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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墨廿雪今日,又是爬树,又是劳心劳神地想那些诗句,累得慌了,回皇宫还要步行回去,等温如初转得没有了影子,方才让身后的小太监准备了软轿抬回皇宫。
进了自己的雪海阁,沧蓝和浅黛两个小丫头早就拥上来了,替她解下书袋,泡上雨前龙井,点一笼熏香,墨廿雪歇息了一阵,又让人抬上了热水,让她沐浴。
墨廿雪从小过的就是这种不服来打我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即便现在人在太学学习,在学堂里各位先生遵循圣旨对学生一视同仁,但暗地里总对这个娇蛮跋扈的公主很是敬畏。尤其这公主是南幽唯一的一个,皇上对她的溺爱,那是不用摸脑门儿也想得到的。
墨廿雪不但在学堂里受到无与伦比的礼遇,迟到了也不罚站以外,她私底下的吃穿用度,也可谓是极尽奢华享受的。
沐浴净身过后,墨廿雪掀开紫烟色的一排纱帘,穿着一袭姣花临水初荷清圆的翡翠高腰襦裙,手挽着丈许长的淡蓝色烟罗轻绡,方露了个面,却见沧蓝正捧着一柄展开的折扇凝神细看,浅黛坐在一旁打着扇子也泛着瞌睡。
墨廿雪咳嗽了一声,两个丫头齐齐大惊,也没想到公主今天竟然洗得这么快,迅速直起身把自己没规矩的举动收拾好,墨廿雪慢慢悠悠地走出来,见沧蓝把扇子收在手后,便沉声佯作威严道:“沧蓝,你手里拿着什么?”
见沧蓝面色尴尬又脸泛红晕,她蹙着眉尖,继续问:“到底是什么?要是……”
她顿了一下,这一顿拿捏得十分巧妙,显得十分韵味深长,沧蓝有些惶恐,这个公主素爱嬉笑玩闹,但也绝不是什么好欺哄的主儿,如果触了她的逆鳞,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她扯着自己的裙子仓忙下跪,顺带把懵懂的浅黛也扯了下来。
然后她双手颤颤地把手里的折扇交了出来:“对不起公主,沧蓝明知公主素来不喜北夜的这些东西,还私自……”
墨廿雪接过扇子,看了眼扇面,绘的是一幅湘妃竹,竹骨遒劲,张扬有力,竹叶在深秋的风中戟张飞舞,左边有八字题画:“斑竹森森,泣泪墨痕。”下方是小小的一个红色方形印鉴。
只看了几眼,墨廿雪便收回扇子,拿在手心里敲了敲:“我是不喜欢北夜的东西,不过这幅画,很明显是仿的,你的两个小钱,估计在市面上买不到那个北夜三皇子的真迹,就算是仿的,也是我们南幽人仿的。不过,你到底是本公主的贴身婢女,手上拿着这种赝品未免让本公主掉价,所以这扇子,本公主收了代为销毁!”
沧蓝和浅黛一起在心底里呐喊:不要啊。一个月的俸禄啊。公主爪下留情啊。
看她俩这纠结的小模样,墨廿雪今日难得兴致高,她握着折扇俯下身,偏着头笑:“唔,不过一把折扇而已,你们要,本公主给你们弄个真的来,何必愁眉苦脸的!”
沧蓝便苦笑一声:“公主有所不知,这北夜三皇子,除了是天下闻名的‘小诸葛’,也是天下第一的国手,他的画千金难寻,公主便是有心找……在南幽也是找不到多少的。”
“哦?这么大的来头?”墨廿雪沉思了一会儿,坐回了自己的紫檀花木椅,招手让这两丫头起身过后,想了想道:“那么这个北夜三皇子,既然名头这么大,估计至少也有而立之岁了吧?你们俩这是,缺父爱啊?”
“不是不是!”浅黛慌慌张张地解释,“那个三殿下今年才刚满弱冠,没有……”看到公主脸色凝住,她缩了缩脖子,傻傻道:“没有三十岁。”
“听你们说这个三殿下好像大有来头?那怎么本公主不知道他还会作画?”
两个丫头齐齐在底下吐槽:您老情窦初开时就看上了温儒家的公子,眼里哪还能容得下别人?更何况还是那个远在天边的人?
沧蓝回话:“启禀公主,这个三殿下,姓洛,名朝歌,据说前不久取字弦寂,少年时便名声在外,才学见识,与咱们幽都公子是并肩齐名的……”
见公主陷入第二轮的沉思,她索性悠悠启唇解释来,以免日后公主再觉得她们两个见识浅薄要收扇子,“不过他有另一个绰号,叫做‘小诸葛’,因为是个军事奇才,十六岁就伤敌破万,当然这个公主也晓得。只是公主定然不知,北夜三殿下的一幅画作,千金难易,而且被皇上珍藏于擎天楼里的那幅皇上最喜欢的《春和景明图》,就是出自这位三殿下的手笔。”
“哦,原来是他!”墨廿雪领悟了,“我上次去擎天楼,差点把那幅画碰坏了吧我记得,我父皇当时急得差点卸了我两只胳膊!原来是这人画的,看来这仇是必须得结下了。”
越弄越糟,沧蓝和浅黛对望一眼,有心无力地垂下了头。
“说他和如初齐名?哼,我才不信!”墨廿雪自我安慰一番,确认自己绝对没有挑错意中人以后,就回榻准备安睡了。
走时将折扇拍在桌上,沧蓝心思灵透,猜到公主已经松口了,便喜不自胜地把扇子收了回来,和浅黛两人笑得一脸猫腻,然后脚步轻小地走出去,顺手为墨廿雪掩上了雪海阁的大门。
墨廿雪琢磨:千金难买?我才不买!
那么既然不买,两个丫头要把玩假货就由她们去了,左右只是两个不懂事的丫鬟,听她们俩的口气,这个洛朝歌在南幽应该也很受欢迎了,那么以南幽那些闺阁少女的花痴心,估计早早就收藏了一打赝品在家里了。
就是不知道,那人长得怎么样。估计不好看吧,这个世界上,像温如初这样的,相貌好、学识好的男子是不多见的,不,是罕见的!怎么着也是她墨廿雪看上的人啊。
……
沈二公子好不容易摆脱了那黏人的宋玦和林复,喝了几盏小酒,回到沈府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从大门走入庭院,穿过一排抄手游廊,忽听到又长剑的吟啸之音,舞得风声如吼,吵人安宁,一听就知道是虎贲营的某个武夫。
他十分不耐烦地走下石阶,此刻月光清冷,沈阁的紫衣飘荡,长剑轻灵矫捷,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似有灵性般,能听到沈阙的脚步声,沈阁剑锋一转,就这么向沈阙刺来!
被突然袭击,沈阙却纹丝不动,直到剑锋凑近,离他的锁骨只剩下五寸,沈阁突然撤剑。
他叹息一声,“你怎么老是这样,叫你和我切磋一下,跟要你命似的。”
沈阙负着手哼哼道:“你弟弟不会武功。”
“你又不是……”沈阁无奈,找到放在长廊底下斜置的剑鞘,还剑入鞘,“今天第一次入学,感受如何?该交代的我都事无巨细地给你交代了,你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沈阙继续冷哼:“事无巨细到遗漏了两个大、麻烦?”见沈阁吃惊,他甩开衣袖往里走,“先生让我抄佛经,不陪你玩了。”
抄佛经?这是方儒最新的整人方法?
他要走,沈阁却不让,拉着他问:“抄哪一部?”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沈阙有点怒了。他等下还要想着怎么抄经书呢,这人有完没完?
哪想到他回答了以后,沈阁突然笑了,起初只是笑了一两声,然后又是一阵捧腹大笑。“原来是为了公主!哈哈哈——”
沈阙奇怪地看了眼笑个不停的兄长:他怎么知道是因为公主?
不过,待他走入书房,吃力地找到这卷经书的时候,很随意地一展开,再很随意地扫了一眼,原本漫不经心,却在看到那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时候,沈二公子的脸……全黑了。
这是在骂他色?
第二日,沈阙顶着黑眼圈最后一个走入学堂,此刻学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正在等候先生讲课,墨廿雪一如既往地开启花痴模式盯着温如初看。
方儒见沈阙神色不佳,暗暗点头:看来还是用了心,昨晚到底是回去忏悔了一番。
沈阙要回座位,他在身后叫住他:“慢着,先把我让你抄的心经拿上来吧。”
抄经书是件小事,同窗们也不觉得有多丢人,反正在座的除了公主和温如初,基本上所有人都被这个老古板先生罚过。
沈阙走上讲台,把手里的两张折好的宣纸交给方儒。然后,色恭礼至地候在一旁。
方儒将对折的宣纸打开,看了眼沈阙抄写的所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看了一眼,原本还算满意的方儒猛然脸色大变!
底下的同窗登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桩小事了!
方儒脸色青寒地长叹道:“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难看的字了!”这是一句感叹句。
沈阙在一边,继续等待先生的评价。宋玦和林复看着他,甚至比他还急。
方儒将上面一张纸抽出,又看到了第二张宣纸,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蚯蚓爬似的字体,一时恶心大作,抽着嘴角道:“居然还真有!”
实在忍不了,方儒将桌上的教鞭扬起在桌上狠狠一抽,“你,站到后边去!”
一直以为,沈二公子满腹经纶,原来是想多了!就连昨天,方儒也只以为,他不过就是少年多了几分邪气,喜欢美色而已,但是现在,沈二公子目不识丁的这个认知简直推翻三观!不能忍了!
“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