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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初敛目垂首,声音清澈:“是学生。”
白衣琴师浅笑点头,不再多言。
教琴其实最无趣,有温如初这种优质学子,自然也有五音不全或者手指残障人士,故而整个过程之中,天籁之音也有,穿耳噪声也有。
就连墨廿雪也没有想到,沈阙的魔音简直是天下无敌。
未几琴师先生脸色大变,找到声源,皱着眉低喝道:“沈阙你随我过来!”
于是沈二公子就被叫走了。
场上一片死寂,琴音止歇。墨廿雪为自己终于不用忍受沈阙的琴声感到庆幸,又在暗地里担忧方才先生似乎很生气,他不会拿沈阙开涮吧?
林复歪着身子凑过来小声道:“公主,那个先生我嫉妒我们家大哥。”
“有什么可嫉妒的?”墨廿雪不晓得林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复奸邪地一笑,“他穿白的,没大哥好看。”
“……”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林复和沈阙一样,都是自恋到爆炸那一挂的。
但话又说回来,沈阙的那一身白的,确实扎眼,风采灼灼,便是在人群里也永远是最吸睛的所在。就连墨廿雪也开始怀疑,如果不是有温如初,她会不会肤浅地一头掉进沈阙的坑里?
沈阙被叫去了很久没回,一直到日头偏西,一日的时光转瞬消逝。
下学后,墨廿雪找到自己的人马,准备回宫,才终于看到慢悠悠地踱步而出的沈阙。笑容仍旧懒洋洋的,似什么事都不挂心,不过却没拿着他那招摇的水墨扇,而是信手挂在了腰间玉带上。
“沈二,你没被打吧?”虽然看这表情不太像。
沈阙把手心摊出来,果然已经大片红肿,这是被打得惨了。可是被打了还这么气定神闲若无其事,这孩子莫不是脑子也被揍了?
墨廿雪“呀”的一声,今日也暂时顾不得去追温如初了,便麻溜儿地问一个老公公要了一支药膏。这药膏正是他父皇为她准备的,为防她挨揍。不料她一次没用过,今日倒全给沈阙了。
“你赶紧把这个擦上,好得快。”墨廿雪匆匆交代完,领着一大帮子人就走了。再晚点,温如初都没影儿了。
沈阙握着一支药膏,想到她方才说话时,喘着气又急又忧,强行把药膏塞给他,真是……唔,他抬起头,天气真是太好了。
一旁看戏良久的林复终于走过来,笑道:“大哥,我觉得你应该让公主亲自给你抹上。”
沈阙哼了一声,拿着药膏盒子砸了下他的头,“辣椒酱上再擦药膏,你要废了我的手是不是?”
林复捧腹大笑,“大哥,骗同情心!你真是越来越下流了!”
“哼。”早已把脸皮视作身外物的沈阙不屑一顾地扬长而去。
转眼间夏时已深,南幽不比北夜,这里天气湿热,到了夏日便让人汗流浃背、心浮气躁,所以太学和国子监给学生们休沐的日子也渐渐多了起来。起初半月一休,后来便到了三日一休。
而随着时日推移,沈阙手中找到的关于地下黑市的“十三”的讯息,多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洛君承带来的人,是夜帝钦赐的北夜最出色的暗影卫,如鬼魅般,夜间如化形在风里,尘埃之中,无丝毫破绽可察觉。也是他的人,在蛰伏了半个月之后,终于找到了十三的下属接头的地点。
没有打草惊蛇,只是用宣纸拓下了十三的暗语标志。看着像是族徽之类的标记,一只振翅翱翔的雄鹰,落在铁质的圆环之上,雄踞姿态高傲无端,如俯瞰众生。
洛君承第一次拿给沈阙看的时候,便啧啧道:“这人好大的面子,比幽皇夜帝的野心还大。”
“你有办法依样画葫芦,把这东西做一个出来么?”沈二皱眉。
洛君承眨了眨眼,有点惊愕,“三哥,不会打算把它一锅端了吧?”
“你三哥我有这个想法怎么办?”沈阙捏着手里的一张素色宣纸,从容微笑。
“就为了给宋玦出气?”洛君承是有点生气的,心道三哥竟然不顾大局。
沈阙微微一笑,“这个云州,一直是南幽和北夜权衡竞争之下的毒瘤,就算现在不动手,他年我也还是会披甲上阵两军对垒,”他看了眼嘟着小嘴还没张开的老六,拍了拍他肉嘟嘟的脸,“别不领情,我还不是为了你。开心点。”
洛君承就不是不承他这个情,语调沉了下来,更似命令:“我才带了这么点人手,肯定是不够的,这么危险,不许去!”
“拿太子的身份压我?”沈阙挑了挑眉,环视这周遭亭台楼榭、假山怪石,心情不错地继续揉搓他的肉脸,“可我们在人家家里住了这么久,不出点食宿费,你觉得像话么?”
“……”洛君承无语了,当初不是说好了来走亲戚的吗?住“亲戚”家里还要付房钱,没有这么黑的吧。
办事效率极高的小六三天就送来了一份样本,“这个东西幸得我有一个影卫亲眼见过,所以锻造出来不是特别麻烦。”
沈阙坐在案桌后,勾着唇伸手要接过,洛君承又猛然收了回去,他扬着眼睑,听到小六哼哧道:“三哥不好!哼!”
真是孩子心性,沈阙无奈,“又怎么了?”
“上次我问你要《春和景明图》,你就是不给,可是你转头二话没说就送给幽皇了,哼,每次一见到我就使唤来使唤去,明明人家才十一岁!”
“……”
你要问他为什么一碰到洛君承就头疼,答案太简单——他真的受不了一个人小鬼大又腹黑又刁钻的黑暗少年,跟他整天撒娇卖萌求摸摸。心里承受能力不够啊。
……
临近墨廿雪十八岁时辰之际,上头的七个哥哥真是催得紧,不光催她,甚至拿着一叠一叠的画像,整日有事无事地在墨汲跟前晃悠,在他放下案牍之际,便一股脑儿涌上去,拿着各自认可的“驸马”画像跟墨汲建议。
议政理事的宣勤殿瞬间成了为墨廿雪商榷婚姻大事的地方。
可墨汲一日不表态,这七个皇子便一日不能放心。甚至墨老三不怕死地在底下嘀咕:他老爹果然人如其名,磨磨唧唧!
一直到墨汲也是不胜其扰,最后为了堵住他们喋喋不休的嘴皮子,只得绕过话题打了个太极:“这事朕早有主张,不需要你们几个多操心,赶紧办几件大事让朕瞧瞧,别一个个整日游手好闲的。你们说朕怎么就不如洛临好命呢,他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强,朕的儿子,哼,一个比一个闲!”
墨老三立刻溜须拍马,谄媚奉上:“那是因为父皇您太英明,儿子们没事儿干……”
“得了,老三,就属你最好逸恶劳,难成大事!”墨汲点名道姓,把墨老三生生地堵了回去。灰溜溜的七兄弟,最后脚底抹油吐着舌头赶紧走了。
不过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墨廿雪就冲进来了,连个通报都没有,甚是没规没矩,但墨汲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她的“不成体统”,当下只是皱了皱眉,将手中的御笔搁下。
墨廿雪脚步匆匆,面带喜色,大喇喇地闯进来,问的第一句就是:“父皇你给我许了人家啦?是哪家的青年才俊?快说快说!”
在墨汲身旁随侍的老公公都听不下去,脸红地咳嗽了一声。
墨汲果然也板着脸唬道:“人家的闺女听说许嫁了都羞羞臊臊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截然不同了呢?”
墨廿雪根本不理会老爹的挖苦,她方才在外边偷听了许久,几个哥哥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说出个像样的让她满意的人来,她相信她老爹的眼光。再者她喜欢温如初是整个幽都都传遍的事情,估摸着现在除了温如初也没人敢要她了吧。她老爹还不得从了她的心愿?
只是一想想,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窃喜,头脑发热便冲进来了。
墨汲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朕不晓得你的心思,哼,朕才看不上温家的那个小子。”
“哎你!”墨廿雪要上前理论,但收到李公公一旁微带劝诫的目光,跺了跺脚不甘道,“你不能因为他和云州州侯一个姓就迁怒他呀,温如初是温如初,温远铮是温远铮,他家世清白,这你是知道的。”
“谁跟你说话你呀我呀的,没大没小。”墨汲一喝,墨廿雪登时讪讪的闭嘴了,“把整个幽都闹得沸沸扬扬的,生怕哪个人不知道你心仪的是温如初。还有,跟沈家那二傻……二小子成日里同进同出,甚至常往酒楼里喝酒,你,你这,怎么就学不会一点点女儿家的矜持呢。”
“矜持值几个钱?”墨廿雪一脸怨念,“我母妃要是矜持,还没有我呢。”
墨汲年轻的时候有一笔糊涂账,但这件事是个机密,知道的人不多。
他被墨廿雪驳得老脸一红,登时凌厉的眼刀杀到了李公公的身上。
李公公一个激灵,在龙目怒瞪之下,故作镇定地摇着拂尘数根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