他只是略购了些。而傅阳又发挥了他的“拼命”的本色,几乎不眠不休,每日都在折腾他的“药妆”两用头油。
待到六月底上,竟终于被傅阳折腾出一种新的头油。傅家制了少量,送与左邻右舍试用,又分送了一部分去仙女镇钱家的杂货铺里试卖,仅剩的一点,放在自家徐凝门的铺子里。这种头油的定价,比原来傅家发卖的桂花油或者是普通的头油,要贵上了三成。
傅老实觉得奇怪,“阳儿,为什么眼下全城的香粉铺子都在降头油的价格,咱家这等新制的头油,偏偏要涨价呢?”
傅春儿在一旁听着父兄说话,自己闻了闻傅阳刚刚制出来的头油,心道:真是心旷神怡啊!这种全新的头油,闻起来芳香宜人,而且香气之中带有一些沁凉之意,抹点在皮肤上,凉凉的,十分适宜;而抹点在发上,也是极清爽的,比原先用的桂花油还要轻薄不腻,而且滋养发丝,头发用后显得水滑润泽,比刨花水更要好上了十分不止。
傅阳看着傅春儿在一旁试用新制的头油,她面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傅阳一颗心便放了下来。他总是非常信任妹妹的判断。
果然,傅春儿就对傅老实说:“爹,一瓶头油,本就没有几个钱,我们家就算也是降价,又哪里能降得比别人更多?现在哥哥报出来的这点价钱,又是哪家人家承受不了的?依我说,就该堂堂正正地把价位打上去,好显得咱家没有粗制滥造,这些头油,每一瓶都是精心做出来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