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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后来埋怨傅阳两句,怪他为何将那皮油子收到作坊里。然而傅阳却颇有把握地说:“不怕,如果那人作怪,我正好借那人立个威。顺便也借这人看看作坊中诸人到底是什么个心思。”
他笑道:“正愁没这个机会,不曾想二伯与我送了试金石过来。”
傅春儿无语,半晌憋出一句:“哥哥挑的试金石,还真是……”她本来想说“奇葩”的,后来总算忍了回去。
那皮油子其实真是广陵城中的一个“油子”,三年来在七八个作坊里混过,都混不出人形儿来,但是骗吃偷拿本一流,嫌穷怕累最在行,外加上为人滑不留手,所以得了个“油子”的外号,人们反而不记得他那个本名叫做什么了。
刚过来的时候皮油子很是开心,原因无他,傅家待遇不错,饭食点心茶水,都供应得足足的。这上头皮油子没有什么可挑的。可是到了月底结工钱的时候,就傻了眼了。
原来,傅家的工钱,划了三档。所有工人都是先计算工作量,然后再按照完成件数的多少排名,完工最多的,自然得第一档的工钱,以此类推。皮油子看着自己手上累的区区一点工钱,再看看平日里一起上工的同伴领了工钱之后笑逐颜开的样子,心里着实不忿。
他去找傅阳理论,傅阳便给他看了他每日劳作结果的记录,最后说:“皮大,”皮油子排行老大,傅阳不好当面叫他“油子”,便用“皮大”来称呼他,“契纸上就是这么写着的,每个人的工钱都是这么算出来给的。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皮油子腆着脸凑到傅阳身边,将自己跟江都傅家沾亲的事情说了,傅阳听了就皱眉,道:“怎会?二伯当日引荐你过来,怎地不与我说这些事情?可见是弄错了吧!”一句话,干干净净地将皮油子给堵了回去。
皮油子忙了一个月,没讨到任何好处,眼瞅着手上只有这几个钱,心中沮丧至极,也不在傅家吃饭,只捏了两个钱,打算出去买买醉。
还没等进了酒铺,就有人迎面过来,拍着皮油子的肩膀说:“皮大,听说你高就了啊——”
皮油子看看那人,是广陵城里一个出了名儿的“破落户”,大名叫做雷老虎,还有个外号叫做雷大虫的。此人自己曾经见过,却没怎地打过交道。这时见了,不知道为何会迎上来与自己招呼。
但是皮油子平日里是惯会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的,当下也不拒绝,眉花眼笑地就与雷大虫勾肩搭背地进去了酒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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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的新院子一日一日地建了起来,于此同时,傅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但是,傅老实与傅阳都还是坚持生产价廉物美的鸭蛋粉和头油,另外棒香与线香的生意也一天好似一天。按照傅家主顾的说法,傅家的妆品,品质与戴家薛家的妆品所差无几,可是价格却连人家一半都不到。不少四里八乡到广陵府采买的,都乐意从傅家铺子采买些头油和粉回去。
然而平心而论,“戴凤春”戴家依然是行业首领,原因无它,戴家是皇商,所出产的香粉,那可是贡品,连宫中的妃嫔,都认为,能用上戴家的贡粉,那便是彰显着十分荣宠。因此,香粉一项,戴家独领风骚;傅薛两家,都还无法与之比肩。薛家更为出色的是香件,而傅家则是头油与藏香更胜一筹。
没过几日,傅家在旧作坊的原址上所建的一座两层小楼落成。依着广陵府的规矩,不少相熟的人家也送上了一份贺仪,虽然大多都是区区薄礼,为傅家讨个好彩头的而已,但是傅家人见自家在广陵城中人缘日渐好起来,心中也颇为高兴。
这其中,夹着一份礼,署名是薛定诺,此人却是傅家从未曾打过交道的。傅阳看了看,对妹妹说:“送的正是薛家的香件,想来这位薛大爷,应该就是’薛天赐’薛家的。”
傅春儿有点心不在焉。她前一日刚刚收到纪燮的信,说是淮阴府疫情已平,他不日就要回来了。信中还与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与防疫有关的事情,看得她嘴角含笑。看来,纪燮这番出行,应该也是收获不小。
她听了哥哥的话,仿佛惊醒,才道:“是么?怎会是薛家?若是戴家还有些可能。”
傅阳脸上就有点黯然,道:“戴家,戴家怎么会搭理咱家!”
傅春儿刚想反驳,突然见到傅阳的神色,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戴家那位二小姐戴悦了。难道,难道哥哥正是对那位戴家小姐念念不忘不成?
她想到这里,打定主意要好好观察一下哥哥。傅阳不知道她心中动着这样的念头,只说:“你觉得这薛家突然来与咱家凑近乎,是个什么用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傅春儿头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但转念一想,眼下广陵城中,戴家与薛家争得厉害,没准薛家想拉拢傅家,两家一起挤垮戴家也说不定。她将想法说与傅阳听。傅阳眉头皱得更紧——
“我家自做我家的生意,完全无意与戴薛两家相争,薛家想拉我家下水,怕是打错了算盘。”
“可是哥哥,”傅春儿也觉得有些烦恼,“有时候不是谁想拉谁下水的问题,利字当头,谁不想多赚点钱,家中生意做得更大一些?我觉得薛家想结交咱家这件事情本来无可厚非,只是他家之后或许会向我家提要求,这样那样的,我家怎样回应,要事先想好。”
果然如傅春儿所料,薛家那位薛定诺,没过多日便下了拜帖请傅阳吃席,帖子上只说是同业结交,傅阳虽然觉得勉强,还是去见了薛定诺,两人商谈一阵,傅阳便告辞出来。
“哥哥,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傅春儿放下手中的活儿,来到傅阳身前。
“薛家,唉,薛家——”
果然不出傅春儿所料,薛家就是要找傅阳,商量对付“戴凤春”的事情。那位薛定诺,是薛家家主的堂弟,大约也就二十二三岁,仪表堂堂,看着面相不恶,但是却向傅阳提出,眼下戴家一家在广陵香粉市场上独占鳌头,希望能与傅家合作,联手打压戴家。
“哥哥,那薛家说了怎么打压戴家了么?”
傅阳颇有点垂头丧气地说,“薛家一直在问我,我想他们其实是想问爹,知不知道戴家宫粉的配方。”
傅春儿惊得瞪圆了双眼,晓得薛家一定将自家家底都查过了,自然不会放过傅老实曾经在戴家作坊做事这等事情,想必薛家在猜测傅家眼下做出的这些香粉,是不是沾了戴家的光——
“我说不知,但是薛定诺似乎不太相信。但是他提出了,薛家是香件做得极抢手,而咱家是头油做得好。然而只有戴家是香粉取胜,咱们两家应该在香粉之上联手,将戴家最强的一项挤垮下去,这样才能令戴家一蹶不振,不得翻身。”
傅春儿心中一动,道:“难道,薛家想取代戴家,成为皇商,让贡粉改姓薛。”
傅阳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薛家提出,我家出产的鸭蛋粉卖给薛家,由薛家打上’薛天赐’的招牌之后出售。薛家给的价格很优惠,我粗粗算下来,咱家省下了包装的成本和人工,因此比咱家自己做了卖,每盒粉要多赚三文。”
“三文这么多!薛家真是下了血本了。”要知道傅家眼下的鸭蛋粉是走的价廉量大的路子,每盒多赚三文,一年下来,少说就是上千两的利。傅春儿低头想了想,道:“但是这样其实就是咱家作坊制粉,而薛家制包装,薛家发卖。即便如此,这样做出来的鸭蛋粉,成本也一定比戴家便宜不少。我猜,薛家如果能跟咱家谈成,便会在市面上压香粉的价,争取在广陵府先将戴家挤出去,然后再徐徐图之。”所图的,自然就是皇商的名号了。
“春儿,你怎么看?”傅阳很紧张地看着傅春儿。
自家作坊产的货品,送到别人的铺子里发卖,算是薛家的妆品,这不就是贴牌么?“这是个生钱很快的法子,但是我就担心,将来’馥春’这块招牌便被折腾没了。”傅春儿直言了她的担心。傅阳也“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傅家兄妹二人尚未对薛家的“善意”做出反应的时候,又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上门。薛家送了两个人到傅家来,指名是送给傅阳的。薛家的管事见了傅阳,只说:“傅家三少爷,我们爷今日原是一直想将这个给您的,只是话一投机,便忘了,吩咐我送过来。”
傅阳一看,是两张身契。
他抬头正要问那薛家的管事,岂料人已经不见了。面前突然转出两名美貌的妙龄女子,莺声呖呖,朝傅阳下拜,道:“傅小爷——”
两人相貌都不差,一个灿若春桃,道:“小爷,婢子叫做碧薇。”;另一个清如幽兰,浅笑道:“婢子叫做清芬。”
傅阳吃了一惊,板起面孔,问:“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门前作甚?”
碧薇抿嘴笑道:“傅小爷,我们的身契可就是在你手上,你叫我们去哪里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