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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元年四月,五相还政,神龙元年五月,相王交兵,到了神龙元年六月的时候,武党和后党已经隐隐压了相王和太平一头。对于李显的这种种举动,杨帆只有一句考评:“利令智昏,自废武功!”
但是李显这位奇葩的“六位帝皇丸”有些什么脑残行为,实在不是杨帆所能控制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给自己披上一层保护色,把他的力量保存下来,以应对未来莫测的局势。
这时候,显宗在涿州方面的人也派了一位代表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于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进入杨府。
本来任威按照杨帆的吩咐,是要求显宗在涿州的相关人员递交一份详细报告的,但是涿州方面的人似乎觉得无法在文字上说的太明白,所以派了专人进京面禀。
惊雷滚滚,一道闪电过后,一声巨雷震得窗棂瑟瑟发抖,坐在室内的杨帆不动如山,依旧静静地倾听涿州来人向他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宗主,隐宗居然恶人先告状?”
他气愤地道:“隐宗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他们有什么资格告状?我们又没有抢占他们的地盘,派去涿州的人只能算是行商,又不是到涿州去做坐商,他们至于如临大敌吗?”
杨帆用力叩了叩桌面,沉声道:“我只要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人把手伸到了涿州。”
那人苦笑道:“宗主,商贾也。贸迁有无,逐利远近。怎么可能囿于一地呢?就算大唐与吐蕃、突厥,虽属两国,跋涉千里,又有刀兵阻隔,也不能阻止商贾往来啊。
如果我们显宗从此绝迹于西、北诸州,那不仅仅是放弃我们在西、北诸州的利益,还意味着我们把东、南诸州的许多生意也都抛弃掉,再没有人愿意同我们做生意或者接受我们的控制。损失之大不可想象。”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去涿州的人可是我们的心腹之人?”
那人摇头道:“不是,就连他们的大掌柜也不知道继嗣堂的存在,我们控制影响他们,凭的是我们的强大财力,正因如此。我们没有充分的理由阻止他们去涿州,我们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情?”
杨帆没有说话,窗棂外屋檐下雨水哗哗而落,他的心头也是一阵烦闷。
沈沐关于显隐二宗分工合作的设想本是极好的,但是因为在财力、物力、人力方面显隐二宗泾渭分明,这就注定他们必须要有自己的经营。不能借助对方的力量,如此一来在资源争夺上不可避免地要有冲突。对此他们之前显然估计不足。
涿州来人悻悻然道:“宗主,为何隐宗在东、南诸州涉足不多,如今又慷慨地把那些地方划给我们?因为东、南临海,商贸不及西、北发达,天下有德者居之,江湖何尝不是,我们就把这么大的利益拱手让人了?”
杨帆缓缓地道:“显隐二宗存世的目的本就不同。经商牟利为的是什么?不要舍本逐末!金钱于我等而言不可或缺,但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东南两途。我们以海贸为主,盐、米、酒、布等巨利行业,我们与隐宗又有划分,即便减少与西、北的直接贸易,些许损失我们也是承担的起的,你不必危言耸听。马上把咱们的人撤回来,以后不得与隐宗发生冲突。”
“宗主!”
涿州来人霍然站起,急急说道:“如果我们这么做,会丢掉一大批依附于我们的势力,失去了他们,我们将失去对东、南、中州诸多地方的控制!到那时,显宗将沦为隐宗附庸……”
杨帆厉声道:“把涉及北面的生意全部结束,立即把人撤回来!”
涿州来人怔了怔,慢慢站直身子,僵硬地道:“宗主这么做,令属下很为难!”
杨帆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如刀锋般锐利
涿州来人毫不畏惧,坚持道:“这么做不仅会损害显宗的利益,很多元老的个人生意也将蒙受重大损失。”
杨帆向门口一指,斥道:“出去!”
涿州来人向杨帆深深鞠了一躬,**地道:“属下会遵令行事。但是,该说的话属下一定得说完,我们的人和他们的人已经发生了一些冲突,一些兄弟因此受伤。
虽然冲突双方只是外围人员,他们甚至不知道继嗣堂的存在,但很难说这背后没有隐宗的人刻意挑唆。宗主,您是显宗的宗主,不是隐宗的宗主!卑职一番肺腑之言,宗主明鉴!”
他说完这番话,又向杨帆深作一揖,缓缓向外退却。门一打开,哗哗的雨声便扑进了书房,伴随着一股潮湿的水气。他就这么走出去,一直走入雨中,任由瓢泼大雨浇在身上,腰杆儿始终拔的笔直,直到完全没有水幕之中。
门缓缓掩上,杨帆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
事情比他想像的要复杂的多,他的官员身份拘束了他的行动,他在朝堂上也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所以他对显宗事务的管理很难像沈沐那么专注,结果就是他的掌控力远不如沈沐对隐宗的控制。
最初,由于那场冷血而残酷的大清洗,他震慑了显宗高层的一大批人,换来了几年的安宁,可现在似乎又有人蠢蠢欲动了。杨帆甚至怀疑,显隐二宗之间发生的摩擦,是否也是有心人蓄意为之。
他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正慢慢向他攫来……
※※※
杨帆调动了一切他认为可靠的力量,开始未雨绸缪。同时,他觉得有必要同沈沐好好谈一谈,找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解决双方的利益纠纷。可是当他赶到沈府时,却被沈府管家告知,沈沐去了西域,还要十天左右才会回来,杨帆只得无功而返。
这段时间里,豆卢钦望也回京了。
当初相王李旦的请功奏章所列兵变功臣,第一个名字就是豆卢钦望。豆卢钦望的侄女是相王李旦的妃子,他的儿子又和太平公主的长女订了亲,李旦当然想把他弄回政事堂引为奥援。
可惜当时豆卢钦望正卧病在床,以致姗姗来迟,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相王李旦如今已经交出兵权,闭门做起了逍遥王,不可能再为他提供什么帮助了。
豆卢钦望在路上就听说了京里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他的宦途经历和官场经验,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到京之后根本不敢去拜会相王,马上乖乖缴旨求见天子。
李显很冷淡地见了他一面,任命他为右仆射,然后就把他打发出宫了。豆卢钦望离开皇宫,一阵失魂落魄。豆卢钦望缘何有些反应?这就得说说大唐的宰相制度了。
唐初延续隋制,以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为宰相,共议国政。后来因为太宗李世民当过尚书令,他做皇帝后没有臣子敢做尚书令,于是尚书令一职空悬,改以左右仆射为尚书省长官兼中书门下。
左右仆射兼中书门下,午前决朝政,午后决尚书省事,这就是宰相
如今皇帝任命豆卢钦望为右仆射,却没说让他兼任中书门下,这就是说他只能午后决尚书省事,至于午前决政政的权力却没有了,空有宰相之名,而没了宰相之实。
这么大的一件事,可能是皇帝疏忽么?豆卢钦望心知这是因为相王之故,皇帝对他有了戒备,因此心中凛凛,每日下午只在尚书省里坐班,上朝时便一言不发,不敢过问朝政。
不只如此,他担心皇帝对他仍旧不能放心,随后还有后招,是以在尚书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的唯恐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
眼见豆卢钦望如此模样,即便此前头脑迟钝,没有看出皇帝此前立皇太弟的举动完全是做秀的人,这回也明白皇帝与相王失和了。
杨帆这些天加强了对万骑的训练和控制,每天他都出现在军中与士兵们一起摸爬滚打,晚上回到家又得忙碌显宗诸多繁杂的事情。
以前他是极度放权,眼下他却不能如此慷慨了,他正在利用干涉与过问,温和地收回权力,加强他的掌控。
听说豆卢钦望的遭遇后,杨帆就知道此事势必会让相王和太平公主引起更大的不安。天子一念之间,绝不仅仅是收回权力那么简单,谁知道继之而来的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就连杨帆骤然发现显宗内部躁动不稳,有可能出现他无法控制的局面后,都马上开始动用以古氏家族为主的武力,准备在关键时刻以铁血手段行雷霆一击,皇帝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做?
相王交出了兵权,但他对南衙的影响力却不可能随着兵权的交接立刻消失,如果皇帝想杀人,这就足以成为他杀人的理由。面对随时可能加诸于颈的钢刀,相王和太平还能坦然受之吗?
可是杨帆从婉儿那里得到的消息表明,李显似乎无意对相王和太平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至少现在还完全没有迹象。杨帆担心太平和相王铤而走险反而授人口实,所以他想见见太平安抚一番。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见到太平,甫从西域赶回的沈沐却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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