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骑绝尘赴千里

风储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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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野蛮的读书人,王靖安?

    墨廿雪樱唇一撇,嘴里却在发苦,“难道温如初一早就把眼线安插好了?我父皇难道一直被蒙在鼓里么?”

    “也不尽然。”他微笑,“幽皇心明如镜,不过顺势而为罢了。正如同他多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待温如初一样。廿儿,我这个未来岳父精明着呢,他一早算到了,温如初的目的在我不在你,云州的贪心在北夜不在南幽,这是作壁上观的态度。”

    “要是将云州逼急了,南幽迟早牵连入内。他便稳稳拿住了这一点,适当敲打一下温如初,不至于让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说到这里,他又浅浅地扬起薄唇,眼底如湖光清潋,“他是不是同你说,他的处境也很不好过?”

    墨廿雪冥想了下,实诚地将下巴点了点。

    洛朝歌嗤笑一声,“这是自然,他骗你同情心呢。”

    墨廿雪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诉苦,骗取我的同情心?”

    “呵,”某人理所当然地将她圈住,“那要看,你信他还是信我。”

    “洛朝歌,你忘了你在我这里已经基本没有信誉可言了?”

    “……”

    洛三殿下被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素来狡诈巧辩,倒也不是真被墨廿雪三言两语数落得无言以对,只不过这些事提起来,他心里难免有些歉疚。墨廿雪一点没说错,他骗过她,最狠的是,他连身份都在欺瞒。

    墨廿雪在他怀里,懒洋洋地用胳膊肘捅了下他的臂弯,他垂眸下来,黑白荡漾的眼灼似桃华,墨廿雪努嘴道:“温如初这些年倒没闲着,手底下的奇人异士真不少。可相较下来,北夜拥北方沃野,土地纵不若南幽丰饶,但到底割据中原,地大物博。难道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来与云州一较短长的?”

    听得出这话里的洋洋自得,他只失笑不语,黑眸却深不可测。

    北风卷着纷洒的白雪,寒衣浸了化开的雪水,一点一滴地渗入,激得皮肤猛烈地直打颤。

    洛君承派出了三个人,三战连败。

    可饶是如此,洛君承的脸色也丝毫没有崩坏的迹象,眼见着第四个人又要派出,身后的军师心神不稳,规劝道:“殿下,不可再鲁莽上阵了啊!温如初致师是假,动摇我军军心是真,若再这么对峙下去,我军难免意志溃散……”

    他这话没说完,因为洛君承肃穆着一张脸,一手勒着缰绳,另一手将手掌往上一招,将其生生打住:“孤看意志溃散的是你!”这一句话令军师彻底木住以后,他摁进了佩剑对前方愣然回头等待指令的青年沉声喝道:“等什么,速去!”

    “是!”青年谦恭应道,转身纵马而去。

    第四个人,不负众望地也败了。

    洛君承终于认命般地鸣金,他前往两军对垒阵前,冲温如初面目冷峻地说道:“世子这些年果然没闲着!孤今日大开眼界!”

    温如初只浅淡流云般地一笑,并未有半分得胜者的骄矜刚愎姿态。“君承太子,我早跟你说过,让你三哥来。我欣赏你,但你才十二岁,太过逞强了未必是好事。”

    “这一句,孤记住了。”

    大军回撤之时,军师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恼火,但见太子殿下面色不佳,他再多言便极有可能惹祸上身,因而心中盘算再三,还是决定先回营找三殿下商议。

    岂料洛朝歌听完后,不过扬眉反问:“太子派了四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军师沉然大恼,“确然如此。温如初今日选择致师,实为文斗,先挫我军锐气,殿下年岁尚轻,资历尚浅,轻易便着了道了。”

    洛朝歌拥着厚重的狐裘,叹息道:“军师,本王这个弟弟,可远不止是个困囿于死局而不知变之人。”

    “靖王殿下……”军师有点蒙。

    “幸得你骨头软,若是今日军师你冒死相鉴,我军岂不是又要痛失贤才?”他的神色很惋惜,喝茶的手也显得温吞,墨眉攒如青峰,而在这种情况下,就说明他不过是在抚慰人心。

    事实上,军营里,他这个军师的存在显见就是个摆设。

    军师在那一瞬间,仿佛体味到了洛君承和洛朝歌之间难以言明的默契,珠联璧合,其利断金。他喟然失语。帘外,不知何时风雪已歇,星斗满天,斟了一杯银河,正遥遥的似欲满杯而下。

    军师离开以后,墨廿雪分开两道雪色帐帘,盈盈轻笑:“我好像,做了一个好梦。”

    背临寒风的洛朝歌,挑眉而笑,“来与我分享的?”

    “对啊。”墨廿雪支着粉腮,明艳的眼生机焕彩,“朝歌,我梦到你不费一兵一卒便大胜了呢。”

    回去我们就成亲了。当然,脸皮偶尔薄一下的公主没把这后一句说出来。

    不费一兵一卒?

    他怔愣。不流血的战争,在如今蓄势待发的形势之下,还可以有这样美好的愿景么?

    温如初,但愿你是真的懂得。若我轻易一败,能换你回头,声名颜面我在所不惜。可为何偏拿我身后的家国天下作注?既然输不起,便只有奋力一搏。

    夜半,秋末的夜半,烽火突至。

    万箭齐发的阴影里,仓皇声、踢踏声、叫嚣声、短兵相接声,联翩沓来。墨廿雪只远远地听到有人高声喊叫了一声“云州兵袭营了”,正想去寻洛朝歌,然而没等跑走便后脑一重,顺利花钿委地。

    恢复知觉的时候,她身在马车之中,四肢均被绑严了,嘴里塞着棉布,颠簸之中摇摇晃晃,撞得额头起了青包,生疼生疼的。

    她惊恐地看向四周,车帘随马车的游骋而撩起一角,她可以透过这条细缝正巧看到外边广袤的菜畦和蓊绿的原野……

    等等,她不是身在大漠之中么?

    “呜呜——呜呜——”她奋力发出声音,可惜驾车之人犹若未闻,墨廿雪有点绝望,她想到,自己晕厥以前适逢云州兵袭营,难道……

    她被温如初的人绑了?

    一念而起,她便惶恐地想跳车。可惜四肢不得动弹,挣脱不开。她想到洛朝歌,他到底如何了?难道也落入云州之手了?

    那么镇定从容、谈笑自若,挥袖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男人,那么睿智沉逸、一步三思,满肚子弯弯绕的男人,他会……不,不可能。墨廿雪觉得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与其留在死地胡思乱想,不如先想办法逃亡,才有可能打探到北夜驻军的下落。

    马车疾驰而去,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渐黯淡。

    墨廿雪由于惯性差点冲了出去,现在的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只能一头磕在马车顶的圆木上,额头上的青印又深了几道。

    终于有人将帘子掀开了。

    她定睛一看,正逢一只玉手撑着车帘,远处皎皎的月色都成了点缀,眼前的女子一袭猩红纱衣,薄如蝉翼,轻绡拂了一道霜雪,发似满城风絮弄春柔,与夜色两厢安逸地飞飏。只是面容清冷,不带半缕烟火气,上翘迤逦的凤眸,吐出零星的嘲弄。

    再紧跟着,墨廿雪嘴里塞的东西被她摘下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烛红泪冷笑地撇过头去,“公主殿下真是好高贵的气势,纵然这般身陷囹圄,也毫不畏惧。”

    “烛红泪,你这是什么意思?”墨廿雪蹙了蹙眉,“等等,你是云州的人……你抓了我……那朝歌……北夜的军马呢?”

    烛红泪放下车帘,跨入马车内,冰冷的声音自唇中吐出:“北夜的军马,这方圆百里之内,公主恐怕是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墨廿雪心中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弄得大不安宁,她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唇瓣,背后的双手在运着内劲挣她绑着她的绳子。

    烛红泪何等眼尖之人,嗤笑道:“公主我看你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你知道我为何抓你,为何单单抓你一人。”

    墨廿雪怔住,紧跟着她挣扎的手停下了,“你喜欢朝歌?”

    “所以,你怕么?”她冰冷地一笑,不怒而凛的凤眸紧紧迫来,扣在手心里的软鞭音社吐信般狂扭了起来。

    “你想怎么折磨我?”墨廿雪残余的冷静,逼着她不能轻易露怯,因为她是一国公主。

    “会让公主期待的。”

    ……

    林家接到了圣旨,林复初出茅庐,不过短短月把功夫,便升任骁骑营先锋,随军出征。

    林大人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但好在是几十年为官的老臣,并未失态,待送走圣使之后,林夫人便哭诉道:“皇上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奚疑刚入骁骑营,转眼正是要与云家联姻之际,他突然降下这道圣旨将我儿调往边关,谁人不知那云州与北夜针尖对麦芒,我儿……”

    “住嘴。”林大人呵斥了一声,见夫人脸上凄风苦雨,自己又何尝能轻易让独子前往边关?心中大约也是悲愁的,却还是硬着心肠道:“林复是男儿大丈夫,志在高远,岂能一辈子守在南幽无所作为?”

    两个人便要相争起来。

    林复倒是领旨之后极为开心,作势打住爹娘的争吵之音,劝慰二老:“爹娘放心,孩儿定然四肢健全前去,无病无灾而归,至于和云家那个婚事,我看云小姐转眼就二十了,她要是等不起就另行嫁人了吧,反正我们只是指腹为婚,我跟她连面都未曾见过。”

    当然最主要的是,云家的大小姐,在幽都是横着走的母夜叉。江湖传说里,是要多凶恶有多凶恶,貌若无盐,满嘴市井脏话,一点闺秀模样都没有的。

    碍于她如此“美名”,正被逼婚的林复觉得幽皇这道圣旨简直就是一道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