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桨声灯影水天幽

风储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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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廿雪老和沈阙这样一上一下大眼对小眼也不是事,她摸着粉腮想了下,问花迎人:“妈妈,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绳索之类的?”

    “有的有的。”花迎人眼睛一亮,随即转身去找绳索,只不过转身的这个瞬间,眼神在一脸无辜的沈阙脸上耽搁了瞬间,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她找来一个蛇皮编的长绳交给墨廿雪,“这个,公主您要这个干什么?”

    “山人自有山人计。”

    她接过绳后,在沈阙考究困惑的眸光里,试探性地扯了扯,扯完惊叹一句:“花妈妈你这儿的宝贝就是多。”然后,她扬起眉冲沈阙慧黠一笑,“沈二,如果你现在跳得过来,那就直接跳,如果跳不过来,本公主用绳索套住你拉你过来。反正你再犹豫着,天都黑了,我要看灯火会,不会逗留的。”

    “公主可真是个无情的公主。”沈阙的嘴角抽了抽。

    然后他认命地垂手,玉冠铮然自迤逦三千的墨发之中落下,砸在木阶上铿锵一声,然后顺着断口滚落了下去,大约是要摔碎了。沈阙没管这事,他看着公主,笃定道:“沈阙把性命交在公主手上了。”

    他这散发的模样,不如如许,竟有几分错愕之间以为的狷狂,可是,好看极了。大抵人美到一个极限,就会生得如他一个样子吧。

    不过……

    墨廿雪真正会过意来时骇了一跳,什么?把性命交在她手上……这个,她虽然贵为公主,但是要是把左相的儿子弄死弄残了,父皇和文武百官那儿她也难辞其咎。这个人……

    这个人不说了,因为这个人已经跳了。

    沈阙也不在楼梯上借着动势俯冲一下,就这么直接跳过来了!

    真是……果然脑子不好使啊。

    “大哥……”林复还要再叫,却被宋玦二度捂住口鼻,嗡嗡嗡的宛如一只不甘心的苍蝇。

    事实证明,沈二公子的确是个文武皆废的惫懒货,就这么几步远,他也是跳不过来的,偏生半空中还给了一个绝妙的、当然是骚包的飞翔展翅的姿势,墨廿雪差点被他糊弄了,直到发现他前脚里底离下面的楼梯还差半掌时,终于拧了黛眉暗叫不妙。

    该出手时就出手,墨廿雪将手里的蛇皮绳一抖,便轻巧地搭住了沈阙的一把窄腰,腕力和臂力都是一提,沈阙借着往前的速度终于落到了地上。

    “啊——”

    以上惨叫来自收势不及的两个人,除了他们以外在场的都目瞪口呆,当然花迎人这个目瞪口呆是配合做出来的。

    沈阙虽然是飞过来了,但也直接扑在了墨廿雪的身上,墨廿雪作势仰倒,沈阙抱着他在跌倒下去的最后一瞬间变换了方位,自己摔在地上,两个人都是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地把对方攥住,在地上滚了几转。

    “公主!”“公主!”两个丫头一起上去抢。

    林复瞠目结舌之中安静了下来,默默给宋玦竖一个大拇指:“大哥果然是老水手,你厉害。”

    当是时,墨廿雪正趴在沈阙的胸口,她的两只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前襟,扯得褶皱斑斑,风平浪静之后,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腰身被锁,她又羞又急,怒火欲焚之间却撞入他的眼睛里。

    三分戏谑,三分温柔,还有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种眼神让她的心没来由的一慌,沈阙突然轻启薄唇,笑意疏懒道:“公主,这才是真正的‘探手抱腰看’。”

    “噫——”林复捂住了眼睛。却又把指缝张开了偷偷观摩。

    “难为这个色中饿鬼了。”宋玦低声失笑,“不过,大哥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把洛朝歌的这句题画诗倒是记得挺熟的。”

    “公主……”沧蓝看到已经呆滞的墨廿雪,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墨廿雪终于回神,柳眉倒竖起,怒目圆睁地叱道:“放开本公主!”

    这简直是……还好今日如初不在这里,要不然她都不知道作何解释了。

    沈阙依言把手松开,粉墨含春的桃花眼微弯,眸清如水,几分魅色隐匿于桃红粉薄之中,“我松了。”

    墨廿雪羞怒地爬起身,脸色如上了几层胭脂,咬着唇看着这风流整理衣冠的沈阙,气得一跺脚,但被人轻薄了一把,又不敢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便咬牙喝道:“沧蓝浅黛,我们走!”

    三个姑娘气冲冲而去,临了浅黛还回身冲沈阙扮了个鬼脸。

    沈阙哭笑不得,林复终于可以上前去把大哥拉起来了。

    起身后,沈阙正要与林复聊几句心得体会,却见花迎人笑容坦荡,又有几分世事洞明的慧透通达,他没想过这个老鸨竟然会有如此聪明,便听花迎人戏谑道:“我方才还听两位公子说,要带沈二公子见识一下,却不料以沈二公子这才计,早已是无师自通,哪里还需要我来指点什么的。”

    说罢,她抿嘴儿一笑,捻着的绢绡上多了几分朱丹谲红。

    沈阙失礼道了声“惭愧”,又客套了一番便告辞了。

    毕竟沈二公子的目的只有一个:追公主。多留无益。

    渐渐的,黄昏涂匀了整个粼粼的水面,细碎耀金在柔软潋滟的碧玉河上闪烁,沈阙跟在墨廿雪身后走了一个黄昏,转眼间,天色暗沉,世界也柔和了下来。

    今日有灯火会,所以即使到了夜间也人潮纷涌。

    画舫竞立,摇了无数桨声灯影落于水波起伏的河水中,正是十五月圆好时候,一拨船桨击落,便捣碎一河明月。远处帷幔纱帘之中,传来盈盈的笑语,和觥筹交错的袅娜清影。

    河风骀荡,溪水如练。头顶缀着几个八角映红点璎珞宫灯,船只行进间光影交织,映得人脸上也阵红阵白。

    因为不久前刚被这人调戏了一把,墨廿雪现在都不大好意思正眼看他。

    可以说,墨廿雪虽然追男人大方潇洒,但从小到大真正接触过的男人却始终只有她的父皇一个,对于动手动脚这类的轻薄以前从未有过,她害羞薄怒是正常的。她不知道的是,沈阙因为她的害羞有多欣喜如狂。

    她既然不说话,沈阙也不忍再继续逗她,指腹间好整以暇地夹着一只青花玄觞,意兴阑珊,不知是饮还是不饮。

    两边坐着的沧蓝和浅黛尤为尴尬,看看公主,又看看沈阙,找不到一个话题能打破沉默的。

    本以为公主甩手离去之后,沈阙也会自然识趣地打道回府,后来却没有,这人不但要跟着公主,还甚至……死皮赖脸地一定要上公主的画舫。墨廿雪不说话,她们便把所有委婉的托词儿都说完了,奈何这人油盐不进,她们又只是小丫鬟做不了主,看公主不说话,她们也就顺从地默认了。

    早知如此,把宋玦和林复一起叫上船,说不定也不会这么尴尬。

    不远处的焰火鼎盛,缤纷如雨,迅速地升上天空,极致的绚烂后,又绽着绝世的芳华而坠,五彩的烟火映入墨廿雪半仰着望去的瞳仁里,像他心底的烟火盛世。

    鼎沸人声里,却是突然之间,恍惚之中,一道清越的笛音穿破河水上氤氲的青雾,自渺远处飘渡而来。

    这吹笛之人,乘着一叶轻舟,自远而近,月色里如有尘埃在飞舞。墨廿雪的眼睛突然亮了,她扭头一扫,这个笛音太过熟悉,一定是温如初!

    果不其然,就在沈阙的脸色微微沉下来之后,那边牛乳般的月色倾覆下,轻舟吟啸从容而来,乌蓬载霜,青衫染雪,船头吹笛的男子仿佛是在看着所有人,又仿佛一个人都没有看,艄公摇着船穿插而过,如惊鸿闪电般地掠过去了。

    烟水绮错如降下微霏的绵雨,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青衫公子。

    为他的笛音如痴如狂,如醒如梦。眼神里现出一种盛世佳节里本不该有的空茫。

    温如初。

    笛音清灵,又隐藏悲伤,如在繁华委地后势单力孤去蹀躞红尘。

    但他的背影隐匿在船只之后,笛音也终于渐不复闻之后,墨廿雪仍然玉手支颐,眼神里都是漫无目的的甜蜜的遐想。

    沈阙看得不爽。

    他继续咳嗽,墨廿雪还是没反应,只盯着远处的明月,和已经看不到了俊美公子的那一方。

    沈阙终是没能忍住,但见两个丫头还神色清明,他不免称奇,“你们公主,这是要发傻一晚上么?”

    沧蓝无奈叹息:“沈公子你也许有所不知,我们公主为了温如初的一缕头发都能一晚上不睡觉的。方才一曲,估计三天不能着枕了。”

    “……”沈阙后悔,自取其辱啊。

    浅黛憋不住心里话了,“北夜三殿下的箫声也是超凡脱俗的,公主她一定是没见过更好的。”

    虽然浅黛说话常常是不经过头脑率性而为,但不得不说,也只有她在,能成功地煞风景,然后成功地把墨廿雪的思绪拉回来。

    墨廿雪清咳两声,扣着手里的扇柄在桌案上一敲,“胡说什么呢你,小丫头片子。”

    转眼,她又淡淡地道:“趁早收好你的花花心思,每天把注意力放到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男人身上,不如实际点。再说,本公主就没觉得,洛朝歌有哪里比得上如初的。”

    沈阙捏着青花玄觞的手一顿,未几,他淡淡地扬起眼睑,“公主,你似乎,很不喜欢洛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